苏苏的自信是理所当然的,仅凭他们苏家的手艺便价值不菲,即便普通银饰,一旦刻上他们苏家的印迹,没有不翻值的道理。
内室里,大奶奶李氏把唐老爷唤进:“建礼——”然后眼神指了指外面。
唐建礼把心头猜测告知。
李氏不可置信:“果真?”
唐建礼点了点头:“不似有假,也不会这么巧合!”
李氏不由有些着慌:“倘真是的话,妾身,妾身还让她服侍多日呢!”
“不知者不罪,咱们也不能仅凭她口头几句话就相信!”
“那以后怎么办?”
唐建礼有些无奈:“我也想带着你们出城去,城里有些本事的都离城了,只是,咱们没有门路啊!眼下,这位苏姑娘自信能帮我们贿下守卫,若真能成,咱们就出城去!”
“万一,她话里有水分呢?咱们的家当啊!”李氏说着不由落下泪来。
唐建礼温言劝导:“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不假,但你有想过没有,倘若出不得城去,疫情扩散到咱们家,那些家当又能抵什么用,不若搏一把,说不定还能有个出路!”
李氏收泪,点头应是。
随后唐建礼专门给苏苏布置了一个房间,又从隔壁各家邻居搜寻一些工器具,给苏苏搭了一个简易的工作坊。
苏苏倒不觉得简陋,许久没有静下心来做些东西,近来又经历纷杂,正好借此沉淀沉淀。
为了给唐建礼安安心,她先从他给的玉佩匠起,从檀木箱里挑了一串金手链,打算秀一秀她的拿手本领,金镶玉。
唐建礼这玉佩委实普通,不管是玉的成色还是做工皆有些粗糙,如果经她这手一加工,再镶些金丝,立马就能提升几个档次,价值上也会立竿见影翻倍。
想着,便着手打制了。
同以往一样,很快她就彻底投入其中了,时间也流得飞快。
五日后,当她把经过改造的玉佩送到唐建礼手中时,他惊了一跳,对苏苏的身份几乎信了个十成,往后的日子,自是好吃好喝地给苏苏供着。
当然,苏苏不会白吃白喝,每出一样新件儿,都会给唐建礼和李氏过目,纵然没有拿到市场上去,但他们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自是识货,只一眼便能猜出价值,暗下又惊又喜。
就这么,苏苏在唐家一呆就是两个月,直到把檀木箱里的东西全部制新一遍,她才住手。
“这一箱物什,最便宜一件也得值个十两金子,这几日您即可着手找守城护卫的事了!”
唐建礼喜出望外,立马答应下来,准备离城的事。
因为城被封,消息也被封,再加上麻风病疫情越来越严重,外面人心惶惶,大家都窝在家里,苏苏想打听一下青州一战的情况,却毫无可能。
好在数日后,唐建礼带来好消息,守卫被他买通,三日后的夜里放他们一家出城。
苏苏总算有些笑颜,问起唐建礼后面的打算:“你们有什么打算,准备往哪里去?”
唐建礼看了看苏苏,见机地反问:“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苏苏点点头:“好,不瞒您说,我原是从江宁前往登州,其间遭人陷害,被送进此地来,下一步,我准备直接去京都,毕竟比起江宁来,京都离此更近,那里有我的亲人!”
唐建礼当即应下:“好,那就先去京都!”
他不是个痴傻的,苏苏的身份是卫国侯掌家娘,能有她的提点,将来不愁没个更好的出路,反正泉城也不是他唐家的根基,离开便离开,眼下能攀上苏苏这根大树更要紧。
苏苏也看出唐建礼的谋算,但她不排斥,识实务者为俊杰,见机行事,见风使舵正是聪明人的做法。
“假如你我能平安抵达京都,卫国侯府一定重谢!”
唐建礼讪笑地客套一番,然后便去整理打包行李。
苏苏简单,没什么可收拾的,却在临走之时,把作坊里的器具给打包带上车了,回头做了纪念。
这一夜子时,唐建礼携了李氏还有苏苏,另带一个丫环,偷偷摸摸自驾了马车,悄悄出了泉城城门,一路往京都的方位快马加鞭。
“经往青州吧!”苏苏提议,唐建礼没有二话,沿路打听,又两日后,来到青州城外。
在路上,苏苏已打听到,青州一役,以叛军取胜而告终,据说打得难解难分,双方对峙了将近一个月,最后,成王派出一年轻主将,终于把青州城攻克下来。
好在这个年轻将领是个仁义的,只攻城不屠城。
拿下青州后,叛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因为青州一战时,叛军放出话,只攻城不屠城,所以,有两座城在叛军兵临城下时,纷纷弃甲,主动投降。
因此,短短一个月,叛军已经快要打到京都了。
苏苏此时人在马车里,心里早已一锅烂粥了,当时在登州时,王洛尧几乎没有透露什么消息,对于青州一战,他甚是看重,还信誓旦旦让她放心,可眼下,她怎么能够啊!
他那会儿到底是要保青州还是要弃青州啊,倘是要弃青州,为何那般在意青州,但他若是要保青州的话,这下可如何是好?
李氏就在车内,苏苏不好把情绪表现得明显,只能在暗下里盘算目前的局势,还有接下来的打算。
唐建礼和李氏听说叛军就要打到京都,两人面上虽没动静,但苏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紧张和顾忌,卫国侯是皇亲一边的,一旦叛军取胜,成王做了皇帝,卫国侯怕是朝不保夕,他们押在苏苏上的筹码便一下子不值分毫。
可他们见苏苏坚持要往京都行去,一时间拿不准主意,甚至私下怀疑,以为卫国侯说不定已经投奔成王了也难说,要没有这些大门阀的支持,成王凭什么胜得这么轻易!
路经齐州、兖州时,发现皆已变成成王的地盘,沿路可见大量流民,到了东京一带时,流民更是达到高峰。
苏苏的心都快揪成一团,达烨的话,潘欣瑜的话,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过,每过一遍,她的心就沉一分,到了东京时,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
“夫人,前面就是东京了,据说叛军已经攻克下,正对京都形成包围之势!目下,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城!”
唐建礼的话扎进苏苏的耳朵,苏苏半晌才回过劲儿来。
唐建礼看到苏苏这神情,心下也是一冷,跑了这么些天,到头来跑了个空,委实是个灰丧事。
苏苏发觉自己失了态,忙挺了挺脊,至少现在不能在唐家人跟前失了气宇,毕竟有他们一家作掩护,做什么都方便许多,因为她不仅顾虑战事,还得时刻防着达烨。
她揭开车帘,瞅了瞅城外,发现绵延数十里,皆已经驻足了不少人,还有零星一些商贩走夫。
“先买几碗茶来喝喝吧!”
唐建礼也正渴得厉害,闻言,便去找茶贩买些茶水。
苏苏盯着唐的背影,心思却不在唐的身上,她在思索着退路。
眼下这境地,尽管叛军包围了京都,也不能说京都就一定一败涂地,关键还得看王洛尧那里,如果他倒戈,或许京都还有一救,如果他正如达烨和潘欣瑜所说,已经投诚,那么此次群龙无首的京都是败定了。
儿子在达烨和成王手上,王洛尧会怎么办呢?
苏苏收回视线,未等视线纳进眼眶,她蓦地睁大眼睛,余光里她捕捉到一道陌生的视线,她不由好奇地寻找过去。
发现那道视线发自唐建礼跟前的茶贩,一个白须老头,苏苏瞬时拧起眉头:这个茶贩有些蹊跷!
更蹊跷的是,在她看过去时,那个老头还在不时朝她这里看过来,苏苏不禁提高警惕,直觉以为这个老头似乎在观察她!
难道是达烨的人?
想到此,苏苏立时放下车帘,双手握成拳头。
很有可能啊,这个茶贩看似茶贩,实际上却是达烨布置在外面的眼线,随时观测城外的一举一动啊!
这么一想,苏苏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准备等唐建礼一回来就让他驾车远离此地。
唐建礼没有发现贩茶老头的异样,回来即把茶水捧上。
“这里感觉不对劲,稳妥起见,我们不若暂离此地!”
唐建礼糊涂:“夫人看出哪里不对劲了?”
苏苏示意他观察周边的这些贩夫走卒,还有衣衫褴褛的流民:“觉得什么不对劲没有?”
经她这么一提醒,唐建礼也有些纳闷:“太规整了些,这些流民竟然没有哄抢这些商贩!”
苏苏点点头:“多半是叛军的人!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
唐建礼闻及,觉得苏苏的话言之有礼,仓促吞了些茶水,便驾车往回走。
不想,马车没行几步,就有数十个流民围上来。
唐建礼还有车内的苏苏等人登时大惊失色,一旦有大胆流民围抢上来,很快就会激起其他流民的**和胆量,那么到时就很危急了。
苏苏脸色已然发白,一旁的李氏士脆和丫环抱成一团,花容失色。
唐建礼试图抽鞭硬闯,苏苏赶紧出声制止,这种时候硬碰硬闯很容易引发事故,一旦造成伤亡,会立时激起流民之愤,后果更不堪设想。
唐建礼虽然年纪大上许多,但远不如苏苏眼界高远,所以这样的时候完全没有主意,听到苏苏的建议,一时间只能盲从了。
可现场还是失控,越来越多的流民围上来,唐建礼越发控制不住马车,很快就有流民蹿上驾驶位,唐建礼赶忙提醒苏苏和李氏注意。
李氏和丫环相拥饮泣,苏苏则一直盯着车门,生怕有人蹿进来。
好就好在,那些流民只是围上来,却没有动乱的意思,目前尚没有一个流民闯进车厢来。
可马车受流民拥推,一直在驶动,车厢内的苏苏渐渐觉出不对劲,不由揭开车帘一角,往外探看,车厢周围已经倚满坐满一众流民,只是奇怪的是,他们仅仅是或坐或倚在车厢上,竟是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会是达烨的人吗?
他要求要捉活的吗?还要求不准进犯吗?
所以这些假冒流民才这么安分?
苏苏暗下嘀咕,至少生命安全不会有差池,剩下的徐徐图之吧。
最好达烨现身,林梦灵那里,她还有账要好好算一算呢!
苏苏一口恶气还堵在心窝窝里,若非运气好,保不准她就命在旦夕丧泉城了。
她这里正想心思,突然,远处一阵冲天的擂鼓声响彻耳际,她唬了一跳,揭帘一看究竟,像是东京城楼上传来的。
怎么了,是要两军交战了吗?
苏苏顿时从林梦灵那厢身上抽回神思,开始忧心目前的局势。远处,鼓声越来越激荡,接着就是士兵们如雷的嘶吼。
看样子,是要出城逼近京都去了。
而周围的流民却是把她这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她甚至怀疑,从远看去,是不是都很难发现这里还停着一辆马车!
随着时间的流逝,鼓声和嘶吼声渐行渐远,队伍应该从距离京都最近的西门出发了。
持续了两三年的叛乱最终要决出胜负了,尽管叛军稳操胜券,但一日没有攻下都城,一日便没有取得最终胜利,所以,这一战必须要来,必须要打。
天色很快暗下来,京都城像是一座空城,可没有动静不代表就是没有人守卫,成王和达烨就算再大意,也不会不驻留一些守城力量的。
苏苏不时揭帘,看看天上的星月,这片空旷的城外,明明很多人,但是大家都很默契的选择安静。
他们的眼里心里,大概与自己一样吧,皆在关注着大梁明日的命运,叛军的成败关系大家的生活,尽管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至少他们可以心怀一些希望。
只有胜负分出来,眼前这座城门才能尽快打开,他们才有衣食可以使用,所以他们眼巴巴地等着。
夜,彻底降临,苏苏毫无睡意,周围也是一样,比天空上的星月还要清醒。
倚着车厢,不由自主地就回忆儿时的事情,她突然间好想念苏家庄,那里僻居山野,一般的战役很难影响到那里,老祖宗真是挑了块好地方。
神游间,耳畔似乎有些不明的动静在持续,窸窸窣窣的,甚至还有金属擦碰的声音,苏苏凝神,动静和声音一直不绝于耳。
她悄悄揭开帘角,发现原本倚赖在车厢上的流民不在了,而唐建礼也失了踪影,苏苏倒抽一口气,那些流民不会饿得饥不择食,把唐建礼给吃了吧?
“她赶紧推醒身旁的李氏:“不好了不好了,唐大官人没了!”
“什么?”李氏大惊,下一瞬就扑开车门,就要跳下马车,不料,门一开,就见外面站了一排披甲士兵。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苏也发现外面的异状,索性推开车门,探头朝外。
东京城外原本熙熙攘攘分布着各色营生的人还有流民,却在短短两柱香内化作整齐化一、训练有素的军队。
什么流民,什么贩夫走卒,此时,通通不见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庞大的军队。
甚至白须老者,都换了身装束,白须仍是白须,只是头发束了起来,衣服也焕然一新,在看到苏苏瞧过时,呵呵一笑。
笑罢,他即高高地举起胳膊,重重一挥,中气十足地扬声命道:“儿郎们,给我拿下东京城!速战速决!”
闻此,苏苏彻底一呆:原来这帮队伍不是达烨的人!却是什么来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