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筝很郁闷。
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女子,可人家只顾着看账本,根本不想理会他。
慕容筝很委屈。
那些枯燥的账本难道比他好看吗?
楚画梁也很意外。
就算从前数学考试总是低空掠过,但她的算学比起古人来却甩他们十条街不止,这些日子跟着金盏学习这个时代的记账方法后,她算起来反而比金盏还快!当然,仅限于算账。
豫王府的账目很清楚,可以说,完全没毛病,当然,绝对不穷。
“那是当然的啊。”慕容筝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懒洋洋地道,“就算北疆缺军饷,可父王要真明着拿王府的钱财去补窟窿,陛下也不答应。”
楚画梁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一来,军中缺军饷居然要元帅自掏腰包,让朝廷的脸往哪儿搁?二来,慕容春秋出军饷养活军队,那这二十万北疆军究竟是朝廷的兵马,还是豫王府的私军了?
“所以,需要你堂堂王府嫡子亲自去赚钱?”楚画梁斜睨他。
“你知道了啊。”慕容筝默默地擦了把汗。
“刚刚知道。”楚画梁点头,一本正经地道,“那么,请问豫王殿下,干杀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响亮点的称号?”
“这个……”慕容筝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其实,要说楚画梁连他是杀手都猜出来了,直接告诉她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他纠结的是,如果楚画梁只当他就是那个半夜拿着刀闯进她宅子杀人的绯花妖刀,会不会被吓到——尽管那一夜,他觉得自己受到的惊吓更多一点。
“怎么,还不好意思说?”楚画梁倒是笑了,“说起杀手,我之前倒是遇见一个。”
“你遇见过杀手?”慕容筝心中一凛。
“是啊,明明是个杀手,但特别骚包得穿了一身红,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叫红花什么的。”楚画梁漫不经心地道。
“呃……”慕容筝的感觉就是,浑身的汗毛都在跳舞,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很讨厌他?”
“不啊,挺好玩的。”楚画梁瞥了一眼书房里正在整理账目的金盏一眼,笑眯眯地道,“要是下次看见,一定要扒了那面具瞧瞧是张怎么样人比花娇的脸。”
“咳咳咳……”慕容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小姐,绯花妖刀是男人。”金盏失笑道。
“男人叫什么花!”楚画梁理直气壮。
“传说中,是因为他杀人时鲜血飞溅,仿佛盛开的血红色花朵,才得名绯花妖刀。”慕容筝苦笑道。
“高手不应该是仙气飘飘,杀人不见血吗?为什么绯花妖刀杀人总弄得跟个屠宰场似的?”楚画梁问道。这也是她真好奇,反正正主就在眼前,不问白不问。
慕容筝抽了抽嘴角,已经不想反驳自己在心爱女子心目中的地位竟然等同屠夫,只能道:“因为那把妖刀,妖刀嗜血,一旦出鞘,不吸食够敌人的鲜血,就会反噬主人。”
楚画梁一挑眉,脸色有几分怪异。
妖刀反噬——该不会这才是慕容筝脑部神经病变的原因?什么走火入魔,果然全是扯淡!
“王爷知道得真清楚。”金盏忍不住道。
“楚楚知道得也不少啊。”慕容筝道。
“金盏玉台跟着大哥走南闯北,见识多着呢。”楚画梁笑道。
“你向往江湖?”慕容筝想了想道。
“有一点。”楚画梁点点头,又道,“不过我有自知之明,就我这两首三脚猫的功夫去闯荡江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了,楚楚知不知道听风阁?”慕容筝忽然道。
一瞬间,金盏虽然不动声色,但耳朵早已竖了起来。
“知道啊。”楚画梁毫无异色,一脸坦然,“说起来,我和听风阁主还见过。”
“你觉得他怎么样?”慕容筝下意识地问道。
“不要脸的混蛋!”楚画梁脱口而出。
“……”慕容筝目瞪口呆。
当初是楚画梁从他手里藏起了听风阁主,按照江湖传言和他的判断,有救命之恩在,听风阁就欠了楚画梁天大的人情,以后可是非常好用的,这也是他放弃追杀的其中一个原因。可楚画梁的评价居然是不要脸、混蛋,这和他想象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行了,你在这儿我都不好做事,出去出去。”楚画梁起身赶人。
“明天回门,还要备礼。”慕容筝提醒道。
“你看着办。”楚画梁随口道。
要不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她都不想回门,备什么礼?随便拿几样最不值钱的不就得了!
慕容筝被她赶出书房,摇摇头,只能自己往库房去了。
“小姐,王爷他……”金盏有些忧虑。
“没事,那天摇光和玉衡在,他知道是正常的。”楚画梁神色自若道,“他想试探的应该是听风阁是不是欠了我人情,是为我好。”
“那就好。”金盏松了口气。
楚画梁却无奈地叹气。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慕容筝直接跟她坦白,她倒是想从中说和,化解他和谢玉棠之间的矛盾。可惜,那个家伙死活不承认,她也没辙。
没办法,就先这么着吧。
另一边,被慕容筝找来帮忙兼任吐槽的曲长卿更是一脸生无可恋:“你说你,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吗,干嘛不直接坦白了!”
“这不是怕被讨厌了吗?”慕容筝郁闷道,“我拿刀闯到她的别院里杀人。”
“又没杀。”曲长卿几乎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点什么东西,“你这一天拖一天的,就不怕将来哪天她知道了会更生气?”
“口风紧一点不就行了?”慕容筝鄙视地看他,“反正这三年我们都要分房睡,不会发现的。”
“……”曲长卿无奈。
就算这三年过去了,那三年后呢?除非你永远不再用这个身份,否则被发现就是迟早的事,那位大小姐可不好糊弄。
“再说。”慕容筝挥挥手,又塞给他一张单子,“缺的去买,速度。”
“我不是你家下人啊混蛋!”曲长卿跳脚。
“知道了知道了。”慕容筝随意应了两声,却丝毫没有把单子拿回来的意思。
曲长卿气急,见他还真挺认真地在选礼物的模样,不由得诧异道:“楚国公府那样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又不是给楚国公的。”慕容筝道。
“哈?”曲长卿傻眼。
不是回门吗?
“喂,等等,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曲长卿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到了北疆再说吧。”慕容筝一脸的苦大仇深。
早知道那天就不追了……总之,都是听风阁的错!
·
第二天清晨。
就算楚画梁再不情愿,三日回门,要是无动于衷就是她的错了。
“行了,金盏玉台跟着就好,摇光留守。对了,带上阿墨。”楚画梁吩咐道。
比起金盏玉台,原本就出身豫王府的摇光更镇得住,不止是安太妃,还要防着二房那边使坏。至于唐墨,她表示,要是她爹太不识相,干脆就让唐墨“不小心”一下算了。
“走吧。”慕容筝精神奕奕地等在院子里。
楚画梁撇撇嘴,一脸无奈地上了马车。
“怎么说,王爷也是为了小姐长脸嘛。”金盏安慰道。
“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楚画梁问道。
“都重要吧。”金盏苦笑。
楚画梁叹了口气,又有些纳闷。
慕容筝又不是不知道她和楚国公府的关系有多差,这么积极做什么。
“按照小姐的吩咐,嫁妆里的金银细软都没动,直接可以运走,大件的东西可以先锁紧库房,田地庄园铺子的契约也都收拾出来了。”金盏禀报道。
“契约抽个空都拿给大哥吧。”楚画梁想了想道,“除了鞭炮坊、药房和城外那块山地别动,其他让大哥看着办是卖掉还是转行,里面的人手也是,有卖身的,连卖身契一起送过去,那家鞭炮坊要全部换成信得过的人手。”
“小姐放心。”金盏郑重地点头。
“这一去还不知道几年才会回来呢。”楚画梁道。
“幽泉山庄和北疆有商路,不止是三公子,就是大少爷一年也至少要跑一趟的。”金盏笑道。
说话间,玉台忽然道:“小姐,这好像不是回楚国公府的路?”
“嗯?”楚画梁一怔,凑过去拉开窗帘往外看。
“这是要……出城?”金盏犹豫道。
“算了。”楚画梁想了想就放下了帘子,无所谓道,“反正王爷又不会把我们带出去卖了。”
“噗——”金盏一声轻笑,“王爷可不舍得。”
要说这位姑爷,既然身体没问题,那还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也配得起小姐,只是有三年孝期隔在中间,不过等三年后早点要个嫡子也够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慕容筝亲自打开车帘,笑眯眯地道:“到啦。”
“哦。”楚画梁搭着他的手跳下马车,一抬头,不禁愣住。
牌匾上好大四个字:幽泉山庄。
“不是回门吗?回大哥家业一样把?长兄如父!”慕容筝理直气壮。
“……”楚画梁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哑口无言。
好吧,算你赢了!
幽泉山庄显然也被豫王殿下突如其来的这一手打懵了,赶紧进去通报,总管温和赢了出阿里,先派人帮忙搬运东西,又将人迎进客厅。
温雪浪一身常服,自己转着轮椅出来,看到他们,眼中浮现起一丝暖色。
“大哥。”慕容筝老老实实地见礼。
“嗯。”温雪浪虽然事前猝不及防,但就在人进门的那会儿也足够他准备的了,见面礼是一件薄如蝉翼,隐隐闪着金色光泽的背心。
“谢谢大哥。”慕容筝接过来,手腕却猛地一沉,这看似轻飘飘的背心,入手却足有十几斤重!迟疑了一下,他惊讶道:“这是明光甲?”
“好眼力。”温雪浪赞了一句,“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可不希望我妹妹太早守寡。”
“……”慕容筝无语,倒是想说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妹妹说过当寡妇挺好?
不过他也知道,温雪浪话里确实是关心,但也不乏警告。
“不知道你们要来,没准备什么,可别见怪。”温雪浪又道。
“大哥把后面荷塘的鲤鱼捉一尾上来就行了。”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从你来了之后,我那荷塘里居然还有鲤鱼吗?”温雪浪惊讶道。
“大概还有剩的吧?”楚画梁回答得很不确定。
温雪浪忍不住大笑起来。
慕容筝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父亲镇守雁门,几年难回来一次,兄长少时对他挺好,可封为世子后,随父出镇雁门,也是聚少离多,这么多年下来,原本有的兄弟之情也生疏了,而如今,父兄都已不在,只剩下一个妹妹,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他倒是羡慕楚画梁,明明楚画梁和温雪浪相识也没多久,看起来却和真正的兄妹毫无差别。
楚画梁推着温雪浪的轮椅往里走,一边回头道:“愣着干什么?”
慕容筝失笑,将明光甲交给破军收好,跟了上去。
也好,楚楚娘家太糟心,有个哥哥护着是好事。
“对了,你们可有知会楚国公府?”温雪浪忽然问道。
“啊?”楚画梁一怔,去看慕容筝。
“好像、大概、也许,没有。”慕容筝摸了摸下巴。
温雪浪和楚画梁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幸灾乐祸。
·
“那个孽女!”楚风耀直接掀翻了桌子。
长女回门,就算心里不喜,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必须做全了的,至少不能让外人挑出毛病来,何况豫王陪着女儿回门,对楚国公府也是一种荣耀。
然而,得到豫王府车架已经出门的消息后,满府的人在正厅等了足足两个时辰都没见人,再派人去问,得到的回复居然是……豫王带着豫王妃,出城了!
“父亲,大姐这次也太过分了!”楚绍阴着脸道。
为了这一天,他做了太多的准备,就是为了一击成功,让那个贱人再也翻不了身!可如今,万事俱备,但人却没来!
人、没、来!
谁也没想到,三日回门,楚画梁居然放了楚国公府鸽子。
当然,要是楚画梁知道,肯定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天地良心,这事真的是豫王殿下一手安排的,她完全没插手啊!
“老爷,还等吗?”张氏问道。
“等什么?全散了!”楚风耀又踢了一脚翻倒的桌椅,气呼呼地走人。
“都回去吧。”张氏端着主母的架子,沉着大方地打发下人收拾了东西,各自散去。
“哥。”楚缦拉了拉楚绍的衣角,小声道,“那贱人没来,怎么办?”
楚绍咬了咬牙,脸色更难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找理由下个帖子,邀请她过府,再请几个姑娘作陪,总之让她进府。”
“知道了。”楚缦点点头。
·
宫里,同样得到了消息的皇帝愣了好一会儿,猛地大笑起来。
“陛下?”旁边伺候的杨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豫王如此离经叛道,皇帝居然没有不悦?
皇帝收敛了笑容,拿起一张空白的圣旨,亲自执笔,笔走龙蛇,一气写完,又该赏玉玺,卷起抛给了杨公公:“去豫王府传旨吧。”
“是。”杨公公都不知道圣旨写的是什么,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这婚事,真的挺好。”皇帝满意地摸着胡子。
楚国公在军中威望也不低,若是慕容筝和楚风耀走得太近,他还真不放心那小子去北疆。不过,慕容筝性子直,喜怒随心,连回门这样的大事都敢不给楚国公面子,倒是让他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