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距离耿祈最后的东方秀,第一个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惊叫声。叀頙殩晓因为耿祈倒下去的时候,狠狠砸在了她身上,她半边身子都因为耿祈的重量而感觉麻木。
东方语瞬间极快地皱了皱眉,其他人立时惊慌地站了起来,齐齐围着耿祈看去。
冷兰若倒是端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只是示意她的丫环过去看了看耿祈,而她极佳的面容上露着十分优雅完美的微笑,众人惊慌的时候,她还悠然将那幽幽深不见底的目光淡淡投落在东方语面上。
段西岭已经站了起来,眉宇间隐约可见担忧之色,她极快地望了东方语一眼,便往耿祈倒下的地方走去。
“看样子,耿大少爷应该是中毒了。”段西岭粗略看了一眼,便依据耿脸上不正常的灰青以及他嘴唇隐现的暗青色作出判断,“三小姐,赶紧让人请大夫来为他诊治吧,迟了恐怕耿大少爷他……。”
段西岭一走动,她裙摆上那些金色小铃铛便立时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这响声一起,冷兰若便几不可见地垂下眼眸,嘴角露出一丝吟吟寒笑。
东方秀手忙脚乱差人请大夫,又让人将耿祈意外中毒的事禀报耿原夫妇。
这边忙乱起来,自然惊动了老夫人所在那一桌主席座上所有人。
恰好寿宴上便有平日为东方府看诊的大夫,所以很快就判定了耿祈这抽搐倒地是意外犯病还是意外中毒。
大夫的结论未下,冷兰若字正腔圆的声音倒是先冷冷清清飘入了众人耳里:“哦,我听闻二小姐不是医术高明,还曾获陛下赞誉有加,钦封为一品医圣,二小姐如今为何对这位三姑爷袖手不理呢?”
“幽兰郡主。”东方语慢条斯理看过去,流丽目光凝定冷兰若极佳的面容,微微笑着反驳道:“所谓关心则乱;三姑爷可是我妹妹的夫婿,作为亲人的我,自然十分关心他的情况。”
“可这为医者,最忌便是心神不静,因为这心神一乱,便容易误诊,要知道,这看病可不是吃饭,吃多一口吃少一口无所谓,这诊治若不对症的话,可事关人命!”
“再者,我知道今日寿宴,还有几十年行医经验的大夫在,我又岂能冒着耽误三姑爷的风险,强自出头逞能!”
她这一番妙语出口,在场众人立时对她另眼相看;按照她的说法,她不给耿祈看诊,那可是因为作为亲人过于关心,才不肯出手;而她的理由更充足的是,现场便有行医经验十足的大夫在。
冷兰若一下被她反驳得哑口无声,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她刚才那番不热不冷的质问,顿时变成了蓄意抵毁东方语。
众人看她的眼神也立时镀上了一层令她难以忍受的颜色。
冷兰若面上仍然维持着她完美优雅的微笑,谁也不知道此刻,她垂在袖下的手指,已深深陷入了皮肉里。
“大夫,我祈儿他怎么样?”耿夫人一门心思全放在大夫身上,她这时可没空理会其他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耿夫人,”大夫看了看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半晌,才缓缓道:“令郎确系意外中毒,如今毒气虽开始攻心,不过幸而抢救得及时,只要他能捱过最难熬的头两个时辰,便可以性命无忧。”
“祈儿……”耿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两眼一翻,随即晕了过去。
大夫让人将耿祈移动进屋里躺好,耿原在一旁焦灼地守候着。
而寿宴因为这事,宾客们自然草草扒了几口之外,全一窝蜂地涌到屋前空地,等待东方府的处理。
因为这次寿宴有皇后的懿旨,所以连负责帝都安全的京兆尹古峰亦在席上,而掌管刑部的管正亦在场中。
耿原身为吏部三品官员,自然与他们十分熟悉,在听闻耿祈意外中毒之后,耿原立即要求古峰彻查此事。
太子风络目光淡淡转过一众女眷,幽深眼眸泛着诡谲波光,道:“既然古大人在此,那耿祈中毒之事,就交由古大人全权处置。”
有了太子首肯,古峰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事他都得认真郑重办理。
鉴于耿祈是因为在开席之后才突然中毒,所以古峰首先要彻查的可疑投毒人员便是与耿祈同席的人。
与耿祈同席的有:东方语、段西岭、冷兰若、东方妮、东方秀、姬素怜、百霓虹,连同耿祈在内,刚好八个人。
古峰将她们七人集中在现场之后,沉着脸,道:“我想了解确定,在耿大少爷中毒倒地之后,你们七个人是不是一直都留在现场,没去过别的地方,对吧?”
众人一时沉默不语,因为当时她们都乱了,谁会注意有没有人离开现场。
冷兰若自持身份,淡淡扫过众人之后,缓缓道:“回大人,我刚才一直坐在座位上看着所有人,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人,我们七个人在耿大少爷中毒之后,确实没有一人曾离开过现场。”
东方语眉梢略动,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看神态笃定的冷兰若,悠悠道:“我们席上的倒是没人离开;不过当时站在旁边的丫环可就不一定了,我记得春柳就曾因请大夫而走开;而花叶因为将此事禀报耿大人,也离开了现场。”
古峰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又问道:“那请问二小姐是否记得,她们二人在离开现场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们中任何一人有过近距离的身体接触?”
少女垂下眼眸,沉吟了一会,才微微笑道:“哦,当时虽然大家都慌成一片,但由于二人站得较远,我记得三妹只是口头吩咐她们,并没见二人与我们中任何一人有近距离接触。”
古峰听到此,微微松了口气,道:“这就好!”没有近距离接触,假如下毒之人确实是她们当中的人,那这毒药自然还藏在凶手身上,没有机会带到别处销毁。
“为了公平起见,本官需要各位配合,逐一进去搜身,以确定毒药究竟是不是你们当中的人所投。”
“搜身?”冷兰若第一个站出来剧烈反对,“古大人,这事我不同意,要说嫌疑,我们的确都有嫌疑,不过——”
她目光冷冷一转,便定定落在那风姿卓绝,一直镇定从容嫣然含笑的绝色少女身上,“我记得当时的情形,耿大少爷是在东方二小姐挟了那盘珍珠翡翠之后,才抢了那盘开胃小菜,而再接着,他才中毒倒下。”
段西岭一听这话,岂不分明针对东方语,忍不住眉头一皱,反驳道:“幽兰郡主此言差矣,这挟菜时确有先后,可谁知道这毒究竟是谁下的?这挟菜相隔也就那么一下的功夫。古大人,要证明清白或抓住凶手,自然得人人搜过身才行。”
冷兰若一见,眼睛垂下,眼底立时飞闪过一线寒芒。
“古大人,这事不如大家表决,看赞成搜身的多还是不赞成的多?”
“古大人,按我说,只有心虚的人,才会以某种借口来推脱搜身。”冷兰若话一落,东方语便幽幽含笑接了这句。
古峰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转,沉吟了一会,道:“为公平起见,自然得人人都搜身,幽兰郡主,请你也配合一下。”
对于古峰这个决定,风络自然没有异议;而墨白风昱与风情,当然也没有异议,因为他们所在意那个人赞同这方法,他们肯定不会拆她的台。
于是,在古峰的坚持下,每一个人都单独进入到东方府一个专门辟出来给她们搜身用的房间;而每个人都必须在三位证人的眼睛下进入房间搜身。
东方语自愿作为第一个,然后是段西岭……,很快,与耿祈同席的七人,全部都被一一搜身,但三位做搜证的人均表示,并没有从她们任何一人身上搜出毒药。
“没有搜到毒药?”古峰眉头皱得更高了。他沉吟了一会,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东方语眉眼一抬,懒洋洋掠过古峰,缓缓道:“古大人,既然大夫证实耿大少爷是因为吃了那盘珍珠翡翠之后,才中的毒,那大夫一定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也就是说,那盘珍珠翡翠上面现在也应该还残留有那种毒药,不如让大夫先验看一下那盘珍珠翡翠,再作下一步打算。”
“二小姐言之有理。”古峰目光一闪,他只顾着怀疑,都忘了最重要一环了;随即让人将大夫叫出来,当着大伙的面验看那盘导致耿祈中毒的珍珠翡翠。
“咦,真是奇怪了!”大夫查验了半晌,脸色神情却是古怪之极,他似乎极不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验毒的步骤。
最后,他不得不确信那便是真正的结果,而拱手对古峰道:“禀大人,这盘珍珠翡翠上面,并没有沾染到耿大少爷所中的毒药。”
大夫此言一出,全场登时一片哗然;就连古峰也露出极其意外的神情,愕然反问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这盘珍珠翡翠上面没有毒?那耿大少爷中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大夫,你能确定他中毒时间的长短吗?”古峰心下一凛,自觉这事情不似表面这般单纯,“哦,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可能,他之前已经中毒,不过是到现在才发作表现出来而已?”
大夫捊了捊那一缕零星白须,皱着眉头想了想,才缓缓道:“古大人,耿大少爷中的毒药名叫七步倒;顾名思义,这种毒药只要进入到人体,只需走七步的时间便会发作;也就是表示这中毒到发作的过程所花的时间其实是相当短暂的,并不太可能存在,他在别处事先中毒,而到当下才发作的情况。”
东方语懒洋洋拨弄着垂落胸前的发丝,眉梢略挑,明亮眼眸透出耐人寻味的光芒,微微笑道:“如此说来,耿大少爷的毒只能是在这里中的罗。”
她眸光一转,眼神似乎一瞬将所有人都看在了眼内,却又似乎谁都入不到她眼角,“也就是说,给耿大少爷下毒的人一定就在我们中间。”
正在这时,原本守在屋里等候耿祈病情消息的夫人忽然慢慢步近过来,她的脚步看似很慢,但她的神情却有些奇怪,那脚步似乎透着一股令人难以透气的沉重感一般。
不过,转瞬,她便已走到古峰旁边,看着东方语,吸了吸气,似乎在心里做着什么重要决定一样。
“小语。”她的目光慈和中透着几分痛心的意味,这眼神看得众人俱是一愣,可惜她掩饰得再好,那个被她眼角余光一直锁定的绝色少女仍旧捕捉到她眼底飞闪而逝的森冷痛恨。“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在古大人面前,你还是实话说了吧。”
夫人姬氏这话一出,无数人的目光立时透着凌厉的怀疑齐齐射向东方语。
段西岭不禁皱了皱眉,东方夫人这话明显含有诱导别人想歪的歧义。
风络墨白一众皆掠在古峰身后,不动声色看着古峰。
而此刻,夫人这番含有歧义的话出口,在场侧耳倾听的人皆再次哗然。
风络幽深眼眸那诡谲之色略深;墨白如一株遗世而立的玉雕般,自然散发着冷漠出尘的飘逸气质,眯着眼眸漠然看着古峰。风昱一双勾魂桃花眼,掠转着隐隐浮燥的暗芒不时瞟过古峰;而风情原本便线条刚毅的脸庞,此刻因着他紧绷的神色,那轮廓更加立体分明了。
古峰听闻夫人这番话,一时也忍不住皱眉,道:“东方夫人,你这么说,是不是发现有其他与案情有关的线索?若是有的话,麻烦你当场明说出来,好助本官尽早破案,还众位小姐一个清白。”
“对啊,夫人,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在古大人面前说什么实话呢!”东方语也吟吟笑了起来,她眉梢笑意漫染,自显一派悠然随意的绝世风华之姿。
夫人默默望了东方语一眼,目光里似乎一瞬泛出惋惜遗憾的神态,然而她神色一正,目光已偏移了那艳光潋滟的少女,眼神定定盯着神色刚正的古峰,勉强挤出一丝干笑,缓缓道:“古大人,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算不算得上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我只是在刚刚才知道了一些关于耿大少爷与二小姐之间的事。”
夫人这含糊不清隐隐还暗示着东方语与耿祈有暧昧的话,立时令东方秀那泛青的面色透出一层惨白痛恨来,而东方秀抬眸掠看东方语的瞬间,眼底更是霎时转过强烈恨意。
东方语凛然无惧直直迎上东方秀含恨透煞的目光,唇角渐渐逸出一抹森凉冷笑。
“东方夫人,有什么话请你直说吧。古大人还等着你呢。”幽兰郡主的声音一如其人给别人的感觉,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骄傲气势。
夫人目光又转了一圈,这下只略略在东方语绝色容颜上扫了一下,便移了过去。
“古大人,我刚才听到下人们来报,说是耿大少爷在开席之前,曾无意撞到了二小姐的贴身丫环胭脂;其中还曾出言无状,讽刺了胭脂几句,无心之下还将胭脂气哭了……。”
东方语闻言,眉头飞快蹙了一下,随即她若有所思地侧目,瞄了瞄站在她身后的胭脂,只见那圆脸丫环正垂着头,咬着嘴唇露出紧张的神色。
这情形,东方语心下略略一紧,看来夫人说的是确有其事了,不过胭脂这丫头为什么没将这事告诉她?
“二小姐的贴身丫环?”古峰眉心略拧,不带感情看着夫人姬氏,疑惑道:“就算耿大少爷撞到了这位胭脂姑娘,可这跟耿大少爷中毒之事有何关联?”
“古大人,请你先耐心听我说完,再发问好吗?”夫人唇角微弯,那隐隐冷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碍眼之极。
古峰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好,那麻烦夫人你尽快将个中详情说个明白。”
“古大人你是不知道,但我府中上下所有人却都知道一件事。”夫人目光一转,便已透着森然令人胆寒之色凝落在胭脂身上,“二小姐对这位贴身丫环胭脂,可是维护之极,不知古大人有没有听说数月前,曾有一件轰动帝都的事便是关于这位胭脂姑娘的。”
“东方夫人请明言。”古峰刚正有脸上没有一丝尴尬,这帝都每日发生的大小事件可谓多如牛毛,对于他这样一个身份的人,要他答出一件数月前无厘头的事,那根本就如大海捞针,根本毫无头绪可言。
夫人姬氏眉眼一低,嘴角漫出一抹古怪笑意,道:“哦,我记起来了,当时那件案子因为是大理寺卿霍平霍大人主理,所以古大人不知道也实属情理中。”
夫人这么一说,这个京兆尹古峰一下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了,因为那件案子,按照律法而论,霍平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可他当时偏偏插手了,而且还以极快极具震慑力的手段了结那案子。
他还记得,当时那件案子因为绝对轰动,是因为原本那原告后来反成了诬告,还被大理寺的衙差们押在刑场,做了半日的忏悔。
东方语看着古峰脸庞变幻不定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想起那次的案子来了。
不过——她目光淡淡流转,落在夫人神情笃定的脸上,绝色容颜仍旧淡然绽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夫人以为这样就能令古峰来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为后面的断案加分吗?
那夫人未免也太小看了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了。
因为夏雪就在那么一小会的功夫,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关于这位古大人的生平事迹,并且用极低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将这位古大人的事迹,一口气灌入了她耳里。
帝都乃京师重地,无论哪个角落都可能住着当朝权贵,且在天子脚下当官,谁不层层交织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网,所以这个京兆尹一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都敢当的,甚至可以说,做这个京兆尹得比当大理寺卿还要有魄力,还要更果断,甚至狠辣才行。
因为你无意中便有可能得罪当朝重臣,更因为这样,你甚至不知道哪一天便有可能,被弹核、遭贬斥甚至蹲大牢获刑狱,或流放充军,更有甚者可能莫名其妙便身死街头。
不但当京兆尹个人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就是与京兆尹相关的亲人们,有时也可能会被无辜殃及。
大多数在帝都当京兆尹的人,上任伊始,都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但一旦他上任真正做起来,便会发现无论他想做什么事,都只是有心无力而已,久而久之,当京兆尹的人,要么庸庸没有作为,要么上任不到一年半载便自动请辞解甲归田。
但是眼前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在位已经三年之久了,他不但做得长,而且命也活得长;据说当初皇帝便是在听说了他在地方当一个小小郡守时,却敢于与大他数级的顶头上司叫板,并且还用他铁面无私刚正的牛脾气将那位贪赃枉法的上上司给扳倒了。才一路破格擢升他出任帝都的京兆尹。
当然,就在古峰上任不久,他年迈的双亲便相继去世,而他的亲族其他人,一个个因为他出任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只会得罪人的职位时,便声明与他断绝关系。
就连他的妻女,也因受不了跟他一起生活时担惊受怕不断,而自动自愿提出,让他休弃她,而情愿自己带着女儿回娘家去。
东方语听完夏雪这番填鸭式的灌输之后,不禁从心底对眼前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生出一股油然的敬佩之情。
古往今来,能做到如此牺牲,如此不惧强权的,能有几人?
古峰只是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不带任何情绪看着夫人,缓缓道:“东方夫人指的案子可是数月前,府上大小姐要将一个丫环点天灯的事?”
夫人见他一出口便立时中矢,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尴尬,随后笑起,在一瞬将那丝尴尬给掩饰了过去,“古大人真是好记性,便是那次的事情。”
夫人看着古峰,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继续飞快道:“我今天想要告诉大人的是,估且不论那次案子孰是孰非,但结果却是,因为二小姐对胭脂的维护,最后才使得胭脂免了刑责;而且——因为二小姐的功劳,那次事情之后,胭脂在我们府里可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得罪的。”
古峰眉头几不可见地拧得更深一些。他的目光透着似有若无的凉意淡淡瞄过东方语脸庞,随即又凝定在夫人姬氏脸上。
“请问二小姐,这位胭脂姑娘在哪?请她站出来回答本官几个问题,好吗?”
东方语微微一笑,坦然迎上古峰探究的目光,眉梢一转,轻声对身后的胭脂,道:“胭脂,你且站前几步,古大人有问题要问你呢,嗯,大人问你什么,你据实回答便是,相信以古大人刚正不阿的脾性,他绝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胭脂垂着头,脸上虽有紧张之色,但眼神却是坚定无畏,她依言站到古峰跟前,道:“奴婢便是胭脂,大人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胭脂一定据实回答。”
“很好。”古峰看了看神色透着紧张却仍然镇定的丫环,道:“胭脂姑娘,据府上夫人说,耿大少爷中毒之前曾冲撞过你,这事可是确有其事?”
“回大人。”胭脂略略抬头,飞快看了古峰一眼,“耿大少爷在开席之前,确实无意碰撞过奴婢,不过……”
“好,那我接下来再问你,你家夫人说有人看见他无心之下将你气哭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古峰一下问到重点,胭脂脸上微闪过自怜之色,她咬了咬嘴唇,嗫嚅道:“那是因为……因为……,耿大少爷他一直指着奴婢脸上的伤疤,嘲笑奴婢长得丑,奴婢……奴婢……,请大人明察,奴婢当时并没有迁怒耿大少爷之意,奴婢只是觉得心里难过,所以眼泪就流了出来。”
“嗯,很好,这件事本官已经问清楚了。”古峰不带情绪地朝胭脂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先退回去了。
“那么请问东方夫人,除了这件事,你是否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本官?”
“大人明鉴,”夫人拿眼角睨了东方语一眼,微微笑道:“除了胭脂曾被耿大少爷无意冲撞气哭之外;耿大少爷后来还闯进了二小姐的院子,将她院子里所有东西都砸得一团糟。”
“嗯,关于这事,我想二小姐在耿大少爷中毒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夫人眉目带笑,但她脸上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无端心底发寒。“不信的话,大人大可以向二小姐核实,对了;负责看守二小姐院子的两个小厮也可以证实我的话不假。”
东方语听到此处,心下除了冰凉蔓延之外,嘴角微翘着无声嗤笑了起来。
看来夫人这回真是将什么都算准了,什么事什么人连时间,都一一拿捏得恰到好处呢!
不等古峰发问,东方语直接道:“古大人,这事倒是确有其事。在开席之前,我院子里有个小厮的确曾前来跟我禀报过,耿大少爷擅自闯入我院子将所有物件都捣砸一空的事;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不知这位神智天真烂漫的耿大少爷,当时是怎么避得过守门的小厮,而进入我的院子里面的!”
古峰张了张嘴,脸色微微透着黑沉,拿眼角掠了掠巧笑嫣然的绝色少女,并没有开口说话。
东方语立时笑道:“当然,大人可以直接忽略这个问题。请你继续。”
夫人看了古峰一眼,却抢在他前面作出随意状,幽幽叹气道:“我在知道这件事后,便抽空去了绿意苑一趟,里面那情景真是满地狼籍得令人惨不忍睹;就连前些日子,白世子亲自送来的一对珍贵白瓷彩釉茶杯,也被耿大少爷给……给摔得粉碎了。”
夫人这话音未落,随即有无数人眉头强烈跳了跳。
而风络便是这无数人中的其中之一;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略带病态苍白的脸庞仍旧冷漠出尘,目光更幽远虚空飘浮在云天外,根本无法看到实处。
东方语倒是心里微微一凛,当然,她心下觉得透凉的,是关于那一对杯子的事,她一向严律绿意苑所有人,凡事不得在外头张扬。
看来夫人的眼睛还真是无处不在!
“看来夫人还真是有心。”东方语微微一笑,明亮眼眸慢慢流转出惊人的亮,她凝定夫人那隐隐透着讥讽之色的脸庞,凉凉道:“连我都仅止于知道耿大少爷曾经闯进我的院子而已;倒是夫人你,难得在百忙之中还分身抽暇前去察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谢谢夫人你才是。”
夫人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她眉眼一低,却泛着沉诡冷意,幽幽笑道:“二小姐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关心你而已。”
“是吗?”东方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神情一派平静纯真,似乎全然不知夫人的用心一般,“那想必夫人一定清点了我院里所损失的财物……”
“咳……二小姐,这些事请稍后你们私下再议。”古峰皱着眉头,有些怏怏打断了东方语。
“眼下,还是先追查清楚耿大少爷意外中毒的事情再说。”
“好,古大人你请便。”少女懒洋洋勾唇轻笑,神态恬淡从容之极。她这神情,可看得某些人恨得牙痒痒。
“古大人,就目前来看,似乎东方二小姐的嫌疑可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大的。”冷兰若无声冷笑一下,眼睛一掀,自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傲之势睥睨着古峰。
“不说之前的事,就说现在,东方二小姐可是完全有明确的动机,因为一时气愤难平,而做出某些不利于耿大少爷的事。”
“幽兰郡主,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请你慎言。”这七个人当中,自然只有段西岭会站出来为东方语鸣不平。
“之前,东方夫人力证二小姐是个极为维护下人的主子;这一点只能说明二小姐待人和善,并不能作为她可能毒害耿大少爷的前提来假设;就是后来耿大少爷闯进绿意苑捣砸之事,她刚才也承认了,她不过只是知道这个消息,根本未曾回去细察院里的损失情况,这足以证明,她对自己所损失的财物根本不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对自己妹妹的新婚夫婿下什么毒手!”
“段小姐这话虽说得不错,可人心难测,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表面装作宽容大度,而私底下却睚眦必报!”冷兰若冷冷一笑,目光意味幽深同时瞟过东方语与段西岭脸庞。
东方语直接“扑哧”一声肆意笑了起来,冷兰若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她说的大概便是她自己吧,难怪说得如此通透。
她这恣意轻笑,自然又惹得早对她心怀不满之人一阵痛恨侧目。
“好吧,就按郡主说的那样,目前我的嫌疑是最大的。”少女眸光懒洋洋一转,却是凝视着大夫,道:“我想向大夫一个再确认问题,这个七步倒的毒,是不是必须得近身来下,必须得让人服下去才有用?”
大夫立即答道:“这个自然。”
“这就好。”东方语眼睛一转,明亮眼眸立时流泛出明媚亮彩,“古大人,我不介意再搜一次身,你看,大夫已经说了,七步倒的毒必须近身来下,才会令人中毒;既然这样,如果我便是下毒之人,这七步倒的毒药就一定还在我身上。”
段西岭不赞同地皱眉,急切道:“小语,你不可……”
“西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为了证明的我清白,反正都已经搜过一次了,再搜一次又何妨。”
古峰在她的坚持下,沉着脸让人再次搜了东方语。
但搜身的人出来仍旧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搜到。
“怎么会这样?她身上明明……”听闻没有搜到毒药,一直垂首敛目沉默的东方秀似乎大受打击一般,忍不住当即低声地喃喃自语起来。
“三妹妹,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呢?不如大声点,让我们也听听!”东方语眼睛一转,自透着隐隐慑人气势,悠悠落在东方秀脸上,“如果你有疑问,大可以当面对古大人说出来嘛。”
东方语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出,立时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极力降低存在感的东方秀身上。
“三小姐,请问你是不是有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古峰看她神色犹豫,立时便问道,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那神态却绝对强硬不容拒绝。
东方秀暗地咬了咬牙,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东方语嫣然含笑的绝色脸庞,道:“大人,就算在二姐身上搜不出什么七步倒的毒药,也不能证明她是清白的,大人可能不知道,我二姐她——其实医术了得,这医毒同源,我想,她下毒的本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以前,我还在府里未出嫁时,便经常听说她拿自己院子里的小厮做试验,那些小厮根本没看到她动手,却常常会莫名其妙的便着了她的道,一时全身发痒,一时半身麻痹……总之,花式多种多样。”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当着她的面传绿意苑的小厮过来,大人你只要一问便知。”
“哦,看来三妹妹平日对我还是挺关心的嘛!”少女笑吟吟接口,目光一转,落落大方坦坦荡荡看着古峰,道:“这个大人倒是不必传人来问了,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不过,三妹你说这话到底想告诉大人什么呢?”
“大人。”东方秀神色一肃,眼睛已看定古峰,神情笃定道:“如此看来,二姐她若是执意为胭脂出气,或是说她要为自己出气,暗中出手害我的夫君那就是很有可能的事;至少在下毒方面,她比我们所有人都在行。”
“哦,三妹妹这番推论倒是精彩。”少女仍旧笑眯眯,一派从容坦然之色,“因为我习医,因为我手法隐蔽,所以我便有可能下毒;那么我想请问古大人,难道一个人习武,就能说明他会成为杀人凶手吗?”
古峰脸上闪过一抹狼狈,他虽仍旧直视着少女坦然清澈的眼睛,却一时只能语塞犹疑着应道:“这……二小姐之话……”
“古大人。”东方秀似乎极为不满古峰的反应,立时皱着眉头,冷然质问道:“二姐她既然习医,又擅用毒,那她将毒药伪装成别的东西令人搜不出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东方语懒洋洋挑了挑眉,明亮眼眸流转中隐隐透出几分寒意,她淡淡睨过东方秀带着急切之色的脸庞,嘴角微微勾出一抹森寒讥讽来。
这么迫切要将这下毒的罪名落实到她头上?
看来她得用心一点才行!
“三妹,其实还有一事可以坐实,我就是下毒毒害耿大少爷的凶手呢,你怎么不对古大人说出来呀?”
“还有一事?”古峰立时皱眉一脸犹疑盯着东方秀。
东方语凉凉睨了东方秀一眼,缓缓含笑道:“三妹,我记得你并不喜欢穿蓝色的衣裳,哦,说不喜欢,也许是轻了,应该说,你极端讨厌蓝色的东西,不管是衣裳也罢,别的事物也罢,你见之必毁,对吧?不过,数月前,我却听说有人亲眼看见你穿着蓝色衣裳到万寿园……”
东方语慢悠悠的语调,眉目笑意嫣然,容颜惊绝人眼;但东方秀看见她这副笃定自信的神色,脸色立时大变。
就连冷兰若在听闻这番话后,端着优雅完美无暇微笑的上佳面容,也一瞬出现了裂痕。
东方秀心虚地转过头去。
那件事——她不会知道了吧?如果那件事被她现在当众抖出来,她以后在耿府的日子……!
“古大人……”东方秀几乎立刻做了决定,并抢在古峰开口前说道:“耿祈是我的夫君,我想在这些人当中,我应该是没有嫌疑的吧?现在能不能让我先进去看一看他?”
“这可说不好!”一直沉默的东方妮忽然来了一句,双目还透着幽幽幸灾乐祸之色,“三姐之前不是一直嫌弃耿家大少爷……,咳,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心里不忿,而做出些丧心病狂的事呢!”
“四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东方秀小巧清秀的脸庞立即涌出一片激愤难平的怒色,“他可是我的夫君,不管过去我心里怎么想,现在我与他都已经是命运连在一体的夫妻,难道我会希望他有事吗?你在众人面前如此抵毁离间我们夫妻二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东方秀激愤之下,小脸胀红一片,双目还隐隐可见晶莹水光在闪动。
东方妮被她一番恼羞成怒的诘问,一时有些悻悻地垂下眼眸,动了动嘴唇,撇着嘴角,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话出来,进一步激怒东方秀。
“古大人。”东方语盯着东方秀激动的神情,眉梢渗出一丝冷意,忽然冷声道:“我觉得,三妹妹这时可不宜单独离去;而且,我觉得眼下有一个人也必须搜一搜身才行,也许那什么遍寻不着的七步倒毒药,便是在那人身上好好藏着呢!”
古峰闻言,惊愕之下,转目看着风姿绝世的卓然少女,在看到她明亮眼眸闪动着笃定自信的光芒时,古峰立觉眼前忽然一亮,随即含着激动,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急声问道:“二小姐难道认为毒药会藏在那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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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小姐,到底是谁下的毒
小语:问古大人去
胭脂:可你不是猜出来了,古大人还要看你的脸色呢!
小语:我那叫无的放矢,猜不着扰乱敌人心神也是好的嘛
胭脂:两眼一翻,脸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