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偃瞬这位当年的兵武院大师兄指点,荒生一路都在苦思归藏刀气和自己体内元气的问题,走着走着,他发现走在前面的偃瞬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
荒生皱了皱眉问道。
偃瞬淡淡道:“有人。”
荒生惊讶道:“哪?”
“自己看。”
当荒生抬起头来时,果然看到两人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站着一个人,一个又高又瘦,浑身披着青黑色长袍的人,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棵枯死的树干,干巴巴孤零零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这时,荒生总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仔细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那高瘦的身形在平坦的雪地里有一种奇特的突兀感,对方双手拢于袖中,斗篷下只露出一个锥子般尖利的下巴,辨不清面目。
风不小,那人衣袍单薄,但那身青黑色长袍却在风中纹丝不动,真的跟树干没什么区别。
“不会又是哪里来的大将军吧?”
想起之前与太叔莽一战,荒生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
偃瞬摇头道:“不是,应该是与蚩灵儿一路的人,是个高手。”
说完之后,偃瞬往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出,对方那身古怪的衣袍才稍微动了动,而荒生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
“阁下何来?”
偃瞬遥遥问道。
“杀人。”
青袍怪人的声音和石头上挂着的冰烛一般僵硬刺耳,而就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身上袍子又动了动,拢在袖中的双手同时抽了出来。顿时,一股冷冽寒风如刀刃一般往偃瞬身上刮来。
偃瞬剑未出鞘,单手连剑带鞘往地上一顿,将迎面而来的气劲尽数化消。
双方还没开始动手,彼此的气势就已经初次接触,青袍怪人的实力明显让偃瞬有所忌惮,让他非同寻常地先一步抽出了鞘中长剑。
人红衣,剑血色,血剑出鞘刹那,周围的雪地上都被抹上了一层诡异红光,好似火烧的晚霞垂幕一般,映得一切都变了景致。
偃瞬一出剑,青袍怪人也察觉到了对手的与众不同,他低着的尖锥下巴往上扬了扬,探出的双手也往前放了放,浑身气势凝而不发,静等着偃瞬即将而来的一剑。
见此情形,荒生又往后退出几步,继续思索着自己的问题。
“请赐教。”
偃瞬淡淡一句,长剑平伸,膝一弯,整个人便飞刺而出。这一剑不偏不倚,无任何花哨,直刺的长剑好似冲锋的骑士一般轰然而至,连带着他身后血色的积雪也层层叠叠跟着他的脚步追随而来。
偃瞬每往前飞踏一步,身后的血色积雪便厚重几分,瞬息功夫,他身后便汇集了数丈高的血光,宛如踏雪而至的千军万马一般气势轰然,而他一人一剑就是这队军马的最前锋,其中最浓重的那一点血色便是那三尺剑锋,义无反顾地直破对方中门而去。
高高瘦瘦的青袍怪人迎风而立,扑面而来的千军万马吹得他一身长袍猎猎作响,他眼神微缩,冷冷看着对手这返璞归真的一剑,只见他侯在身前的双掌缓缓抬起,然后倏然往前一推,两人中间原本空荡荡的雪地上突然拔地而起一片冰壁。
青袍怪人双掌每挥动一次,身前便多出一面冰壁,这些冰壁也是层层叠叠而去,每一面都有十数丈高,三尺多厚,当延伸的冰壁达到偃瞬身前时,青袍怪人已经连续挥掌十二次。
“咔嚓!”
血色剑锋落在了第一块冰壁上,只是停顿了片刻便穿透而过,但偃瞬穿过冰障的那一刻,身后的血光也暗淡了几分。
一块。
两块。
三块。
……
剑锋破壁声此起彼伏,毫无停歇,但速度却越来越慢,就在青袍怪人眼前只剩下两块冰障的时候,偃瞬身后带起的千军万马已经荡然无存。
这时,右手持剑直冲的偃瞬抬起左手,一掌拍在了剑柄末端,剑上血光再涨,轰然又破开了一块冰障。
两人之间只剩下最后一块冰壁。
在冰壁的不断消耗下,偃瞬剑势已尽,但脚步不停,剑身依然平直,只是握剑的右手开始有节奏地振动,每振动一次剑身上便嗡嗡散出一片血色波纹,血色波纹落在冰壁之上,好似石子投水漾起的水波,使得冰面薄弱了数分。
青袍怪人见状阴阴冷笑,双掌同时落在冰壁的另一侧,将冰面上的血光尽数弹开。
感受到青袍怪人浑厚的元气,偃瞬不再针锋相对,而是脚步一错,斜剑避其锋芒,紧接着往下偏移的剑锋猛然一抬,撩起一弯血月破开脚下积雪,也同时从冰壁底部穿透而过,直取青袍怪人双足。
“咦?”
青袍怪人被偃瞬突然的变招吓了一跳,不过这一剑虽然来得刁钻,却还不至于刺中他,只是他闪身躲避之际,身前的最后一面冰壁却被偃瞬一脚踢碎。
哗哗落下的碎冰之中,一人一剑再次穿透而出,偃瞬气海再提,长剑血气吞吐,如蛟龙吞海,依然刺向对方的中门。
青袍怪人见冰障未将对方挡下,心生怒意,双手成爪,爪中凝起一层坚硬冰晶,狠狠拍向偃瞬的剑脊。
偃瞬剑气喷薄,而对手双掌凝有奇异冰晶,竟丝毫不惧他长剑锋利,光凭一双手掌就拍得偃瞬长剑钪钪作响。
无奈之下,偃瞬再次变招,长剑改刺为撩,他虽是身怀奇特血气,但一套剑法中正平和,尽得女娲庙春秋剑法之精髓,每一招一式看似毫无花哨,其实却剑中藏机,气势贯虹延绵不绝。
而青袍怪人身俱神通,周围的冰雪尽其所用,随手一抬就能从脚下抓起一柄冰枪或者雪刀用来御敌。
一旁观战沉思的荒生犹在苦思归藏刀气的用法,此时见到两人酣战,心中莫名一动。那青袍老人既是蚩灵儿同党,那想必定是九黎族人,但观对方用来用去尽是水部功法,心中纳闷此人莫不是不是蚩尤部的人,而是水部高手?
荒生不知蛮山之上各大部族之间的恩怨纠葛,此时见对方既是水部高手,并沉下心来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相比起年轻的共沣,此人对于水部功法的理解明显更加深刻。水无定形,却依然有锋芒万千,青袍怪人大袖一挥便是万千冰锥对着偃瞬劈头盖脸砸去。水无定势,却能移山动海,青袍怪人单脚一踏,身前就能凝起半座冰山挡下偃瞬的剑气。水有万象,那一片冰雪在青袍怪人手中时而化作刚烈长枪时而化作柔顺软鞭。
万象破万法,在对手变幻莫测的奇异神通之下,偃瞬的剑势逐渐被压制,由一开始的步步为营进攻变成了稳扎稳打的攻守兼备。
再这样下去,偃瞎子怕是要变为完全挨打了。
荒生瞅准时机,单掌凝起,手心一团风卷吸取不远一截冰锥,风卷如刀,冰锥入手时已经被切割成一把两尺多长的刀刃。荒生有刀不用,却手持冰刀,学着偃瞬的样子,一步步往那青袍怪人飞踏而去。
这是偃瞬的春秋剑法,荒生以刀代剑现学现用,不过他身后可凝不出气势雄浑的千军万马,唯有层层风卷环绕着增添些气势。
不过在青袍怪人眼里,荒生的实力实在不值一提,见他提刀而来,鼻中发出一声冷嗤便随手甩出三面冰壁挡在了对方面前。
第一刀,冰壁碎裂,但荒生手中冰刀也碎成冰渣。
然而荒生元气一转,手中那堆冰渣在风卷的维护下,又重新凝成一把崭新冰刀,对着第二面冰壁桶去。
“咔嚓。”
冰壁再裂,冰刀再碎,荒生再凝。
“哼!”
青袍怪人见状,总算提起了几分心神,他一刀劈开偃瞬长剑,接着踏出一脚,气势环绕间,挡在荒生眼前的最后一面冰壁陡然拔高壮大数分,变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冰山横亘两人之间。
荒生刀势不收,依然对着冰山而去,不过他手中冰刀不再平直捅出,而是略微扬起,然后凌厉劈下。
刀落在冰山上,纹丝不动,厚实的冰山上连个裂缝都不曾看见。而荒生手中的刀刃却在顷刻间化作了粉末,随风飘散。
青袍怪人冷眼一瞥,但还未待他发出轻蔑嗤笑,面色骤变。
一股凌厉刀气从完好无损的冰山之中诡异穿出,直取他胸腹。幸好这刀气并不强大,青袍怪人心惊之下气脉急运,身上便腾起一片蒙蒙水雾。这是他的护体气劲,足以挡下元神境界以下的任何攻击,这刀气明显未达元神之境。
刀气落到了水雾之上,果然消散不见。
冰山另一面的荒生眉头微皱,他沉吟片刻后,抬起手中的半把冰刀再次劈下。
又是一股刀气透山而出,青袍怪人此刻连理都不去理,全身心地对付着偃瞬,打算先解决了硬点子再处理那嗡嗡扰人的小苍蝇。
刀气再次遇到了水雾,依然消散不见。
“嗤!”
青袍怪人手中长袖莫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顿时吓了一跳,这才察觉到一丝淡淡的刀气从自己手底穿透。这股刀气很淡很轻,虽然不至于致命,却能将他的袖袍割裂。
不远处的荒生依然皱着眉头,于是,他抬手对着冰山挥出了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依然是达不到元神境界的刀气,然而青袍怪人却再也不敢任其胡来了,只能闪身躲避或者挥手击散。见对手被荒生刀气分神,偃瞬剑势一振,压抑已久的春秋剑法喷薄而出,如大江奔海一般气势如虹。
青袍怪人左右受敌,一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无奈之下他怒啸一声,双手一搓凝成两杆冰雪长矛,左右互持狠狠对着两人射去。
偃瞬仗剑破矛,只是须臾。
而荒生双脚一踮,身如鬼魅,在雪地里两个起落就躲了开去。
青袍怪人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