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涯只是一跺脚,便支撑起了整座孤山,然而就在这时候,乾九命的阵法终于完全布完,山顶上的那一方天空已经沉郁地要滴出水来。
于是,随着乾九命一挥手,真的下雨了。
雨水瞬间如倾盆,那道盘旋在孤山顶上的沙暴被暴雨冲刷,气势越来越小,风沙渐弱,丘先生从中显出身形,面对着头顶大雨,修为高深如他竟只能无奈落回山脚,看他那起伏的胸腹,想来是耗损了不少元气。
然而烈断山还站在山顶,无论是下方岩涯的神威气势还是头顶的瓢泼大雨,都没有丝毫影响到他,他再次挥出霸道一拳,这一拳击向了天空阴云深处。
“咔嚓!”
回应他的竟是一道粗壮闪电,如雷蛇暴蹿,瞬间到了他身前。这一刻,烈断山终于色变,他身子一蹲,双拳带着赤炎同时轰出,直接砸中那到闪电。
电火交加,空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响还伴随着炫目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到众人又能视物的时候,山顶上已经空无一人,那悍然不可一世的红花帮顶尖高手烈断山不知何时落回到了地上。
他依然昂然站着,神情凝重地盯着头顶那片古怪天空,那双令人胆战心寒的双手此时负在身后,没有人注意到那双坚硬如铁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大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接一道的天雷,天雷落在孤山顶上,虽然没有了烈断山的阻挡,但整座孤山之上似乎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气息,雷力竟无法穿透分毫。
岩涯神色平静,乾九命见状嘿嘿一笑,他双掌连挥搅动满天阴云。阴云积蓄,内中电光窜动,缓缓往孤山压来。
在阴云下降的时候,天雷停歇了一阵,然而岩涯的眼神却越来越凝重,他抬头看着那片越来越低的天空,知道云层中雷力正在不断积蓄,下一刻,将是万雷齐发。
孤山周围,所有人都已经停手,这时候就算有人再出手也已经无济于事,除了岩涯之外,没有任何人敢对抗眼前这片天威。
那是天雷,凡躯触之便成灰飞,就算孤傲如牙渡,也忍不住将刀收了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引到天雷。
终于,阴云停下了,不再往下压来,然而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气势正缓缓从中散发出来,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就连霍缺也不例外。
场间,除了岩涯之外,唯有李秋岳,太叔莽,烈断山与丘先生不曾移动半步。
阴云之中窜动的雷光已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好似一张大网罩住了半边天空,就在雷光积蓄到最盛之时,这些雷光突然都往几个方向汇聚而去。眨眼功夫,万道雷光凝做九条粗壮无比的巨雷,宛若蛟龙出海一般从阴云之中呼啸而出,直往下方孤山落去。
九道巨雷,每一道似乎都有山峰那么粗,任何一道击中孤山,都没有人会怀疑整座孤山会当即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雷光凝聚出现开始落下的时候,孤山之下拔地而起一道巨大虚影。黑褐色的虚影从地面缓缓升起,好似一块巨石突起,这块巨石纯由元气凝成,瞬间将整座孤山都覆盖了起来。
孤山虽然经过塌陷合并,但依然很高,可那块巨石竟比孤山还高,稳稳将整座山头笼罩在内。
巨石一样带来了令人呼吸不过来的强大气势,这下就连李秋岳,太叔莽与丘先生都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唯有烈断山依然站着,只不过也站得很辛苦。
终于,九道雷龙落下了,它们全部落在了巨石上,每一道雷龙都挟带着万钧之力,震得整座巨石连带着它立足的大地都不断颤动。
不过,也只是颤抖,所有的天雷都被巨石抗下,孤山依然完好无损。只是身处于巨石最中央的岩涯,他的身子平白矮了几分,仔细一看竟是那纹丝不动的双足已经深深插入了脚下岩石之中。
乾九命看着眼前那道巨大的,足够将整座山峰都保护住的虚影,摇头道:“四圣元神,神龟玄武,果然不同寻常呐……”
在雷光的映照下,那道如高耸巨石般的虚影在众人眼前显得更加清晰可辨。
四足高背,颈长如蛇,接下九道龙形天雷的正是虚影身上那座高如山峰的巨大背壳,背壳之上,隐有奇特纹路流转,繁复异常。
所有人都盯着眼前这只,足有数十丈高,似龟非龟又似蛇非蛇的庞然异兽瞠目结舌。
牙渡忍不住摇头惊叹道:“原来真的是只老乌龟啊!”
岩涯元神便是玄武,传闻位列四大圣兽之一的玄武之背,能够撑起半边天地。
四圣便是四瑞,分别是龙,凤,麒麟,玄武,这四兽并非传说,而是真实存在。便如同荒生当年在云山九色潭中见到的应龙便是属于龙之中的黑龙,而传闻曾经为黄帝拉车的白泽则是麒麟之中的白麒麟,岩涯的元神是玄武,只不过眼前的玄武元神乃是元气所凝,所以难辨其真实面目。
四圣兽之中,玄武最擅长防御,饶是那九道天雷有如何毁天灭世之能,依然破不开玄武的背壳。
此时,身处孤山底部宝藏密室之中的荒生与蚩灵儿,也被这外面的天摇地动吓得惊慌不已。当李秋岳那支神箭洞穿孤山山洞的时候,整座山体便已经开始崩塌。那一刻,荒生正押着蚩灵儿在“异藏”石室之中寻宝,顿时觉得脚下一阵摇晃,头顶石壁也发出异样破碎声。
两人此时正位于地下十数丈深的石穴之中,若非岩涯及时出手,这石穴出路就会因为李秋岳一箭摧毁了山体而被无数碎裂的山石堵死。
等到这阵摇晃过去,荒生与蚩灵儿一动都不敢动,蚩灵儿面色煞白问道:“怎么了?”
荒生竖着耳朵听了好半晌,皱眉道:“应该是外面打起来了,哎,都是高手,估计差点把山都给拆了。”
蚩灵儿不禁担忧道:“我们是不是先逃出去?”
“逃出去?”
荒生连连摇头道:“好不容易偷偷进来,要是逃出去肯定被人逮个正着。我可不像你,还有那么多高手明里暗里跟着,一旦出去老子可是什么也捞不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蚩灵儿冷冷嘀咕一句。
荒生不置可否地一笑,看着周围的铜墙铁壁说道:“你怕什么,就算整座山塌了,这石洞也完好无损。你瞧,方才那动静这么大,上面的宝石一颗都没掉下来,可想而知这石洞内的铜铁浇筑的有多厚。”
蚩灵儿打量了眼这间造的尤为坚固特殊的“异藏”石室,确实如荒生所言,心中稍安。不过她那双眼睛一直偷瞄着室内桌案上的一处地方,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山外,大战并未因此结束,岩涯元神现形,挡住了乾九命的必杀手段。然而,还未等岩涯喘一口气,忽见不远处的山林之中飞出一片雪花般的事物。
这些白花花的事物从林子中飞起,然后随风飘荡,一路往孤山而来,待飞的近了,众人才看清竟是数十张白色纸片,纸片上似乎还有字迹,但这些纸片随风飘零,看不清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纸片洋洋洒洒随风而来,好似不经意间被吹起的雪花。
最后,这些飞在半空的纸片在到达孤山的时候就像是瞬间失去了力道一般,纷纷掉落了下来。掉落的纸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只护住孤山的玄武圣兽的龟背之上。
相比起这巨大的龟背来说,这些纸片太过微不足道,然而,当最后一张纸片贴上玄武龟背的时候,山下的岩涯突然脸色大变。
紧接着,他一声怒喝,双掌狠狠对着地面一拍,他身后的玄武元神兽顿时扬起了那条细长蛇颈,往背上贴着的纸片咬去。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那些没了动静的纸片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个墨色的字迹,本该印在纸面上的字迹纷纷从纸上剥离开来,悬于半空之中。
数十个斗大的墨色文字,宛若活物一般悬于龟背之上,这些字很奇怪,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除了霍缺。
女娲庙文图院大师兄霍缺,他也看到了龟背上这突如其来的奇特一幕。同时,他看清了其中几个字,接着,他的嘴开始张大,双眼也瞪得滚圆。
一旁的末宫注意到了霍缺的变化,她心中微讶更是好奇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因为就算是方才岩涯现出玄武元神兽,都没见霍缺脸上的表情有这般夸张。
这数十个字,就算是霍缺能认出的也不多,然而就算只认得其中寥寥几个,就足以令其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是文图院大师兄,女娲庙上下,除了文图院那几位老教习之外,没有人会比他认得的字还多。
那些字依然飘在半空之中,显得虚幻而又朦胧,回过神来的玄武元神兽想用嘴去咬,但它那巨大的蛇颈只是从这些文字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根本咬不住这些似真似幻的墨色文字。
接着,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每一个文字都开始破碎开来,破碎成横竖撇捺等无数个笔画,这些笔画在空中重新组合凝聚,绘织成一幅奇特的图案。
没人有看得懂这幅图案代表着什么意义,就连霍缺也不明所以,但他却隐隐能从图案中看出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东北角那粗重的一横,看上去好似一片延绵山脉,旁边那挺拔的一竖,又好似一座高耸的山峰,而再不远处那潇洒随意的一撇,却像是一条奔流而去的江河……
无数笔画化作无数景象,竟是看得霍缺如痴如醉,他此时的脑海已被无数山川江海所充斥,这些山川江海还在不断变化,逐渐变成了一幅壮阔无边的山河地图。然而,随着他看到的笔画越多,他脑海中堆积的山河也就越多,但是之前看到的山河还在持续变化,他来不及一一仔细端详就被新的山河替换。
于是,他的脑海开始混乱,山叠着山,水连着水,最后竟是大水吞没了群山,又有高峰从水面凭空拔起。
末宫看着霍缺脸上不断变化的痴呆神情,眉头微皱,她好意伸手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却让沉陷于脑海这番如同天地重造的混沌变化中的霍缺耳边响起一声轰然雷鸣。雷声滚滚,驱散他脑中无数幻象,将他从这不知名的险境中拉拽了回来。
当霍缺醒转过来时,张嘴就发出一声惊叫,接着他口鼻流血,面色煞白的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