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楚画梁果然带着金盏和摇光,一身素衣到了豫王府。
因为她是女眷,而且是慕容筝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自然不是跟着来吊唁的朝臣走大门,而是直接从偏门进了后院。
不过,让楚画梁有点意外的是,豫王府来迎接她的竟然是小郡主慕容明月。
被赐婚之后,楚画梁就向金盏好好了解过豫王府的状况,自从先豫王和世子殉国后,王妃一病不起,几乎没在京城露过面了,世子妃带着七岁的独生女除了侍奉婆母,照顾幼女,也避居自己的院子不在外面走动了。加上慕容筝的“病弱”,堂堂战神豫王府居然只剩下唯一的嫡出郡主慕容明月撑场面。
楚画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十三岁,在她的时代,真的还只就是个孩子,而慕容明月却已经背负起太多。
少女一身素白孝衣,头上只插了几支银钗,不施脂粉,眼眶周围还带着微微的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小郡主节哀。”楚画梁心头软了软,声音也放柔了几分。
养父去世的时候,她似乎也不过就是慕容明月这个年纪,推己及人,未免感同身受。
“姐姐叫我名字就好。”慕容明月年纪不大,做事却老到,毫不怯场,将她们引到后院,祭拜了慕容春秋的灵位后,又带她们到了自己的月华阁奉茶。
楚画梁却有些纠结了,说到底这姑娘算是她未来的小姑子,可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家哥哥干的是什么事?
“姐姐不用拘束,很快我们就是自家人了,也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哥有福。”慕容明月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
看来是不知道的,楚画梁秒懂。
“月儿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可以来楚国公府寻我。”楚画梁想了想还是说道。
“姐姐要备嫁,本来就够忙了,月儿真不好打扰。”慕容明月苦笑道,“只是陛下下旨热孝成婚,怕是我们豫王府委屈了姐姐。”
“我并无不满之处,月儿不用担心。”楚画梁拍了拍少女纤瘦的肩膀,顿了顿,还是道,“有些事,不妨与豫王说说,毕竟他是兄长,理应照看弟妹。”
“大哥在时,对我和二哥都是极好的。”慕容明月沉默了一下才道,“二哥不是不好,可他身子弱,陈太医说经不得刺激,一旦发病,连我和母妃都要避讳……将来,只怕还要劳烦姐姐照顾二哥。”
“……”楚画梁哭笑不得。
她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小姑娘半途把她截胡过来说话的用意了,八成是觉得自家二哥命不长久,因为圣旨赐婚娶她会耽误了她,所以觉得豫王府对不起她——战神教导出来的女儿倒是有侠者风骨,可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小姐。”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恭敬地道,“王爷听说幽兰郡主来了,想请郡主过去说说话。”
“姐姐,我陪你过去吧,毕竟还没成亲呢。”慕容明月忧虑道。
“没事,大白天的,有人跟着呢。”楚画梁笑笑谢绝了她的好意。
慕容明月张了张嘴,看着她跟着小厮出去,一张秀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小姐,小郡主和王爷关系不太好。”另一边,摇光低声道。
“为什么?”楚画梁一挑眉。
挺好的一姑娘,又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能有什么恩怨?
“小郡主自幼崇拜先王爷,曾经梦想披甲上阵开疆拓土。”摇光简略地道。
楚画梁微一思忖,倒也明白几分。
先有慕容春秋赫赫战神之名,再有世子慕容简子承父业,难怪自幼耳濡目染的慕容明月看不起病病歪歪毫无英雄气概的慕容筝了。
“王爷也不喜欢小郡主吗?”金盏一针见血地问道。
关系不好,总得是互相的吧,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摇光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往下说。
楚画梁示意金盏不必再问,几人沉默地走进慕容筝的院子,却见那人一身白衣坐在凉亭里,仿佛在发呆,连她们来了都没注意到。
远远看过去,那身影比之数日前更显得清减,看起来倒像是真病了。
“王爷,郡主来了。”小厮轻声道。
“进来。”慕容筝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留下。”楚画梁想了想,一个人走了进去。横竖这里是室外,四野开阔,侍女在亭外虽然听不见说话,但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也不算出阁。
“明月说的什么,你不用理会。”慕容筝道。
“那可是你亲妹子。”楚画梁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来。
之前金盏的问题摇光虽然没有回答,但以她对慕容筝两面的印象,也能感受一二。虽然是自己不得不在亲人面前装病装柔弱,但长年累月下来,对于总是不喜欢自己的妹妹,谁能有好气?人都是有脾气的,感情也都是相处出来的。
“不提她。”慕容筝凝视着她,好半晌才接下去说道,“这桩婚事,委屈你了。”
同样的话,从慕容筝嘴里说出来,感觉和慕容明月却大不相同。
“我不在乎。”楚画梁的表情也很平淡。
“我给不了你十里红妆的盛世婚礼。”慕容筝继续说道。
“我也不需要。”楚画梁摇头。
于公,慕容春秋父子是国家英雄,便是为他们披麻戴孝她也不觉得委屈。于私,她对慕容筝有点好感,但也不至于爱得要死要活,婚礼这种东西,不是和最爱的那个人办的话,其实无所谓。
她知道京城以张氏和楚缦为首,有多少夫人小姐等着看她的笑话,可那又与她何干?
到底最后谁是笑话还没个准呢。
慕容筝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静静地凝视着她,隔了一会儿才道:“将来,我会接过豫王府的职责,踏马北疆。”
“就你这身板?”楚画梁嗤之以鼻。
“有劳王妃。”慕容筝无辜地看她。
“……”楚画梁黑线。这意思,是要她来承担治好豫王这个大功?
“夫妻一体。”慕容筝眨巴眨巴地看她。
“这时候你倒是知道夫妻一体了?”楚画梁咬牙切齿,坑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不是不明白,不管以前慕容筝装病是为了什么,可如今豫王府就剩下他一根独苗了,若是不想放弃北疆的兵权,他就必须尽快“病愈”,而自己这个“神医世家传人”就是最好的契机!
“这一生,我必不负你。”慕容筝认真道。
“你若负我,大不了一拍两散罢了。”楚画梁一声低笑,眉宇间锋芒尽显。
“好。”慕容筝应允,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字说得有多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