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酒,她如果喝了,性命危在旦夕,如果不喝,也不见得这条烂命能保住多久。
幼筠微微侧着脸,看着坐在远处的唐衍盛,今天他不光自己来,还带了唐悦城,他的大儿子。
不过两人似乎更喜欢看热闹,静静的看着幼筠,没打算开口帮忙。其实他们能帮什么呢,如今是太子妃过来赔罪,说是赔罪实则是下马威,幼筠如果不从,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义父,你是想看着我死呢。
幼筠嘴角冷笑,总算是接过太子妃递来的酒杯,端在面前,盈盈一笑说道:“太子妃亲自敬酒,幼筠罪该万死,先喝为敬。”
说完,幼筠一仰头,醇厚的酒直直灌入喉咙,几乎是不用吞咽,就下了肚子,顿时一股火烧的感觉涌了上来。
幼筠勉强撑着脸上的笑意,假意用衣袖擦拭嘴角,把墨焰给她的丹药吞下去。如果没有这些丹药维持,也许她会像上次在堰川那样,直接当着大虎的面吐血。
但是这丹药,也不见得能维持多久。
“筠妹妹真爽快,姐姐自叹不如。”
过来这里,说了一通威逼的话语,然后强硬灌了幼筠一杯酒,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有喝,转身回到太子身边坐下。
南翊厉坐在她身旁,察觉不对劲,就算女儿家再怎么样的不胜酒力,幼筠的表现,也太过夸张。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马上看到她一张俏脸瞬间变得没有一点血色,指尖指不出的颤抖,死死抓着衣裳,似乎强忍着很难受的样子。
“幼筠?”
这可不是喝酒该有的表现,南翊厉伸手想要去扶住她,却被幼筠及时推开。
“也许是不擅长饮酒,让大家笑话了,我先退下去醒醒酒。”
幼筠说着,脸上再无笑容,死死捏着拳头站起来,看了唐衍盛一眼,而唐衍盛也正在看着她,微微意外的表情。竟然没有当场毒发,这一点让他感到意外。
义父,真是可惜,没能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幼筠在心里说了一句,转身扭头走了出去,刚才走出去,就有小婢打着灯笼跟在身后;幼筠可是上宾,如果出了什么事,遭罪的人就多着了。
“躲远点,别跟着。”
幼筠却不希望有人跟着,语气生硬的回了一句,目光如刀,瞪得小婢心惊胆颤,倒是再也没有跟上来。
外面的夜色很好,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清凉的风吹过来,似乎想要把胸口的燥热吹散似的。
她强忍着走了一小段路,拐进一条昏暗的小路,脚下一软,趔趄倒在地上;鹅卵石铺着的小路,崎岖凸起,就算有衣服挡着,膝盖手肘也撞出淤血。
真像一块被人用完以后,就丢在垃圾堆里的破抹布啊。
这是幼筠的第一个想法,反正也没有力气起来,她索性蜷缩在地上,就算有墨焰的要撑着,让她不至于痛到昏迷,可是这种五脏六腑E币灼烧的感觉,依旧生不如死。
也许,痛到昏迷更好一点。
忽然间胸口一闷,她捂着嘴巴,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整个掌心。
也不知道,在她的身体里,还有多少血可以吐,如果有一天吐完了,是不是就死了。
幼筠一直觉得,自己在四年前就该死了,也许和爹娘哥嫂葬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也不必要像现在这样,身不由己。
更可恨的是,她越来越发现,她对南翊厉下不了手,这个男人看似对她无比纵容,但是她很清楚,如果南翊厉不想死,不管她明杀暗杀毒杀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那么苦苦撑着,是为了什么呢?
“咳咳……咳……”
幼筠蜷缩在地上,伸手抓过一旁的草,把血污擦在草上。
如果出来久了,宴席里的人会不会怀疑,可是她这个样子,要怎么回去呢?
幸亏有墨焰的丹药,就算不能止痛,也不能让五脏六腑灼烧的感觉降下一分,可是至少她还能思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想要站起来,就算现在没有办法使出一点力气,也总不能这样趴着,黑灯瞎火的,如果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走过,踩上几脚的话,估计她就真的活不成了。
就算过往的奴才们长眼,看到她这个模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寻常人一个起来的动作是那么简单,可是搁在如今的她身上,却只能空想,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没有办法起来。
“迟幼筠,你真是一个废人。”
挣扎了一阵子,幼筠又是咳出一口血,她干脆就这样躺在地上,把自己当做一块真正的破抹布,自暴自弃。
也许今晚就死在这里,然后尸首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如果她死了,南翊厉会难过吗?
在这种时刻,幼筠脑海里闪过南翊厉温润如玉的笑容,这样好看的一个男人,她曾经以为是自己的良人,可是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却是他一手造成。
这样的男人,真的会为她难过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着,忽然间觉得身体一轻,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朝着一旁的长凳走去。
不是南翊厉,身上的气息不一样,宽广的胸膛,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幼筠有刹那间的慌神,想要挣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见步行步。
“你是谁!”
幼筠低声呵斥,可是对方却没有回答,这里很昏暗,也看不清这个男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男子的臂弯沉着有力,一直抱着她走到长凳旁,俯身把她轻放下来。
“原来是会说话的,我还以为我捡了奇怪的东西。”
很好听,带着磁哑的声音。
幼筠捂着胸口,艰难的抬起头,借着月光很艰难的才慢慢看清眼前的人。
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眼里净是带着好奇玩味的神色。暗红宽袖曲裾袍上,还留着因为抱她而落下的草碎,没有拂去。
活了小半辈子,差不多二十年那么久,第一次被人当做东西捡了起来。
难道这个男人和苍莳是近亲,同样也有捡东西的习惯?
“明知道是奇怪的东西,也敢去捡,胆子挺肥。”
就算只剩下一口气,幼筠尖牙利齿的气势也不会改变。
不过她对这个陌生男子还是有一丝好感,毕竟人家从冰冷的地板把她捞起来,恶言相向也太施礼了。
“姑娘这般有雅兴,趴在地上做什么?”
男子依旧笑着问,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一样。不过幼筠却依旧感激,她的事情不想让旁人知道,既然这个男子装傻,她也就只好陪着他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