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房不比后宫人多口杂,让陈槐治理的好似铁桶一般,一个个宫人嘴上都跟夹了铁钳子似的,半句话不敢往外面露。
可是即便这样,宫外还是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一场不小的震荡,归结其原因,皇帝就是个明晃晃的帝妃关系晴雨表,心情好坏都在脸上写着呢。
但凡皇帝气不顺那都是走哪儿哪儿鸡飞狗跳,一张脸冷的跟浸了冰碴似的,若非横眉冷对就是暴跳如雷;可若是沈妃消停的不和皇帝闹别扭,皇帝那一天天就是春暖花开,更甚者眉飞色舞,脸上的肌肉都要笑僵了。
其实,这还都不算事,真正标志着沈妃盛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可不只是椒房独宠,不过是怀了四个来月的身孕,皇帝就已经急急忙忙地召礼部筹谋立后等诸事宜了。
群臣已经无力吐槽他们这位感情丰沛,每一次都全身心投入爱情的皇帝了。
基于因为西梁细作萧小玉死,君臣关系降入冰点,好不容易彼此都牺牲了刘太后幽禁仁寿宫来平息皇帝的怒火,也算有了交待。直到沈妃重新入宫侍君,皇帝那脸上才总算有点儿笑模样——虽说也是三天笑两天哭,折腾个没完没了。
他们已经懒得挑剔沈妃作为二婚进宫做妃嫔,兄长还涉嫌买凶杀害她()的前任夫婿,在京师闹的沸沸扬扬,连带着皇帝都被免费消费了好几把。
他们只想皇帝能够认真考虑一下时间……是不是太短。
以皇帝那些个宠妃平均得宠的寿命算下来,最多都没有超过一年的。就因为意外事故,健康原因,各种天灾人祸蒙天召宠。一个个排着队赶投胎。
如今这才多久?皇帝也不嫌心太急了吗?
皇后不比封个把妃子,那可是国之大事,妃子死也就死了,问题这么频繁地封后真的好么?
大晋皇帝登基还不到十年就俩皇后,算上这位就三个了,在遥远的未来皇帝一时脑抽指不定还会再封几个……他也不怕史书上留上一笔,被后人笑话……
群臣们有心无力。也没劲头为了这个和皇帝掐,反正皇帝自己的名声,他不爱惜就不爱惜了。政务别犯抽就行,至于这些个大不见小不见,但在皇帝那里比天还大的事,他们也是不想管了。
少有几位耿直的上折子。请皇帝暂缓行事。起码等沈妃生下孩子,养足月子之后再议不迟。
语气且算委婉,不过是叫皇帝顾忌着沈妃的身子,不宜劳累,方方面面为帝妃考虑的周全,实则还是怕沈妃也没那福份,禁不住皇帝的克,就怕她凤冠还没戴热乎嘎巴就死了——
那才叫人生一大惨剧。也是章和帝赤果果的笑话。
可皇帝不领情,当天就批阅了奏折。扬扬洒洒回了两千字,写的比大臣折子上的字还要多,后面那字间距越来越小,看样子要不是没地方再写估计还能再写。
皇帝人家日子算计的才叫一个精准,沈妃来年三月份左右生产,加上坐月子,大概四月中旬到五月初举行封后大典,皇帝要赶到来年祭天直接上表告祭苍天厚土,祖宗十八代。
现在之所以急忙忙地要他们准备,就是给他们宽裕的时间准备,各种礼节,还有吉服,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
大臣们表示,难道等沈妃坐完月子,完好无缺地站在他们面前,然后再议立后之事,再行开始筹备还晚吗?
他们只怕现如今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也妥当了,万一在中途……沈妃不禁克,没熬到立后大典,难道皇帝没有想过丢人的是他自己吗?
那就是老天爷啪啪地在打他们皇帝的脸啊。
大臣们抗议无效,只好按皇帝的意思来,好在这也只是皇帝心血来潮的念头,十月就是皇帝的万寿,整个前朝后宫都忙活皇帝,他们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将立后诸事人为拖延一阵了。
皇帝住在豹房,刘太后幽居仁寿宫,一潭死水似的后宫全权交由娄昭容和王修仪共同管理。
反倒是后宫第一人沈如意当起了甩手自在王,什么事也不管,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连皇帝都忍不住吧唧嘴直羡慕她这种猪一般的生活,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如果不是顾及皇帝脆弱的小心灵又自行扭曲,沈如意真想一枕头扔他脸上狠狠砸过去,打的他满脸桃花开。
当她是有多享受这种生活吗?!
不过四个多月肚子就鼓起来了,吃饭走路都觉得像捧了个球,挨不得碰不得,她身心焦虑好么?
不照顾她的情绪也就罢了,还明目张胆地嘲讽,真有下辈子让他做女人,她做男人看又是怎么样,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如果陛下想,把孩子就挪你肚子里试试,你就知道什么感觉了!”
萧衍呵呵,“我看你还是挺享受的。”
“你也可以享受试试。”
“……你精神还正常吗?这怎么试?从哪里塞进来?”
“我不正常!我的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你最近……脾气暴躁,你意识到了哈?”
“……嗯。”
萧衍也是服了,现在他们正走进长乐宫,里里外外的内外命妇跪了一地,他不过就是随口说一句看她大着肚子的感觉好幸福,他就噼里啪啦来这么一通,总有股气势,一言不和好像她的手就招呼上来了。
沈如意坐在高台之上往下一看,顿时跟受了惊的家雀似的,俩眼珠子瞪溜圆。
那下面内外命妇着装打扮也太过壁垒分明了。
外命妇一律按等级穿着,而宫里的妃嫔们可谓是五彩斑斓。赤橙黄绿青蓝紫齐活儿了,脑袋上的金钗步摇保守估计是把全副身家都插上了。
待皇帝叫起,沈如意再一看。那些个妃嫔一个个描眉画鬓,浓妆艳抹,小眼神是风含情水含俏,欲语还休,媚眼如丝,似乎眼睛都带着勾子,啪啪就往皇帝向上砸。
“……”
沈如意表示。到底这些妃嫔还是耐不住后宫寂寞,也再不顾忌着小命,不敢和皇帝勾搭。生怕让他给克死了?
她遗憾啊,皇帝这层纯天然的保护膜,防止妃嫔勾搭的利器,就这么败给了时间。
“都坐下。”萧衍什么人。立马就察觉了以往那些恨不得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生怕被他看上眼的妃嫔们,如今赤果果在勾搭他,分分钟生扑上来。
“赶紧开宴吧。”他冲陈槐摆手,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寒颤。
“陛下魅力无边。”沈如意低声掩口道。
萧衍瞥了她一眼,忽地一笑,那一口大白牙好悬没晃瞎了沈如意的眼睛,眼神里是满满的得意。
“你以为呢。”他挑眉。“难道你爱上我,不是因为我有魅力?”
“……是。”沈如意哑巴吃黄莲。
她如果说她爱上他。是因为他对她好,着实把她一颗心给捂化了,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把她皮给扒下来。
姑且就让皇帝那么认为吧,沈如意愉快地决定。
“我能文能武,相貌也是一表人材,配你难道不是绰绰有余?”不要以为他看不出她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萧衍知道,通常这个眼神之后说出来的话都是不怎么中听,让人膈应的。
沈如意笑眯眯地道:“咱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刚刚好。”
呕!
陈槐万幸自己早上吃的少,现在消化的差不多,否则当场失仪吐出来,脑袋就要搬家。
他怒摔,难道这俩作货说话不能有时有晌,在有人近身服侍的时候搂着唠?给他们条活路吧,让皇帝蹉磨就够呛,可别生生想要生生膈应死他们啊——这算怎么个死法?
死后见了阎王爷都不好报备。
一众妃嫔倒是没让帝妃给膈应死,也是气涨到嗓子眼儿了。
都是伺候皇帝的,她们以前不开事儿躲着皇帝,生生将好机会拱手送人,那么好的一颗大金白菜就让这二婚的猪给拱了。
好不容易她们想开了,二婚猪也怀孕了,她们只想着趁这机会皇帝没人服侍的空档,哪怕和皇帝睡上一宿半夜的,也算没来后宫这一遭,等老死了也有个念想,当然万一皇帝食髓知味看上了她们,荣华富贵宠着,那更是再好也没有了——
可是,这俩货是八字欠说,五行缺聊吗?
在豹房里成天腻腻歪歪,她们连点肉腥儿都闻不到,都悲催成什么样了?
可下趁着皇帝万寿,她们得以一睹天颜,就让她们施展施展咋了?老天爷偏心眼啊!
沈如意不是没瞧见一众妃嫔的不满,她只是懒得搭理她们,皇帝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她们却好像是她的错一样,她也是醉了好吗?
她闷头只管吃,没多久就饱了,抬头一看皇帝,却见他身边的陈槐嘀嘀咕咕不知在报备什么,皇帝那脸一沉几乎砸到脚面上,一片铁青。
沈如意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阿衍?”
“太后身体不适,在仁寿宫大闹,宫人不知如何处理,就报到了我这里。”萧衍压低声音,和她说了是怕她多想。他叹了口气起身,“我去看看,你吃好了,便叫御轿自行回豹房吧,也不知道太后要闹到什么时候,就不让你在这里等我了。”
“晚上和群臣还有饮宴,你先歇息。”
说完几步就下了高台,陈槐跟在后面出了长乐宫。
刘太后也算得百折不挠了,总要在大喜的日子闹出点儿动静秀秀存在感,就是膈应膈应皇帝也是好的,沈如意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如皇帝所说,指不定作到什么时辰。
近来封她为后的消息一经传出,大臣们只有少数的反对声,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为就她这悲催的体质,从来好事多磨,坏事成双。
只不过更在她意料之外的,大臣们很少反对,估计是让皇帝一次次出格的行为给训练出来习惯了,刘太后反而闹了起来,据仁寿宫的宫人回的,太后十分反对立她为后。
只这一招就看出来刘太后白瞎了在先帝身边十几二十年,半点儿政治眼光也没熏出来。
大晋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现今太子继位之争董氏就封了皇后,可谓又是嫡又是长,理所当然的继位资格。
之后无论皇帝心血来潮封多少个皇后,太子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动摇的,只要太子不犯下严重的罪行,包括皇帝都不可以轻言罢黜。这也是为何百官并未见如之前强大的反对声浪,太子的地位固若金汤——至少在目前看来。
刘太后偏要在皇帝万寿来闹这一出,有没有实际的作用姑且不说,就已经够恶心人的了。
沈如意本就罢了,经刘太后一事更是胃口全无,对着下面花枝招展的妃嫔更是由衷的反胃,她一招手叫来琳琅便要回豹房。
正待这时,有个矮胖的小太监忽匆匆上前低声回禀:“太子从豹房给皇帝请安回东宫后,腹泻不止,东宫不敢怠慢,特来回报。”
沈如意不禁皱眉,一个赛一个的出事,巧到一处了。
“皇上去了仁寿宫,太后身子不爽利,你现在派人去禀告皇上吧。”紧接着她问:“可请了御医吗?”
“回娘娘,来报的小太监说……有要事当面禀告娘娘。”矮胖太监犹犹豫豫地道。
他说的忐忑,一个东宫太监和一个新近就要走马上任的继皇后,这捏在一处随随便便就能编出一万八千多种阴谋论。奈何他也是最近手里太紧,那眉清目秀娘娘腔小太监出手又太阔绰,他这钱要是不接就会后悔终生。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反正他钱拿了话说了,皇后不见就不是他的关系了。
“见我?”沈如意垂眸,越发感觉蹊跷。
她不敢说太子会不会因为她是继任皇后,占了他死鬼娘的位置而心里膈应,想要给他下套,问题是东宫太监见她又有什么别开声面的话题?
沈如意一边想一边缓缓起身,伸手扶住琳琅递过来的手:
“带人到暖阁,我倒要瞧瞧他不急着去见皇上,反而见我是要说出什么花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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