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初雪,也一样笼罩了整片星梦泽,大雪过后,整一片银装素裹,多数泽地都结上了厚厚的坚冰,这里要比苍钜城还要冷。
对于猎荒人们来说,这是一场恰到时候的好雪,这样的雪象征着即将到来的丰收。
而每年初雪方晴的这个时候,也是大荒客栈最为热闹的时候,除了陆陆续续的猎荒人回来星梦泽中猎荒,大荒客栈还会举行一次特殊的竟酒大会。
酒,当然是客栈里最好的赤练珠,一共只有十坛,一大早就被搬出来放在酒楼前排成一列。
除了十个新鲜的酒坛子之外,还放着一个竹篓,这个竹篓就是用来竟酒的。所有猎荒人都可以出价来拍卖这些赤练珠,只不过这个拍卖的方式有些特别,叫做暗拍。
所谓暗拍,就是每个人自己出一个价,然后将钱财封好署名后直接丢进竹篓里。等到三天之后,客栈掌柜就会将竹篓里每个人出的价钱取出记录,出价最高的前十人就可以购得一坛赤练珠。当然,没有购得美酒的人自然不可能拿回自己的钱,但大荒客栈也算厚道,等到竟酒结束后,客栈内会拿出准备好的酒肉免费招待所有人,管够管饱,分文不收。
竟酒大会就像是星梦泽猎荒开启的标识,所有猎荒人都会参与,没有人会故意一分不投就换一顿免费晚餐。对于这些刀头舔血的猎荒人来说,博一个好彩头很重要,尤其是那些个拍得赤练珠的人,更是觉得喝了这坛酒之后,接下来几个月都会赚的盆满钵满。这是一种不成文的奇怪规矩,却被这些桀骜难驯的猎荒人奉为准则,他们甚至心下都相信,那些个吝啬财物的人最后都会成为荒兽的腹中餐,只有将手里的旧财散尽,才能换来新的富足安宁。
星梦泽就是这样一个神秘充满**的地方,而大荒客栈在这些猎荒人眼中俨然成了星梦泽中最为神圣的所在,它就像是一根伫立的图腾,指引着猎荒人们的方向,同时也为他们提供安全的避风港。所以,没有人敢在大荒客栈闹事,在这里,就算再刻骨铭心的仇人,都会彼此相安无事,自顾自的吃饭喝酒睡觉。
雪在两天前就停了,竟酒用的竹篓里已经堆满了钱财,负责维护秩序的小海每次看到有人往里面扔钱,总觉得这些人太傻,同时也觉得掌柜的太精明,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卖酒,虽然他不知道确切数目,但这些个出手大方的猎荒人每年竟酒大会下来都会白白送给客栈数百甚至上千金贝。
小海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晒着初冬的太阳,客栈内不少猎荒人都在焦急地盼望着天黑,因为今天就能决出竟酒大会的胜负,他们很想知道自己出的钱能不能换得一个好彩头。
这时,客栈外走来了一个人,眼尖的小海一下就跳了起来,兴奋地跑了上去。
“生哥!你可算回来了!这几个月你都跑哪去了?没人教我刀法,我都快给憋死了!”
见小海热情地迎了上来,荒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前两天托人送来的东西都收到了么?”
小海连连点头道:“送到了送到了,一样没少,掌柜的还夸你办事利索呢。”
说话间,荒生已经走到了竹篓旁,他瞄了眼竹篓里满满的钱财,忍不住羡慕道:“哎,还是开客栈好哇,几天功夫就赚了这么多钱。”
说完,他也扔了一个鼓鼓的布包进去,每年他都会拍下其中的一坛赤练珠。荒生算是这群猎荒人中比较有钱的了,基本他出的价可以稳拿一坛赤练珠。
小海跟着荒生往客栈里走,这一回他可是打定主意要在荒生出去猎荒之前让他再多教自己些新的刀法。
客栈里已经住了不少人,这些猎荒人都是熟面孔,虽然每年也有些生面孔加入,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快就能融入其中,彼此觥筹交错天南地北地吹嘘起来。
荒生很喜欢客栈里的气氛,而且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但看着身边这些不分昼夜的嘈杂热闹人群,便能感受到几分暖意和惬意。他是个孤独的人,却不喜欢太过孤独,而在大荒客栈的这群猎荒人中,他能找到自己缺少的那些东西。
小海殷勤地送上酒菜后就千叮咛万嘱咐地要荒生多留几天,然后又跑到门口去照看那个装了不知多少钱的珍贵竹篓。
眼看着日头西沉,客栈内酒酣耳热等待竟酒大会结果的猎荒人们躁动不安之时,客栈外的沱沱河码头上来了几艘气势不寻常的船。
最先靠岸的是五艘虎踞船,虎踞船虽然常见,但这里是大荒,是坠星原,很少有五艘虎踞船一起出现的情况。但更让人为之惊愕的却是在五艘虎踞船靠岸后,沱沱河上出现的另一艘大船。
那是一艘艨艟舰,足有十二丈长,近三丈宽,缓缓破浪而来。夕阳的余晖落在艨艟舰巨大的船身上,在河面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拉得很长很长,好似一条长长的蛇尾不断拖曳着。
由于沱沱河的码头离客栈很近,那些等得不耐烦的猎荒人们听到动静,纷纷出门观望。
当他们见到这样几艘不同寻常的船只后,人群中开始响起激烈的议论之声。
最先下船的是那几艘虎踞船上的人,这些人由于装束统一,所以一下船身份就被人认了出来。
“黄河帮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就是,猎荒还没开始,黄河帮的人就忍不住来收货了么?这可不像往年的惯例。”
“你瞎啊,你见过收货的来这么多人?”
“都是高手,不会来闹事的吧?”
“嘿,闹事?老子正闲得慌,来闹事最好,又有热闹看了。”
“最好还是别闹事吧,老子今天才刚来,一单生意都还没开张就见红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哼,黄河帮算哪根葱?在苍钜城里人模狗样,来这里可没人买他的账。”
人群中,荒生也混在里面,当他看到黄河帮一下来了这么多高手时也吃了一惊,不过一想到黄河帮手里的那张孤山慕霞图便也释然。除了最中间那艘虎踞船上只坐着阮青平,钹师与琴娘外,其余几艘虎踞船上都有十数人,这几十号人一起从码头上下来,顿显气势非凡。
荒生眼尖,一下就从黄河帮的队伍中发现了一个极为另类的存在。那是一个浑身都裹在褐色大披风里的人,身形微偻看不出年纪也看不清面目,他并没有与阮青平等黄河帮高手站在一起,而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黄河帮的最后面。
荒生不记得黄河帮还有这样的人,而更让他感到惊心的是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质,当他展开灵觉欲查探对方修为的时候,却莫名感到脑海一阵刺痛,吓得他急忙将灵觉收回不敢再试。
这是一个高手,极为可怕的高手,甚至比钹师还要可怕。
荒生开始告诫自己要小心行事,这时,等到黄河帮的人全部下船之后,后面那艘艨艟大舰终于靠岸了。
黄河帮的人似乎并未急着离去,他们也很想知道这艘大船上下来的是何方神圣。
艨艟舰停稳后,一袭白衣的霍缺就在四位貌美侍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下船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六个身披黑色斗篷,一样看不清容貌的人。船上其余的人并没有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入住客栈的打算。
对于大部分猎荒人来说,霍缺还是个很陌生的名字,这里大多数人都没有见到苍钜城中他与牙渡的那一战。猎荒人的队伍中,不少年轻或者已经不是很年轻的女子都纷纷被霍缺的气度吸引,眼中毫不掩饰地泛起了阵阵秋波。
议论声再一次响起,而霍缺这两个字也开始在人群中疯狂传播开来。流波城霍家大公子,女娲庙文图院大师兄,聚宝会上豪掷八千金从三大帮手中抢下孤山慕霞图的不速之客,无论哪一个身份,都让霍缺成为了众所关注的焦点。
比起暗中藏有孤山慕霞图的黄河帮来说,公开拍得孤山慕霞图的霍缺显然更让人感兴趣。在讨论完霍缺这两个字之后,人群的议论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孤山慕霞图和那个神秘的宝藏身上。无论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在激烈地讨论着,对于方才还让众人紧张不已的竟酒大会已经早就被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霍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常居有熊城的阮青平对于霍缺当然不会陌生,他极为大方地上前问候。
霍缺摇着手中纸扇点头致意道:“咦?这是什么风将堂堂阮大帮主吹来这里了?”
“哈哈,阮某是生意人,来这里自然是为了谈点生意。阮某倒是好奇以霍公子这样的尊贵身份,怎会屈尊来到这等苦寒之地?”
阮青平虽然知道霍缺来此的目的,但眼中依然带着明显的询问。
而对于黄河帮来此的目的,霍缺其实不敢确定,但他也不想道破,只是打着哈哈道:“在下自在惯了,听说西荒雪景不错,便带着几个丫鬟来见识见识。”
阮青平望了眼远处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点头附和道:“是啊,真是一场好雪,好雪啊。”
至此,两人不再说话,稍一点头告别后,霍缺就先带着人往客栈走去,而阮青平盯着他身后那几个黑色大斗篷的背影看了好久,才带着手下往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