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下过一场倾盆暴雨,大半夜都是电闪雷鸣,多少骇人。只是第二天就放了晴,却挡不住暴雨冲刷过的青砖路面依旧湿漉漉的,黄土泥路更是泥泞不堪,走两步就是两腿的泥。这样的情况,喜儿根本没有出门的想法,只是周耀宗来了接她,说是今天聂文昭安排去看铺子,她没法子不去。
周耀宗依旧驾着那辆马车,出了胡家村,喜儿就从马车里出来和周耀宗并排坐在外边了。虽然出了太阳,但还是有少许凉意。一路上走过去,草木都被雨水冲刷得好似焕然一新,散发着别样的勃勃生机。空气里,泥土混着草木的气息,扑鼻而来。除此之外,令人很难不在意的,便是不少的树木被摧残了。大些的树,细嫩些的或者被虫蛀的枝干硬生生被折断;枝干还不怎么粗壮的小树,更是被风卷得折了。这样的状况,要是那雨不停还连续下个几天,真是想也不敢想。
“昨天晚上的雨太大了,要是再下个一天半天的,说不定就涨水了,要是下得更久,庄稼都该被淹了。”见喜儿似乎很在意这一路的情况,周耀宗便主动开口说了几句。
他以为可以就此和喜儿找个话题说说闲话打发时间,哪想喜儿兴致缺缺,并不太想说这些,只是点头附和。周耀宗没辙,只得讲,“大人安排了师爷陪你一起去看铺子,他在那边等我们。”
喜儿果然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听言便问,“师爷是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以前审问过我那个吗?”虽然和聂文昭的接触不少,但聂文昭身边的人并不怎么熟悉。之前即便聂文昭说过会派人帮她,喜儿也一样不清楚是谁。
周耀宗一下就明白喜儿说的是谁,便说了一声“对”,又听到喜儿追问对方的姓名,只得说,“师爷姓李,名字大约不好透露……何况你问来师爷的姓名做什么?”
“问问怎么了?不是也问过你的姓名吗?”喜儿不以为意,哪怕它就是随口一问,没有什么其他的,可和周耀宗说的意思,完全是两码事。
周耀宗无奈,只差没有举手投降,笑道,“原来是随口一问,那是我不该说那样话。”
华宁街是县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了,街道的两旁店铺林立,各式各样,几乎包括了所有生活必需品。只是,这样的店铺内东西的价格,自然不是小摊上的东西能够比得了的。
和李师爷碰面之后,周耀宗陪同喜儿和李师爷一起先逛了一圈华宁街。虽然周耀宗穿着常服,却也不少人一下认出他,待他热情。相对之下,李师爷文质彬彬也令人一眼看过去很有好感,而和他们走在一处的喜儿,给人的感觉就不那么好了。
虽然手头有不少银子,但喜儿还没去或买或订做新衣服,身上穿的就还是朴素的粗布衣裳,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体一时半会调不过来,她看起来既寒酸又瘦弱。气质这样东西,更是叫人轻易感觉不到。于是乎,这样能够和周耀宗、李师爷走在一处的喜儿,便难免令人侧目。
之前周耀宗说因为要去逛一圈铺子,就问喜儿要不要戴上丝巾或者面纱,算是把喜儿刺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不是因为周耀宗的行为,只是喜儿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还偏要怕人看似的做这种事,简直是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更是故意招人取笑一样。
逛过了一圈各个铺子,李师爷才带着喜儿,顺便捎着周耀宗去看店铺。因为需要的地方大,华宁街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店铺位置了,最后选定的是在华宁街附近不远的一处临街宅院。
两进的宅院,改照一下,朝可以前边做生意,后边住人了,等于一下解决了两个问题。只是光以喜儿手里的银钱,要置办下这样一个宅院,还要有余钱开店铺,实在是拮据。
好在聂文昭肯诚心帮她,不然还真没那么容易就能走到这一步。不过,喜儿也懂聂文昭这么帮她是为什么,以后生意起步了,肯定得分利给他。它就算是混迹官场,打点关系需要的银钱就绝对不会少。
“最后还是挑中了这个宅院,一个是足够大,另外就是姑娘和家人要住下来也不用另外找。虽然不是在华宁街,不过这里离华宁街很近,也是一处经常有人走动的地方。这附近也有些店铺,不会偏僻了。”
喜儿听着李师爷的话,环视着宅院,满意点头道,“既然是李师爷看好的地方,那肯定错不了,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到时候怎么改布局,得好好考虑。”
“是,大人说了,布局的事情,姑娘可以直接同我商量。大人毕竟身份不同,不好时常与姑娘见面,也没法给出足够的意见。”李师爷又道。
喜儿点头应是,示意自己明白了,又问,“这宅院的结构布局图还有附近街道店铺的布局图有么?”
“按照姑娘之前的吩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李师爷从胸前摸出来几张宣纸,递给喜儿,“姑娘想知道的都在这上边,是按照姑娘的意思画出来的。”
“谢谢,辛苦了。”喜儿接过图纸扫了两眼就收了起来。
后来又和李师爷谈了一会,喜儿就由周耀宗再送回胡家村了。从李师爷和喜儿到了宅院以后,他们讨论事情,周耀宗就感觉自己似懂非懂。本来就好奇喜儿想要做什么,可之前不好问,现在没有好问多少,就总觉得说不出口了。连他自己都感觉对自己无话可说。
送喜儿回胡家村的路上,周耀宗终于逮着了机会,问喜儿,“要开店铺吗?开什么店铺?之前那个不做了?”一连好几个问题,憋♂坏了一样。
“嗯,是准备开店铺……不和煤矿打交道了,太辛苦。开店铺的话,你觉得开什么比较稳妥?”喜儿反过来征求周耀宗的意见,当然这个意见其实影响不了她的决定,就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喜儿并不敢保证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定没问题,和煤矿不同,现在她准备做的事情还是属于冒险的范畴。其实煤矿也不容易,她等了很近才等来了机遇。现在要做的,一旦可行,效果会十分显著。只是,这是可行的情况下。
她想开一间什么东西都卖的店铺,类似于现代的超市或者商场,但考虑到当下的社会环境以及条件,还是得做一些,甚至可能是不小的调整才行。想要吸引多一点顾客,还是得下足功夫才行。
“这种问题问我……大概还不如问李师爷,我对这些也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说我觉得好的,大概还是饭馆或者制衣店、鞋店或者绸缎铺子之类的吧?和衣食有关系,毕竟谁都缺不得。”周耀宗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喜儿的问题。
饭馆,喜儿想过,但那是没条件做其他的才考虑过的一条路。只是,饭馆大概不会像想的那么来钱,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够做下来,毕竟也是一个累活。想轻松点,还是找其他路子好。至于周耀宗提到的那些,还是一样,不容易做大,所以暂时不准备做。
聂文昭希望能够快一点看到效益,她也一样,这个快虽然不是急在一天两天或者一个月两个月,乐是一年两年之内,基本上不能够更迟了。
“嗯,不错,可以考虑一下。”喜儿一本正经的回答。
周耀宗:“……居然真的没有想好开什么店铺……”
才放晴了一个白天,跟着傍晚的时候又开始下雨,晚上的时候越发的大,一直到深夜都听得到雨滴落下的声音。
喜儿原本睡得好好的,硬是被打雷给轰醒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接近黎明时候了,可雨依然没停,就这么下了一夜。虽然有转小的迹象,但还是挺大的。
睡意迷蒙间,雷打不醒的胡灵儿翻了个身,还嘀咕了一句什么梦话没有听清楚。喜儿看到她的睡相就想笑,脑袋迷糊着也没有多在意下雨的事情,就转了个身也继续睡觉了。
一直到刘芳做好早饭来喊,喜儿和胡灵儿才起床了。天早就亮了,可雨还是没停,甚至乌云黑压压的,天气阴沉得不得了。喜儿站在廊下看着外头的天,忍不住就皱眉了。
“这雨还没停,真是讨厌,不喜欢下雨天。”胡灵儿懒洋洋走到喜儿身边,说了两句,就拉着她,“姐,先去吃早饭吧。娘把昨天你买回来的糕点热好了。”就拽着喜儿去吃话。
胡庆原本打算冒雨去学堂,可这雨实在太大了,刘芳就没让它去。反而是胡全,吃过早饭就说要去地里一趟,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光着脚出了门。这样的天气出门,想不叫人担心都难。
雨持续下着,并且完全没有小,从前天夜里到晚上,从早上又到中午。一大早出门了的胡全,没有和过去一样准时回家吃午饭。再怎么想说,不在意他怎么样,还是没有办法不担心,只是谁都没有说。刘芳做好午饭,其他人都没动筷子,只有吴英一个人抓紧了吃红烧肉。
“爹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就是去地里看一眼吗?”胡灵儿有点坐不住了,忍不住问刘芳。可刘芳哪里清楚,只能摇头。
吴英听到了,就一边嚼着肉块一边说,“怕出事就去地里看看啊,不然呢?在这里讲讲讲有用?不去找就不要嚷了,管他死在了哪里!这种丢尽我老脸的儿子,没就没了!”吴英说得有滋有味,肉更是吃得有滋有味。
这种时候,刘芳也没有心情和吴英吵,可就是看她不顺眼,不顺心!刘芳看她吃得开心,二话不说,走过去就把一盆红烧肉端走了。喜儿看着呢,就顺势说,“菜都凉了吧,拿去热一下等爹回来吃。”走过去就把另外一盘带肉的菜端走了,留下一碟子青菜在桌子上。
“对,拿去厨房热一下。”刘芳接着喜儿的话就来了这么一句,跟着毫不犹豫端着菜去厨房,喜儿连忙跟上。胡灵儿和胡庆两个人憋着笑看着对方,眼神一交流,也不乐意和吴英待在堂屋里,一溜烟就一样跟着刘芳挤厨房去了。
胡全直到差不多是喜儿午睡醒来的时候终于回来了。虽然身上的蓑衣不见了,斗笠也不知道去了他哪里,他自己更是浑身湿哒哒的,胡全的手里却确实的拎着三尾鱼。
刘芳想问他怎么搞成了这样,忍一忍还是没问,只是说,“要洗澡的话,锅里有现成的热水。”
胡全大概是点头了,动作幅度很小,却没有说话。他“默契”的没有把鱼递给刘芳,而且直接让喜儿拿去养起来。尽管没有人问,他还是主动说,“这雨太大了,要是不消停,估计得涨水。不知道家的鱼塘被雨冲垮了,鱼都跑出来了,我就捡了几条回来。”对于自己遇到的事情,几乎等于没有提起。
胡灵儿看一眼喜儿,就和胡全说,“爹,那斗笠和蓑衣去哪里了?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还是先去洗澡把衣服换了吧。”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毕竟是自己的爹,还是做不到不管他的死活。
能够听到胡灵儿的这些话,胡全一下就变得激动和高兴了。他也没有多说,直接去拿了干净点衣服,提了热水就去了洗澡。
刘芳去厨房把菜端了过来,喜儿也帮忙呈米饭,帮胡全把饭菜都准备好。做好了这些,几个人才各自去了睡午觉。其他的也罢了,胡全没有事……到底还是比有事好太多了……
又一天的雨没有停,已经是第三天了。涨洪水的消息早就传来了,喜儿家的地势高,也不临着河,除了屋顶有点漏水,没有太多的问题。只是,胡家村里有些地势低的地方已经开始被淹了,还有县里各个乡和镇,都有不同程度被淹的情况。当下这些消息,喜儿他们是没法知道了。
家门口的路被雨水反复冲刷击打,已经完全变成了烂泥。不知道哪里淹水哪里没淹水,喜儿他们也不敢到处走,只能待在家里,等雨停了再说。
吃的东西暂时不用担心,粮食家里存了不少,用水却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水还是之前担的,得留着喝和做法,其他要用的水就只能接雨水了。两个木桶摆在院子里面,虽然也要费点功夫,但还是能够装满,有得用。
夜里不一会就能听到有房屋倒塌的声音,就算他们家还没有淹水,喜儿也还是担心房子会不会塌了,毕竟和现代的房屋相比,这样住的地方实在算不上坚固。这么一来,夜里就睡不好觉了,精神更是差。
雨下到第四天,水不知道从哪里漫过来的,站在院子里,已经能够看得到淹到哪里了。胡冬儿家里已经被水淹了,他们没地方去,就到喜儿家来避难了。不说相熟,就是不熟,这个时候也不会拒人千外,叫人家去送死。
胡新一家子住的地方地势不高不低,一般来说没那么容易被淹,可现在太多地方被淹了,他们一直没来避难,胡全还是担心有事,就硬是走了一趟自己弟弟家里,眼见着水要淹过来了,胡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胡新他们拉扯了过来。
吴巧儿之前才气咻咻从喜儿家揍了,压根就不想回来,现在却没法子,不想去也被拖着走。她说一句不去,胡新那眼神就跟要吃她一样,她就怕了,可心里实在是窝气。
也是因为这么一下,喜儿家就更多人了。住不下也没办法,只能在堂屋里打上几个地铺,晚上好有个睡觉的地方。
这么挤着住了两天,又是一天夜里,喜儿和胡灵儿、胡冬儿挤在一张硬板床上。几个人都没睡意,只想这雨赶紧停,水赶紧退了,大家都平平安安回自己家里。涨水这样的事情,三五年总会遇上,只是情况严重不严重,完全不同。
胡冬儿的家里已经被淹了,她想到这个,就和喜儿说,“之前说要找我去帮忙的事情还作数吗?要是作数的话,我要去。”
“嗯!来吧!”喜儿笑着说。
胡灵儿凑过来,也讲,“真好!冬儿姐姐也一起!”她说着话就顿住了,更像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在确认什么事情一样。过了一会,胡灵儿从床上坐起来,惊喜地对喜儿和胡冬儿说,“雨停了!”
喜儿和胡冬儿连忙都坐起来一起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这么多天了,雨真的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