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通体雪白的雪貂,原本安静地懒洋洋地半眯着琉璃琥珀眼瞳趴在地上,被东方语这一声震天响惊得霎时跳了起来,摇着尾巴“嗖”一下窜到那容颜妖魅的男子肩上。
相比之下,那个妖魅般的男子可就镇定多了,简直丝毫没有受到东方语这个粗暴入闯者的影响,连眼皮也不带抬一下;绣着暗红木樼花袖沿下露出一段苍白有透明感的手腕只略微凝了一下,依旧优雅地端着那只白瓷药碗,慢悠悠将碗搁在桌面。
东方语见状,气得连呼吸都急促了,她将拐杖“啪”一下重重戳在地面,黛眉上挑,斜睨着他:“好,墨白,你的病情不让我多事;今天我不问不把脉,只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问问你,你可以不尊重自己,可你能不能学会尊重别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呼了口气,才将心里腾腾燃烧的怒火勉强压制住:“你知不知道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的药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你有病不肯好好治,你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这都罢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残害一盆开得好好的鲜花?”
东方语又气又恼,将拐杖重重戳在地面还不解气,说着说着,又激动提起拐杖,用力敲在那盆花瓣叶子都焉耷耷的鲜花旁,磨牙道:“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肯喝药?看这盆鲜花的样子,代你受过已有好长一段日子了吧?你一直都是这样熬着吗?自己难受,让所有关心你的人也跟着为你难受替你担忧?”
“苦!”墨白微垂着头皱起眉,神情有些委屈,声音很小。
“什么?”东方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
“药很苦!”
东方语呆了呆,眼睛眨了半晌,才回过神,看着面容妖魅的男子,谪仙一样的人物,居然像个别扭的孩子一样,露出委屈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眼神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清澈无辜。
这个人,这个人……!
这个人——偷偷将药倒掉,居然只是因为他怕苦!
东方语搔着头,哭笑不得地盯着他妖魅苍白的容颜,无奈而语塞地敲了敲桌子,叹了口气道:“我问你,你每天要喝几次药?都在什么时辰喝?”
墨白将那只一直赖在他肩上不肯下来的雪貂扯了下来,皱着眉慢吞吞道:“一次,都在现在这个时辰喝。”
东方语吸了吸气,蓦地昂起头,一拍桌子,道:“好,那以后每天这个时辰我都过来看着你,监督你喝药。”
墨白眉宇间那股烦恼之色更甚,刚要开口拒绝;东方语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拿着拐杖转身出去。
翌日,夏雪将药送来的时候,看见东方语老神在在的坐着,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据她所知,公子喝药的时候从不允许有人在旁,因此她将药搁好,便暗示东方语离开。
但东方语似乎没听懂一般,竟然调皮地眯眯笑着,坐在那岿然不动盯着药碗,夏雪神色古怪地望了望墨白,见他没有赶人,便忐忑地退了出去。
“赶紧喝吧!”东方语笑意晏晏将药碗直接递到墨白嘴唇边。
墨白皱着眉头,嫌恶地将脸扭向一边。
东方语不怀好意地笑着,将药碗再次凑近他面前:“真的不喝?”墨白露出痛苦的表情屏着呼吸,仍旧不肯回头。
“那可不能怪我罗!”她愉快地翘起嘴角,陡地伸出两指,一下捏住墨白柔软的鼻翼,另一手猛地将药碗仰起,接着一气呵成将浓黑味苦的药汁咕噜咕噜倒入他嘴巴里。
墨白差点被口腔充斥的苦味弄得胃部翻腾,却不得不配合着将药汁吞下肚去;因为此刻东方语的小手整个合着他的嘴巴,不让他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看见墨白整张妖魅的脸都皱成一团,东方语嘻嘻笑着,变戏法似的忽然再度塞了一粒东西进他嘴里。
甘甜微带清香的味道一下盖过药的苦味,墨白怔了怔,慢慢咀嚼着,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嗯,很好吃,甜而不腻,还夹着一股清香。是什么东西?”
东方语小小得意地拍拍手,扬眉道:“味道不错吧!是我自制的蜜饯,用钱买不到的。”
墨白看着她泛着自信容光的眼眸,并不言语,只仍旧慢慢咀嚼着,眼底微微透出一股暖意,唇角微微上挑,显示出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此后每一天,东方语都会带上她自制的蜜饯来监督墨白喝药;而墨白自从尝到甜头后,从不需要她再动手强逼,而是每次主动以极快的速度喝了药,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东方语,等着她塞一颗甜香的蜜饯入他嘴里。
东方语为了表现她同甘共苦的精神,十分义气地每天柱着拐杖揍着大碗药汁当着墨白的面咕噜咕噜灌入肚,她腿上与背上的伤只需外敷药即可,她每天喝的药其实是给她体内积了十年八年的毒解毒。
日子一天天过去,墨白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不再需要每天喝药,而她也不必再依靠拐杖来走路,在此期间,她还发狠地研读医书,墨白自她提出要求后,也不知从哪弄了大堆医书回来,刚开始时,东方语读得十分吃力,因为医书大多是繁体篆刻字,后来在墨白精心教授下,她渐渐可以流畅阅读,半个月过去,她的医术尤其是中草药方面的进境可谓一日千里。
唯一让东方语心情郁闷抓狂的是,墨白依然不肯让她把脉,就连问也不许她问一言半字。
“咚!”
东方语低着头,心不在焉从墨白房间走出来,忽然便撞上一堵高大的人墙。
“喂,你是哪来的丑丫头?难道把眼睛带到脚底下走路吗?你看看,你把东晟国最好看的鼻子都撞歪了!”清冽的声音含着一丝痛楚,声音很动听,但这张嘴吐出的字可就不怎么动听了。
东方语摸着发痛的额抬起头来,距她不过一步的人墙,正使劲揉着,据说是全东晟最好看的鼻子。
东方语略略退后半步,努力昂起头,才看清这堵人墙的容貌;光洁饱满的额,眉宇神韵风流,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高挺鼻梁下,十分迷人的薄唇;着一身淡雅常服,典型自命风流翩翩纨绔子弟的模样,此刻,一双似笑非笑十分勾魂的桃花眼同样正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哼哼,见过臭美的,但没见过比他更臭美的!
长得倒也算人模人样,不过这厮,竟敢骂她“狗眼看人低”……!
东方语低低冷哼一声,微眯着眼眸,盯着比她高出一头的人墙,笑意掺着隐隐寒光,道:“公孔雀走路一向把眼睛带在头顶上,因为它总爱把自以为最漂亮的尾巴对着人。”
她瞄了他弯曲举起的右臂,悄悄提起拐杖,看这厮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穿着打扮又是上好的锦锻,他可以堂而皇之带着酒进入到这里,一定是与墨白非常熟识之人。
但这酒……!东方语用力咬咬牙,眼底有冷芒飞快闪过:“瞧阁下风流倜傥的神态,我看,就连开屏的公孔雀也要却步三分。”她笑意晏晏中,右手拐杖重重地顿在男子绣着金丝边,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靴面上。
这个丑丫头……竟敢将他比喻成爱显摆的公孔雀……!
脚趾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惊得跳起来。但东方语很失望地看见,他右手托的酒坛依旧稳稳地被他抓在手里。
东方语随时做好防守的姿势,等着他发怒,但下一瞬。
自诩风流的男子拧起川眉,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盯着靴面,突然弯腰蹲了下来。下一秒,东方语看见他的举动,立刻愣在当场,果断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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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