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至在厨房里听着闵岚笙的话,手下的动作一滞,随即眼中一热,视线便模糊起来。
好在现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赶紧抬起手臂把泪水抹去:“这个秀才,真酸……当着这么多人,真是的……”
今天家里人来人往,外面一直人声嘈杂,乐乐晌午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觉。
于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便困得难受。听着外面还有生人说话的声音,小家伙变不肯乖乖的睡觉,哼哼吱吱地就要出去。
闵青兰好哄歹哄地,慢慢地心里也烦躁起来,眼看着乐乐撇着小嘴要哭,她只好抱着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家里来的客人都是来给弟弟高中探花道贺的,她不能让孩子哭闹着扫了大家的兴致。
一出东屋的门,正好听见弟弟才说的一番话,闵青兰愣了下神,反手关了门,轻声叹了口气。
老话说的好:人各有命,谁也不能和命争。
对于自己的一段婚姻,闵青兰认为皆是因为自己的命不好。
这边的一阵响动,让围坐在饭桌前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她,突然的接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她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
两手紧抱着乐乐就想赶紧回屋。
“没想到闵大人还有两房夫人呢!”赵大厨挨着赵主簿坐着,一看从屋里出来了个俊俏的小娘子,还抱着娃娃,便直接想到了闵岚笙身上去。
“别胡说!”赵主簿抬头往厨房里的方向望了一眼,见才进去的知县大人还未出来,才出了口气。
“那是闵大人的长姐。”他对着说话不走脑子的兄弟小声说道。
“哦,原来是闵大人的姐姐啊!”赵大厨口中重复着堂兄的话,眼睛不自觉地又瞟到了闵青兰身上:“她怎么住娘家啊?”
赵主簿才要开口,就看见闵岚笙亲手端着一只汤碗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满面笑容的苏夏至。
她手里也没闲着,拿了几只小碗。
“让大伙久等了!”一桌子的人干坐着,主人不上桌谁也不能动筷子,而让这么多人候着自己,苏夏至觉着很过意不去。
尤其是赵主簿和赵大厨,都是大老远的从平县赶过来的。
“做了个鸡丝酸辣汤,大伙一定要尝尝!”苏夏至给每人盛了碗汤才要坐下,看见院子里站在暗处的大姑子姐一脸尴尬局促的表情,便走了过去:“乐乐好没睡啊?过去一起坐吧,随便再吃点东西,今儿这些菜可是别处见不到的!”
“你快过去吧,都等着你呢。”闵青兰对弟妹笑了笑,并未有入席的意思。
“岚笙方才还说要敬你一杯呢。”她靠近苏夏至小声说道:“我看岚笙是有些喝多了,你现在有身子,可别多喝!”
“嗯,我有分寸的。”苏夏至轻轻点了头,见她不愿意过去凑这个热闹,便不再勉强。
古人规矩多,而且非常的多。
讲究个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同食。
在苏夏至的上一世,还把七岁的孩子当做小宝宝照顾的时候,古人七岁的孩子已经要避讳男女之嫌了!
因此作为独居的大姑子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苏夏至是理解的。
再次入了席,苏夏至发现秀才已经给在座的每人都斟满了酒,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她的身上。
“别光坐着,动筷子啊!”苏夏至也看出秀才喝的有点多,因此便不想他再饮这一杯。
反正这里面大多数的人都是冲着自己的手艺来的,便是不喝酒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娘子,我敬你!”闵岚笙不理她的话,笔直的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杯,眼睛温柔地看着她,眼神里分明藏着千言万语,而那些话,便是他不说,苏夏至也懂……
“好。”苏夏至也双手捧着酒杯与他对视,二人的酒杯轻轻的触碰了下,发出了清脆的‘叮’地一声。
回手将酒杯送向唇边,闵岚笙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娘子的面容,随后一扬头,杯中的酒被他一饮而尽!
苏夏至对着他灿然一笑,也将酒杯送到了唇边,只是她才抬手,舌尖沾了一点点,酒杯就被闵岚笙夺了过去:“这杯酒是我敬娘子的,可我的娘子身子不便,自然还是由我来饮!”
又一杯酒下肚,闵岚笙放下酒杯,扶着苏夏至坐下,然后又给自己的酒杯中倒满。
对着在座的宾客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宾主同时将杯中酒喝干。
“动筷子,别光喝酒。”看着众人碍于秀才的身份,都有些拘谨,苏夏至便首先拿起筷子来。
主人动了筷子,客人们便不再局着,纷纷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席间不停的有人端起酒杯与闵岚笙对饮,但都是浅尝辄止,意思到了……
倒是席上的几个吃客对满桌子的饭菜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今天的才大部分都加了辣椒调味,那种辛辣的痛快的味觉刺激,让众人吃的几乎都是欲罢不能,纷纷追着苏夏至讨教这些菜的烹饪方法,倒是将今儿这宴会的主角给冷落了下来。
闵岚笙侧身坐着,脸冲着娘子的方向,似乎是心情甚佳地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着,并不插话。
“公子。”小厮一直偷看着闵岚笙的动静,如今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家身上,他赶紧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在旁边闷头苦吃的安逸。
这顿饭的口味对于安逸来说简直是太对胃口了!
因此平日饭量是猫食的他,此时也吃的口中满满,暂时忘了此行的目的。
“吃啊,你碰爷干嘛?”用勺子盛了满满的一大勺香辣肉丝放到小厮的碗中,他忽然呵呵笑着小声说道:“这个你辣的,你吃多了那里会不会痛?”
小厮低着头,脑袋就快扎到桌子下面去了,对当着那么多人还敢与自己胡说八道的公子,真是气得想咬死他!
闵岚笙眼神淡淡地往对面扫了一眼,正好与笑模笑样正调戏小厮的安逸的目光相遇,他马上便蹙了眉。
安逸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僵,两个男人的视线就这样的胶着地注视着,谁也不曾退避!
时至今日,因为有苏夏至潜移默化的劝导,闵岚笙对安逸的增无感已然去了很多,但远远还未到能让他释怀的地步。
而安逸对于过往对闵岚笙做过的那件事,也是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他喜欢他,想和他好,仅此而已……
如今隔着一张饭桌,两个年轻的男子视线都在对方的脸上身上扫过,安逸惊讶的发现:闵岚笙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我为何会不知死地追逐了他那么久?
如今看他这清冷的模样,苏夏至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爱意退去,理智便会适时地回复。安府的三公子便也有了名门世家公子的做派。
他这样的端正的坐姿以及他带着几分痞性的儒雅,也让闵岚笙看着他顺眼了许多,于是,不自觉的,秀才面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哎!”安逸左看右看,没找到自己方才饮酒的酒杯,索性拿了一只空碗,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酒,也不起身,双手举着望向了闵岚笙。
才移开视线的闵岚笙听到他的招呼声,慢慢地转头看向他,却并不端起酒杯,只是冷冷地瞅着安逸。
感觉到主子身上越来越烦躁的气息,小厮抬起头望向对峙的两个人。
安逸固执的举着一大碗酒,皱着眉瞪着对面的人。
小厮也不说话,慢慢地起了身,他身子往后撤了一步,拿起桌上的酒杯也敬向了闵岚笙。
闵岚笙看着那个天天跟着娘子身后忙碌的少年,神情松动了……
素手伸向酒杯,闵岚笙一只手端起了酒杯,抬手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眼神淡淡的一扫对面的二人。
“呵呵!”安逸一笑,一大碗酒不喘气似地倒了下去,他回手就抢过了小厮手中的酒杯:“他能替他的娘子饮酒,爷就不会了么……”
一杯酒下了肚,双方的视线移开,不再交集,都轻松了很多,而听了公子话的小厮又坐在椅子上,将头扎到了桌子底下……太丢人了……公子说话真是……唉!
他默默的抬了口气,随即偷偷地笑了,趁着众人没有注意他们,小厮从桌子下面伸手揪着安逸大腿内侧的肉狠狠的掐了一下!
安逸疼得一抽冷气,面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一桌子的饭菜味道新鲜又美味,来客们吃的尽兴,酒足饭饱后,苏夏至安排了马车将众人又送回了平县。
有赵主簿在,也不怕马车进不了县城。
送走了客人,闵青兰才从屋里出来帮着苏夏至收拾,两个人洗洗涮涮的一直忙到戌时才算收拾利落。
到了院子里,见外面的桌椅已经不见,而整个院子也被清扫的干净,苏夏至抿嘴一笑,知道是秀才也在忙活。
进了屋,蚊香点在外面,里屋的帘子撩着一半挂在墙上。只是明明每日这个时候应该都凉爽一些了啊,为何今日屋里竟是热的难受?
难不成是自己忙活了半天燥热的?
苏夏至皱着眉走进屋,迎面热气更胜,秀才没在屋。
也没多想,本想凑合着睡下的她还是准备烧水洗个澡再睡。
“秀才,你先睡,我要烧水洗澡,今儿出了不少汗呢……”才出门的时候迎面遇到要进屋的闵岚笙,苏夏至随口说道。
“娘子现在就去洗吧,为夫都给你准备好啦!”闵岚笙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模样像极了猫小白讨好苏夏至时的样子……
“嗯?烧好了?”苏夏至心里一个激灵!
方才她和大姑子姐一直在厨房里刷挂洗碗的忙活,那他是怎么准备的沐浴用的澡水?
不会是……
“天啊!岚笙果然是喝多了,怎么三伏天还烧火炕啊!这晚上可如何睡得……”东屋的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闵青兰抱着乐乐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睡得迷迷糊糊满头大汗的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