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修行(1 / 1)

这几天的城卫营很空,就连日常站岗的门卫都只剩下零星几个。当皇甫觉来的时候,发现荒生已经早早等在门口。

“听周辽说,你喜欢用刀?”

“是,阿爹从小就教我怎么使刀。”

“嗯,苍钜城的刀法确实名扬天下。那好,前面这根木桩,我数十声,看你能在木桩上砍几个口子,记住,每个口子至少要有两寸深。”

荒生二话不说,走到旁边立着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刀。

皇甫觉好奇问道:“你为何不用那把苍钜刀?”

“我跟卫统大人学艺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刀,苍钜刀太沉,不好控制分寸。而且,阿爹的刀不是用来砍木头的。”

见荒生已经摆好架势站在木桩前,皇甫觉也不再多说,点头道:“开始。”

“始”字刚落,荒生就已经一刀狠斩在木桩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皇甫觉被荒生的反应吓了一跳,急忙开始数数。

“十,九,八……”

十个数很快数完,荒生收刀而立,静静等着皇甫觉的查检,他方才一共在木桩上砍了三十六刀,除了第一刀砍得过于深以外,其它所有刀痕都和两寸相差无几。

皇甫觉看着木桩上整整齐齐的刀痕,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砍出来的。或许城卫营里的用刀高手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砍出更多刀痕,但却很难做到所有刀痕深度一样,而且还排列如此整齐。

“这也是你阿爹教你的?”

“不是,跟街头的大胡子屠夫学的。他平时切肉就是这么切的,只要多练练就可以了。”

顿了顿,荒生又补充道:“不过阿爹不喜欢这样,他说木头是死的,砍得再整齐也没用。”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练?”

荒生犹豫了很久,最后涨着脸说道:“木头并不是死的,只是不会动而已。只要我出刀比对手的反应更快,那对手也和木头一样,来不及动就是死的,我想砍哪就砍哪。”

皇甫觉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使劲拍了拍荒生肩膀,郑重说道:“好小子,你确实适合用刀。其实你阿爹说的也没错,只是苍钜城的刀法重势不重形。不过,刀不能只靠快和准,那边有根铁柱,你再去砍试试。”

“铁柱?”

荒生看着自己手里的刀,有些迟疑。

“你怕刀会断?”

“嗯。”

“这世上能找到不会断的刀么?”

荒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刀只是工具,或者可以看做是你身体的延伸。你的骨头会折,皮肉会破,刀也一样,碰到太硬的东西就会断。”

皇甫觉说完,也拿了一把与荒生一样的刀,走到铁柱面前,手中的刀轻轻一挥,就将面前的铁柱一斩而断。

荒生惊得合不拢嘴,皇甫觉却不以为然道:“不同的刀,在不同人的手里,其威力也不同。有人赤手空拳能将山岩打碎,有人站着不动就能让巨木摧折。荒生,告诉我,你刚才从我的刀上看到了什么?”

“我……我好像感觉到了一股气……”

荒生有些紧张,方才皇甫觉挥刀时候,他确实感觉到了一股气流的异动,但他不知道自己回答是否正确。

皇甫觉欣慰点头道:“你果然不一样,我只是用了极少的元气,你也能察觉到。荒生,你知道何为元气?”

“阿爹说过,他以前认识的军统就会用元气,据说能搬起千斤重的大铁墩。”

“不错,掌握了元气,就可以掌握更厉害的战斗方式。就像我刚才用了些元气在刀上,就能轻松斩断铁柱,还不会伤到刀身。”

荒生的眼神顿时变得炽热起来,皇甫觉继续说道:“天地之间,万物万象皆是由元气形成,无论是草木虫鱼亦或是水火风雷,其本质都是元气。只是草木虫鱼已经成形,你难以感受到它们身上的元气,而水火风雷无定型,更接近于元气本质。”

“元气是看不见的么?”

“是也不是,天地之间元气无处不在。元气能形成草木虫鱼,此乃天地造化之玄妙,常人无法探究。但元气也能形成水火风雷,这相对简单,将元气修炼到高层境界的人,就能用妙法将身边的元气转化成水火风雷。想要利用元气,首先你要学会感受元气,就像我刚才挥刀时候,你能感受到气流变动,这就是最为普通的元气。不过,越轻微的元气波动越难被感受到。荒生,你的灵觉异于常人,修炼元气定会事半功倍。”

说话间,皇甫觉单掌轻抬,散出数道元气环绕荒生周身。

“你试着让这几道元气围绕你的身体,然后放轻松,感受元气的自然运行。”

荒生急忙屏声敛气,皇甫觉的这几道元气很柔和,好似随风卷动的轻纱,在荒生周围缓缓飘动。荒生渐渐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飘动的元气像风又不是风,它比风更有灵性,而且好像能穿过自己的身体。

不对,这不是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而是自己体内好像也有元气,两股元气只是不时地相互触碰着。荒生开始激动起来,他试探着感受自己体内的元气,那些元气很微弱,但依然能清晰感觉到存在,就在自己的胸腹下方,缓慢转动着。

似是感受到了荒生的召唤,他体内的元气开始散发出来,主动地去接触体外的那些元气,当两股元气接触融合时,荒生又尝试着将他们都收回体内。就在这一散一收的循环之中,荒生很快就将皇甫觉的那几道元气全部纳入了自己身体。

他张开眼睛时候,就看到了皇甫觉脸上的异彩。

“真是一块天生璞玉。荒生,你方才的动作其实就是修炼元气最基本的法门。我只是散出元气让你感受,你却能无师自通,要知道别人掌握元气修炼最少也需要数天时间。元气之道,万法同归,你能收纳我的元气,就能收纳这天地间的元气。只是天地间的元气更加稀薄,这就需要靠你自己的灵觉去感受。”

皇甫觉没有多说什么,他让荒生回去自行感悟元气修炼之法,当他觉得已经纯熟时候再来找自己。

荒生第一次感受到元气的玄妙,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强,因为他已经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需要在最短目标内将其实现。

一回到家,荒生也顾不上肚子饿,就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然后闭上眼睛,回想在城卫营发生的一切。

感悟周围元气的流动,然后运行自己体内的元气,将自己的元气释放,与周围的元气相互融合,再收纳回体内,如此不断循环……

不可否认,荒生对于天地元气的感应确实异于常人,他这种天生就能感受到元气的资质,不知全天下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多少高手辛苦修行就是为了能感悟到天地间最细微的元气波动,想要掌握它就得先了解它,了解越透彻才能掌握越精纯,而荒生却与生俱来这种奇异的灵觉。

元气的修炼放佛在荒生面前打开了另一扇大门,荒生如饥似渴地吸纳着天地之间的元气,但经过三天的修炼,他才发现这天地之间存在的元气真的少的可怜,三天下来还不及皇甫觉那一抬手释放的多。不过从天地间吸纳的元气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比别人赠予的更好驾驭,更加纯净,只要一纳入体内就完全是自己的,而皇甫觉的那几道元气却让他回来后花了好久时间才完全融合成自己的。

修炼元气让荒生感到很兴奋,却也有一点坏处,那就是他更加容易饿了。老邱头已经不在了,他也没教过荒生一点打铁的手艺,无奈之下荒生只好把家里打好的铁器一股脑都给卖了。可按荒生的食量,不用多久,就会坐吃山空。

皇甫觉对荒生的进展很满意,他破格将荒生招入城卫营中,不过并不是成为真正的城卫,而只是一个杂役。这样一来,荒生不但能养活自己,而且还能不时接受皇甫觉的指点。

荒灾总算过去了,城卫们也都陆续回城休整。但城里却来了更多陌生的人,他们早出晚归,而且经常会驻足于城门口贴着的荒兽悬赏告示之前。

从城卫口中,荒生得知,这些人有一个特殊的称谓“猎荒人”。荒兽是很稀少的东西,当然,这只是指在大荒之外的地方。因此,荒兽大多都很值钱,有些荒兽有光滑珍贵的毛皮,有些荒兽有珍惜的兽骨,有些荒兽的血肉甚至是罕见的药材。反正,在猎荒人眼中,荒兽就是钱。

于是,这世上就出现了专门出现荒兽买卖的地方——荒联社。每个城都会有一个荒联社,专门收购大荒里来的所有值钱东西。而且,当有乡民发现荒兽踪迹,就会上报给郡府,郡府又会核实上报给城卫府。城卫们有时候也拿那些狡猾的荒兽没办法,就会在城门口贴出告示,只要有人能除掉这只荒兽,就可拿去城卫府换取赏金。赏金一般会比荒联社出的价格高,这样才会让那些猎荒人抢着为民除害。

猎荒人这三个字,开始印在了荒生的脑海中。虽然老邱头的愿望是让荒生成为威武的卫统大人,可荒生却更向往那些无拘无束的生活。在城卫营待了两个月之后,荒生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让荒生烦躁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城卫营无聊的生活,而是他的元气修炼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他依然能感受到周围的元气,甚至灵觉比以前还要好,但是他却无法快速地将那些元气纳为己用,修炼的速度甚至还比以前慢了许多。

他也询问过皇甫觉原因,可皇甫觉只是告诉他,这是修行的必经瓶颈,习惯就好,而且还告诫自己修行之途极为漫长,不能操之过急。但荒生觉得皇甫觉有事瞒着自己,因为那天他去找皇甫觉的时候,皇甫觉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意外。他伸手在荒生的胸腹间摸了很久,最后眼中竟闪过一抹浓浓的诧异和惋惜,皇甫觉没有明说结果,荒生却真切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甫觉还是一如既往地教荒生如何使用元气,虽然他教得很认真,讲解得很仔细,可荒生心中却开始积郁阴霾。

又是半个月过去,荒生修炼元气的速度不但没有丝毫好转,反倒是完全停滞不前。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周围吸纳元气,释放出去多少元气,他就只能再收回来多少。

荒生没有告诉皇甫觉自己的修炼情况,但他相信皇甫觉应该能看得出,可皇甫觉却再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这让荒生明白,一定是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连皇甫觉都解决不了。

从此之后,荒生不再每天修炼元气,而是一干完活就去城门口蹲着。

屠吉来到惊夜城快一个多月了,作为一个猎荒人,他很低调,很少有同行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那些熟识他的荒联社掌柜一看到他来就会第一时间露出最真挚的笑容。因为在他们眼里,屠吉绝对属于最优秀的猎荒人之一,每次都能带来上好的货物。

屠吉并不像普通猎荒人一样每天都出城寻找荒兽踪迹,而是隔三差五才出去一趟,但每次出去必定不会空手而归。就在昨天,他刚杀了一只大荒狼,光是那一张完整的荒狼皮就卖了不少钱。所以,他今天点了最好的酒菜犒劳自己。

刚吃了没几口,他就发现桌前站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看少年模样,也不像是个要饭的乞丐。屠吉没有理会,埋头吃着,等他连喝了两大杯酒后,发现少年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

“有事?”

屠吉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断,对于猎荒人来说,能完好无损地坐在桌旁喝酒吃菜是件很幸福的事。

“您能教我么?”

“教你什么?”

屠吉语气有些不快。

“猎荒。”

“我不收弟子。”

猎荒人向来独来独往,尤其是屠吉,他虽然已年过三十,却丝毫没有成家的念头。

“我可以付钱,您放心,我只在旁边看,不会影响您。”

少年语气恭敬而又坚定。

屠吉开始好奇打量起对方来,少年身体发育的很好,体格很匀称,五官也很端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屠吉很欣赏少年眼中透露的那种果决坚定眼神。

不过屠吉并没有因此而打算收少年做弟子,他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一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毫无疑问会影响他的行动。

“为什么是我?这里坐着至少有五六个猎荒人。”

这家酒楼离荒联社很近,猎荒人卖了货物后都喜欢来这里喝一杯。

“他们都没有您厉害。”

少年的话让屠吉很意外,因为他发现少年说这句话并不是在奉承自己,而是用很肯定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

“我在城门口看了十几天,只有您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而且总能带回很多的东西。那些人,都不行。”

屠吉端起的酒杯僵在半空,他是个很机敏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竟被一个半大孩子暗中观察了十几天。

“你为什么要成为猎荒人?”

屠吉问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但少年却摇头道:“我不是要成为猎荒人,我只想您教我怎么杀死荒兽。”

“为什么?”

“我阿爹,被荒兽吃了。他参加了城里的义军,那只荒兽还活着。”

“你可以告诉我在哪,我替你去杀。嗯,不收你钱。”

屠吉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真是妙极了。

就在屠吉洋洋得意自我陶醉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极为刺耳的“不”字从少年嘴里飘进自己耳朵。

“不!我要亲手替阿爹报仇。”

少年紧紧握着手里的刀,斩钉截铁,那毋庸置疑的眼神似是在告诉屠吉:你要是敢杀,你就是我的仇人。

屠吉第一次遇到这么倔强的人,同时他也发现了少年手里那把黑漆漆的刀。

“这刀是你的?”

“阿爹的,城卫捡回来的。”

“你阿爹是苍钜城的军士?”

“嗯,十二年前阿爹还去大荒杀过荒兽,就用这把刀。要不是那次他受了伤,这次也不会……”

少年一脸悲怆。

十二年前,大荒……

屠吉的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幕他不愿想起的画面,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你真的要跟我学?”

屠吉终于松了口。

“嗯。”

少年狠狠点头。

“好,我可以教你,不过你并不算是我的弟子。我还会在惊夜城留两个月,这是你所有的时间。”

“谢谢您!我叫荒生。”

“我叫屠吉。”

“哦,您好,屠吉大人,我……我能坐下一起吃么?”

见少年面露饥色,屠吉默然点了点头。但马上他就开始后悔了,少年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桌上几乎所有的东西,而且他还眼巴巴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僵持之下,屠吉只好无奈打开腰包,召唤伙计再多加了几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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