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爷,您真的肯将我送回西凉?”西川胤紫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费力的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因为浑身无力,而又重新跌了回去。
千漓歌刚想上前扶他一把,却被南宫绝一个凌利的眼神制住了。
点头“爷一向说话算话。”
兜兜转转了一圈,能留的人已经留下,而不能留的人,她南宫绝也绝不会再稀罕,既然西川胤紫一心要走,她便圆了他的心愿。
“爷……我说……”西川胤紫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努力了半天,也没有表达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千漓歌见他时而拧眉,时而比划,似是明白了什么,轻道:“你可是要笔墨纸砚?”
西川胤紫忙点头。
南宫绝扬了扬手,冯公公立即会意的让下人将东西准备了上来。
看来,西川胤紫是要将人画出来,却也好,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西川胤紫,他缓缓的执起笔,由千漓歌扶着,在宣笔上开始作画。
尽管手势不太稳当,但他画功了得,很快,一个粗略的头形便被勾勒了出来,男子长发披肩,一身英气逼人,尽管容易未完全勾勒出来,亦足以判定是位英俊的翩翩少年郎。
乔子隐的目光深了深,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南宫绝的脸色。
似乎怕她对画中之人动了歪心思,整个人显得有些紧绷,甚至,内心深处,竟希望那画上的男子在哪一处出现些许瑕疵,也好打消他心中的担忧之色贱。
但很快,西川胤紫的笔锋轻轻一勾,一对黑亮有神的美目便嵌上了那张脸,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这对眼睛,足以吸引人的眼球。
南宫绝隐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眉目间也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心中也添了几丝急切,想要看看,西川胤紫笔下的全貌。
却在这时……西川胤紫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握住笔锋的手僵了僵,一口鲜血自他好看的唇瓣喷了出来,生生将那即将画好的人面图毁了个干净。
“胤紫,你要撑住,爷已经答应放你回西凉了,你就不想见见你的母妃么?”千漓歌紧紧的扶着他的双肩,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日子,府中的男宠走的走,死的死,最后留在太子府的,便只剩下他和西川胤紫了,这份情,带着几分相依为命的无奈,但在两个少年的身上,却已然埋下如兄弟般的不舍。
千漓歌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望着那努力的仍旧想要将笔握好的少年,一股无边无际的凄凉涌上心头。
他逆南宫绝,他不甘,难道错了吗?
他知道,只要他点一点头,他便可以像夜景玄或是乔子隐那般,飞黄腾达,前途似景,但他却始终做不到,即使在心里已经对南宫绝动了情。
十八年来,他活在一个庶字之下,饱受白眼与欺凌,早在进太子府之前,便曾暗自发过毒誓,绝不妥协,而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
为何?
“撑住……我一定要撑住……”西川胤紫淡淡的笑了,迷离的眼眸始终摸索着画像的方位,试图再涂上几笔……
眼看着,便只需添上几笔便完成的画像,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握着笔杆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噗……’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为原本就惨不忍睹的画像,更添了一笔败笔。
他一急,双目开始翻白,千漓歌惧怕的唤道:“西川胤紫……”
南宫绝扬手示意万无双上前替他诊诒,点了西川胤紫几处血脉,方才顺过他一道气,险险保住了他这条命。
“殿下,西川侍君这病是长年积郁所成,再加上天花推波助澜,恐怕……”难以回天。
任谁看到西川胤紫此时的模样,都猜到了他即将到来的结局。
只不过,在众人都为西川胤紫婉惜之际,千漓歌却默默的为他松了一口气,心头却越发的惆怅了,这太子府,终究只剩下他一人在孤军奋战了。
“听天由命吧!”南宫绝望了一眼那只差数笔的画作,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为西川胤紫一生的坎坷,亦为这即将揭露的真相。
转身,步出偏院,乔子隐急急的跟了上来。
“爷……让子隐守在这里,待西川侍君一醒过来,我便差他将画完成!”不甘的人何止是南宫绝一人,乔子隐方才也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眼看着,那在背后密谋谋害南宫绝的人,就要浮出水面,怎知,西川胤紫偏在这个时候吐血。
真真是急煞人了。
南宫绝勾唇一笑,伸手握住乔子隐的手,转头深深的望进他的眼底:“爷怎么忍心让你犯险,你是爷的人,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爷的心里都不会好过!”
这些话,对于乔子隐来说,便像是寒冬里的暖阳,这一刻,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南宫绝对他的重视和在乎。
那是在南宫绝离府之前不曾有过的情素,自认识到如今,南宫绝给他的,是无限的包容和信任。
委于重任,许他发展自己的一片天地,立足于朝廷,做自己这一世都未曾想过的水利工程。
“爷,但是……”千漓歌始终还不是爷的人,乔子隐也隐隐感觉到了千漓歌对南宫绝的排斥,让他守着西川胤紫,他不放心。
话还未说完,南宫绝已经轻点他的唇瓣:“爷自有办法!”
乔子隐亦笑,他是信任南宫绝的,南宫绝的话,对他来说,便是神一般的旨意,自打看清了自己的心思之后,乔子隐似乎越发的欣赏她了。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忘却了南宫绝过往的残暴不仁。
便在这时,冯公公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尖着嗓子在南宫绝的耳边小声道:“殿下,卓太医求见!”
南宫绝挑眉,似乎没有想到,在这种动荡的时候,身为太医院史的卓太医居然有权出入皇宫,想来……他是做了决定了。
以他的命,来换他家人的命。
很好,南宫绝点头,牵着乔子隐的手,步入前殿,卓太医惊恐的来回踱着步,时而叹息,时而沮丧,他的妻儿在太子府已经关了足足三月之久,他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能查出妻儿如今的下落,再加之……
在这个动荡的关口,若是太子府真的不复存在了,那么……他的妻儿,必不会存活。
想到这里,卓太医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角瞥见南宫绝与乔子隐并肩走来,立即上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南宫绝的面前。
“殿下,下官招了,下官什么都招了,只求太子殿下饶过下官的家人!”
他老来得子,卓家便只剩下这一根独苗子,若是他真的连妻儿的命都保不住,他还如何存活在这个世上?如何面对卓家的列祖列宗。
“哦?”南宫绝浅浅一笑,撩袍一坐,不急不缓的接过冯公公递上来的茗茶轻抿了一口,眼神淡淡的瞟向卓太医,似乎在衡量着这笔交易,是否要做下去。
南宫绝的冷淡着实让卓太医越加的惊慌,若是……南宫绝反悔了,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是,只要殿下放了下官的家人,下官什么都招了!”卓太医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南宫绝的视线让他苍惶不安,提心吊胆。
“说来听听!”她不急。
卓太医却也不是蠢笨之人,一听南宫绝的话,便知道还有转机,眼眸望了乔子隐一眼,这才慢吞吞道:“求太子殿下先让下官见见我的妻儿!”
南宫绝笑着冲身旁的乔子隐点了点头,乔子隐立即会意走了出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卓太医的妻儿带了上来。
一家人相见,立即抱在一块痛哭了起来,他那年幼的儿子虽然没有受什么刑罚,但比之前瘦了一圈了,再也没有了初时进太子府的气焰,见到卓太医,只是没命的流着眼泪,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妻子亦是抱头痛哭,想来,是受了惊吓了。
“卓大人,妻儿你已经见了,该说的话也该说了!”乔子隐冷声道,对于这些想加害于南宫绝的人,他都不曾留有好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们总该为他们所做过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价。
“殿下……”卓太医这才揭干了眼泪,将妻儿推到自己身后,沉思了片刻,才磕头请求道:“下官求殿下容许下官将妻儿先送回府中!”
此处仍旧是南宫绝的地方,他不放心妻儿在此与他同担危险,心中隐隐打定了主意。
外头早已安排了接应他妻儿的人,只要出了太子府,便安全了。
南宫绝一眼便看穿卓太医打的是什么主意,拂了拂手,示意乔子隐将卓太医的家人带出去。
“爷,这不妥……”乔子隐当即反对,谁知道待卓太医的妻儿安全之后,他是否会如实供出那幕后之人,若是他抱着与南宫绝鱼死网破的决心,那南宫绝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快去,卓太医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南宫绝拍了拍乔子隐的手背,不容置疑。
乔子隐叹了一口气,只得带着卓太医的妻儿离开了太子府,尽管他认为这样做不太妥当,但他相信南宫绝,愿意以她为重。
片刻之后,乔子隐走了进来,瞪了一眼卓太医,便柔声对南宫绝道:“爷,人已经送走了!”
南宫绝点了点头,眼神却落在了卓太医的身上,只见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珠子转了一道,虽不太明显,却仍旧没有逃过南宫绝的视线。
“殿下,是窦皇后与赵大人指使下官这样做的,赵大人说了,待陛下百年之后,他与皇后娘娘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适时诞下皇子,取代太子殿下的位置……”
卓太医明显淡定了许多,说起话来,也不似方才那般惊恐,许是没有把柄拿捏在别人的手里,心里畅快了许多。
说完这些,并没有如预期中得到南宫绝的震怒,一抬头,只对上一对含笑的双眼。
冷如冰霜,凌利刺骨,幽深的让人捉摸不透。
“一派胡言,你可知窦皇后可是太子殿下的母妃!”卓太医的话音刚落,乔子隐便暴怒了起来,这话,他越听心里是越加的气愤,谁都知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
“下官知道,只是……太子殿下心中应该知道原由,殿下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其中便没有皇后的推波助澜么?”卓太医不急不缓,说着让乔子隐听不懂的话,但南宫绝却是懂了。
想来……母后所信任的人,在背地里,到底做了多少背叛她的事。
她终究是没有办法一一查证清楚了。
“哦?本宫死过一回,眼下又如何会在这里?”她很好奇,卓太医到底知道多少,她那可恨又可笑的母后是否将她的身份也一并告知了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眼眸半眯之际,嘴角的笑意却越发的明媚起来,周围的空气中却像是被笼上了一层寒霜,在这寒冬时节刺骨的冷。
“殿下那一回能活着回来,是因为殿下还存在一丝利用价值,如若不然……殿下以为窦皇后与赵大人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殿下么?”
卓太医知道的东西,果然比南宫绝想象的多。
她忽的仰头大笑起来,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阶台,伸手揪起卓太医的前襟,微眯的双眼中满是野兽般的凶光,黑得发亮,只肖一眼,便让人浑身发抖。
“那卓太医可知……本宫其实是女儿身?”
她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来得及传到卓太医与乔子隐的耳中。
两者皆猛的抬头,不可甚信的望向南宫绝……
女儿身?
“不,这不可能,太子爷的身子一向是下官在调息,确实是男儿身!”卓太医摇头,这么多年来,他对前太子把过无数次脉,脉像皆是男儿身,怎么可能?
忽的,他想起近段时间替南宫绝把脉,脉像却时有异常,当时,他只道是南宫绝练魔功走火入魔,眼下,再观南宫绝,那隐隐暴露在外的喉头,却没有喉结。
卓太医的双眼瞪得滚圆,难不成……眼下的南宫绝竟是女儿身?
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立在南宫绝身后的乔子隐,此时亦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不禁将南宫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挺拔的身姿,威武的气势,强大的气场,杀伐果断的手法,雷厉风行的性格……
不……勾唇轻笑,爷一定在吓乎卓太医。
“可惜的是,卓太医骗了本宫,本宫与你说真话,你却说谎误导了本宫,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必再给你退路了!”
低头轻笑间,空气中似乎传来几声弱弱的呼叫。
话音刚落,南宫绝原本还带笑的脸,如同乌云密布一般,瞬间变了天,冷励如地狱修罗,绝情如九重恶魔,一声利落的:“杀”字,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声极为凄惨的尖叫,卓太医猛的回头,却只看见红光满天,一抹鲜红被抛向高空,再无情的落下。
‘叽里咕噜’声中,一颗仍旧瞪着双眼的满是血迹的头颅便滚向了卓太医的脚边。
“老太婆……”他失声叫声,老泪纵横。
南宫绝的手再次高高扬起,殿下却又响起孩童的哭鸣。
卓太医浑身颤抖的励害,脸色惨白,跪爬到南宫绝的脚边:“殿下,是梅妃,这一切都是梅妃在背后操控,窦皇后这会只怕已经被梅妃软禁,生死不明啊……求殿下放过下官的家……”人字未落,手起刀落,风和雨各自割下了卓太医与他小儿子的头颅。
南宫绝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步出前殿,再次回到西川胤紫的偏院。
千漓歌见南宫绝去而复返,静静的退到一旁,只见她执起先前西川胤紫未完成的画像,轻轻的勾勒了几笔,一张原貌图便呈现在眼前。
尾随而来的乔子隐一见,立即呼道:“此人不是赵相爷的长公子赵硕么?”
南宫绝回头:“你肯定?”
赵硕长年游学在外,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乔子隐点了点头:“绝不假,赵硕早前游学曾与子隐一同留宿过子隐的外祖父家,按理说,我外祖父还算是赵硕的半个恩人呢!”
那时,赵硕年纪轻轻,半途中被山匪劫去了银两,若不是赵青江修书一封给了乔子隐的外祖父,只怕赵硕的命早已经没了。
他也是那时恰巧在外祖父家小住,才得以见得赵硕真颜。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亦难怪赵青江会将他收得如此的隐密,便是害怕早前的南宫绝会打上赵硕的主意。
“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