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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绝室暧昧(1 / 1)

“小语,你终于来了。”声音平叙却透着莫名感叹的语调。

东方语怔了怔,目光四顾,淡淡掠过那些将前后左右去路全堵死的宫禁侍卫。

一掠便收回视线,长睫掩映眼底点点波动星光。

风络竟然对她了终于这词?

少女心下一动,电光火石之间似是刹那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记得东方磊在那间不起眼的医馆外遇见她时,曾叹了句,说她好难找。

少女定了心神,颔首,望向那温雅男子,微微笑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江畔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不过想让你听一个故事而已。”风络看定她明亮眼眸不动,那层涌叠推的诡谲波光似乎要在这平静幽深的一望里,探进少女掬藏的密密心事去。

东方语懒懒扯动着眉梢,眼眸微眯,亦直直平视他探幽寻曲的眼神,惊讶道:“听故事?”

风络轻轻点了点头,浅笑,俊雅面容幻起古怪欢喜,道:“对,听故事。”

东方语环视一眼四下屏息的侍卫,绝色面容不见丝毫不悦或惊慌,嘴角上扬,勾出浅浅讥讽弧度,“看来我是非听不可了。”

“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风络手一挥,那些宫禁侍卫便在眨眼间无声隐入了暗处,不惊一鸟一蝶甚至一草一木,这条曲折回旋的回廊又再度恢复原先的静悄悄。

除了飘摇的冷风,干燥而带寒的空气,仿佛刚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东方语看着风络孤傲而隐隐带着自负高贵的神情,心下无声嗤笑起来。

“既然太子殿下有兴趣讲故事,我自然只好恭敬从命洗耳恭听了。”

风络淡然看着她笑意明媚,看似平易亲近实则将人拒之千里的神态,温雅微笑的面容并没有表现什么异常情绪,他伸出玉似的手掌,往少女面前一比,道:“请。”

请?

东方语看着他手掌指尖所向,又怔了怔。

这家伙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请她去哪呀?

他指尖所向分明是一堵墙。

风络不理会她的疑惑,手掌微翻,五指弯曲成拳往那堵看似厚实的墙壁轻轻一推。

那面完全了无痕迹的墙壁居然突然开了一道门出来。

东方语压下眼里惊讶,在风络眼神示意下,举步从那道门走了进去。

里面居然别有洞天,一面没有痕迹的墙壁后,竟然是一间布置精华的雅室。

风络亲自为她倒了茶,递到她面前。

道:“这是云山雾松茶,初饮味道苦涩似难入口,再饮之后却是清甜回甘。”

“我觉得用云山雾松茶叶泡出来的茶就是人生的际遇一样;初时苦涩不堪几乎难以入喉,耐过了那段苦涩再尝,却另有一番清甜滋味。”

“太子殿下,有话请你直说吧。”东方语轻轻呷了一口风络推崇的云山雾松,觉得这茶的滋味果然涩涩的难以入喉,她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搁下。

双目晶晶亮亮似腊月凝在叶子上晶透的露珠,看着风络便凝定不动。

她还得前往落霞宫给太后看诊呢。

风络在这拖延时间,万一太后出事,害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人;还包括东方府所有的人。

她怎能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在这跟他耗。

风络淡淡笑了笑,垂下眼睛,顺便也将幽深眼底那诡谲波光掩了开去。

手里却拿着杯盖一下一下拨着热气袅袅的云山雾松,小指上那只凤血玉环在幻变交混的雾气里,呈出隐隐流动血滴的形状。

似是无意,亦似有心。

他拨动杯盖的时候,那只凤血玉环竟然一直都对着少女清清亮亮凝煞人的目光,转动不停。

东方语被逼看着那只流动血滴状的玉环,心里渐渐浮沉起那些莫名前事来。

“元和二年。”风络看着她沉淀了光影,迷离了岁月的眼神,略沉却暗含高高在上那种睥睨姿态的声音,缓缓道:“那时候我有几个同龄的兄弟,其中与大皇兄最为要好;因为无论他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拿给我分享,他比我年长两岁,那一年他五岁,我三岁,我们的感情特别好,同吃同穿同住,在国子监一同上学……”

风络的眼神也微微有些遥远的迷离,眼底浮泛着难明眼波,似怀念似痛恨又似憧憬。

“当然,大皇兄对其他兄弟也很好,他不但为人好;就连学习授业也是最优秀的;那时候夫子经常表扬他,说他是资质最优良的学生……”

天资聪颖?

东方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比其他人都痴长几岁,智力自然比那些小他几岁的兄弟要高很多了。

这算什么资质优良。

夫子的表扬只怕过分抬高了大皇子,高到他盲目自傲,看不清自己脚踏何处实地了吧?

“突然有一天,父皇按照祖宗规矩,将我立为太子;我后来听说,原本在储立我为太子的时候,大臣之间还曾出现了剧烈的争议;一半人认为大皇兄他天资聪颖,东晟交到他手里,将来才会更加强盛。另一半人则坚持祖宗法规不可废,立储当立谪,谪若陨才可立贤。”

风络忽然冷冷笑了笑,这笑容也是浅浅的,若隐若现于他幽深眼眸,几分嘲讽几分无奈凝注在他游离内敛的俊脸上。

少女瞄见他这样诡冷的笑容,心一刹紧了紧。

“父皇最后遵从了大臣的提议,将我立为太子。但从此之后,大皇兄待我明显变了;当然,这种变化只是我从心里感受到的变化,表面上,他依然与我把臂玩耍。”

孩童的心思单纯直接,感觉却往往比大人更为敏锐。

东方语心下默然,她知道风络没有说谎,虽然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可能分不清很多事情,但一个人对他是真心好还是假意好,他却十分容易就分辨得出来。

“我那时只是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可我心里仍然将他当成最好的兄弟;有一天,他偷偷约我到冷宫去玩耍。”

“冷宫?”

东方语心头蓦地狂跳了一下,浑身血液似乎都因为这个词突然停止了流动一样,身体一阵冰凉透来。

风络在提及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神情亦十分奇怪,双目充满排斥,甚至还有无边的恐惧与难堪回忆的痛苦。

少女略略低头,目光淡淡扫过他捧着茶杯的手指,那精致如玉般的指尖竟然微微抖动着。

“当然,冷宫这种地方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去的。”风络抿唇,深深呼吸了一下,似乎要将眼底浮困的恐惧给强压下去,半晌,他唇边勾一抹冰冷绝望的苦笑,缓缓道:“大皇兄他却似乎对那个地方十分熟悉,他带着我进去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们悄悄爬入冷宫,过程顺利得让人怀疑。”

“我永远都难以忘记,那一天,头顶的天空灰濛濛一片,乌云像巨大的怪兽一样,无情地俯瞰着我;大皇兄将我带到冷宫里面深处一棵大树,当时那棵树结了很多果实,他说他手掌受伤了,无法爬树,可又想吃上面的果子。”

“我很快就爬到树上,摘了几个又大又饱满的果子,正准备滑下来拿给他吃;就在我回头望的时候,他却站在了树桠上,双眼充满了憎恨的烈火盯着我。”

风络闭上眼睛,他怕自己开着眼睑,里面愤恨与惊恐的情绪会吓着少女;又或者少女未必会因此受惊吓,却必定会露出同情而怜悯的目光看他;他不需要别人怜悯,尤其是她的。

“他说他已经为我选好了墓穴,就是底下的枯井,我刚刚摘下的野果就当是他送我的葬礼。他一说完,在我还懵懂不明的时候,他却突然露出阴戾的笑容慢慢笑了起来。”

“那一刹,我心里突然觉得他笑得很恐怖,害怕之下,我将那几只野果放进兜里藏好,我当时还在想着要将这几只野果送给他的;就在我藏野果的时候,他对我露出诡冷的笑容,然后用力摇晃那根枝桠,眼睁睁看着那根枝桠断裂,眼睁睁看着我惊恐害怕哭喊,再眼睁睁看着我连同那根枝桠一同掉落下面的枯井。”

风络缓缓睁开眼睛,幽深眼眸一刹水光明颤。

东方语看得心头一紧,万般滋味在他这一眼明灭里刹那漫上心头。

“那口枯井足足有两丈深,我掉下去的时候,立刻就昏迷了,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我死死抱着那根枝桠也随我一起掉到了井里……”

风络的眼神从痛苦中解脱,却突然呈现漫天的恨意,眼光是冰冷似雪一般的亮,可眼底却又有烈焰在簇簇成火。

东方语默然,皇宫倾轧,兄弟阋墙,从来都不乏无辜牺牲者。

只是两个几岁大的孩子,因为生在皇室,也不可避免成了皇权的杀戮者,无论是昔日操刀的五岁大皇子,还是被人操刀杀害的三岁太子;他们心里,充满的永远都只要仇恨与争权夺利,往后人生漫长的岁月再也没有半点兄弟纯真。

“那时候的天,也像现在这么冷,风飕飕刮响,偶尔飘几片枯黄的落叶盘旋在井口,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我只知道自己很冷很冷,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黑的,连头顶那巴掌大的圆天也是黑的,我放声大哭,可声音嘶哑,根本传不到井口。”

东方语心下唏嘘,只怕声音传到井口也无济于事,谁会想到太子掉到井下,还是人迹罕至的冷宫枯井下,关在冷宫的人,连心肠与神智亦化为那冰冷的石头一样,风雪难侵,即使见死,即使是一个孩童,亦不会有人施以援手吧。

即使有人听到啼哭声,最多也不过以为那是冤魂不散盘桓不去的声音而已,那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靠近枯井,他的哭声只会让人离枯井越远而已。

真不敢想像,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在枯井下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风络似乎能看穿她浮游悲悯的心事一般,俊俦脸庞露一丝凄苦冷笑,又道:“后来我哭到声音嘶哑,再发不了声,我便不哭了,也是上天不肯亡我,那根随我一起掉到井里的树枝,上面还有果子与叶子,没有水,可这些东西含有水份,我便靠着那根几乎要了我性命的树枝,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果实吃光了,还有叶子,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节约,因为害怕,所以一直不停地吃东西。”

东方语低头,再度伸手将那杯已经凉掉的云山雾松茶端了起来,苦涩的味道尝起来虽然难受,但过后的余甘却令人回味无穷。

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在枯井里精神失常,能靠着吃东西来转移注意力,那已是不错的表现。

“有水份的果实与叶子很快被我嚼光。”风络的眼神带着遥远的沉缅与迷茫,长睫扫下那半暗的弧影里却隐隐浮着难以忘却的恐惧。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后来连那根硬又涩的树枝也被我啃完……再后来,枯井边上的青苔,头顶上偶尔飘落下来的黄叶,都成了我美味的粮食,我哭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哭,慢慢懂得要节约力气,等待有人从上面经过。”

“可是除了盘旋的风声与瑟瑟的寒冷,我从来没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那时候我个子太小,井里的青苔也很快消失不见,我开始完全没有力气,躺在冰冷的井底,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可我一想到大皇兄那愤恨怨毒的眼神,我就不甘心,我想问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将我弄到枯井去,后来我实在饿得不行,闻着自己的肉都觉得香味诱人……”

风络闭上眼睛,忽然将手往上抖了抖。

一截华贵的衣袖便在他一抖间滑落了几分。

东方语心中突然停跳了一下,目光带几分疼痛瞟过风络微微举起的手腕,一截淡黄锦缎衣袖在他向上的动作里微微下滑,露出结实的腕骨,然而内侧原本精致玉色的手腕,却有几道游泳蜿蜒的疤痕,看那疤痕的模样,大抵十分的天长日久。

她轻轻闭上眼睛,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饿昏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举动,那也只是本性使然,人的生命力有时顽强无比,有时脆弱无比,人真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动物。

风络看见她风姿卓绝的脸庞竟然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与沉静,心一瞬涌起一股暖流,他以为她听过这样的事情后,会用憎厌轻蔑的目光看他;可她没有,只是静静的闭上眼睛,似乎在默默想像体会当时他存活下去那股顽强的念头。

“后来,天不绝我,居然在难得有雨的季节下了一场滂沱大雨;我活了下来,却也因为大雨得了严重的病。再后来,我已经昏迷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那个枯井,睡在了暖和的床榻,旁边供着美味佳肴……”

“我虽然活了下来,可之后一年的时间,我都活在噩梦里,脑海里日日夜夜都重现着枯井下的一切;因此我不会说话,不会哭泣,不会吃饭……我甚至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所有能力,就像……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兽般活在无尽的黑暗里。”

少女微微眨了眨眼睛,流丽目光淡淡流转出几分耐人寻味。

非人的经历让那个三岁的风络一夕死去,天真与童稚也悉数葬在枯井下。

也许今日内敛严谨的太子,多少有那位大皇子的功劳。

“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并不是想要博取你什么同情,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很多事都身不由己;我因为这个身份付出了多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

东方语挑了挑眉,很想听听风络接下来还想说什么。

“李问均那件案子,我很抱歉。”

跟她道歉?

东方语狐疑看着风络,他是为了尤府派的那些杀手吗?

“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也掺了一脚,我保证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眉梢上扬,弯成新月一般的弧度,清浅明丽的眼波就如一汪透澈泉水,映出她的惊讶,映出风络的言不由衷。

也许太子妃尤如虹与冷兰若制定那个杀人陷害计划的时候,他的确不知道,可后来的事呢?谁知道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利益不受损害,后来他若是知道了,她相信他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即使不参与,亦不会阻止尤如虹,默许——那个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女人对她的伤害。

道歉?

她真不觉得有这种必要。

少女微微垂下嘴角,美妙流畅的唇线形成似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那隐隐明媚透着秀色的笑意,漾在冬日寒风里,风络忽然便觉得眼前似有千万梨花尽开,那一刹的美妙芳华,纵人间万千美景,亦不及眼前少女这嘴角弯弯浅笑微微那样动人心魄,潋滟光彩惊艳人眼。

“那件事之后,父皇大为震怒,不但严责了她,亦苛责了我。”风络凝定她风华无双的绝色面容,幽深波光携几分隐隐热灼,“万幸你在那件事里并无损伤;如果你心里仍然不解气,你可以冲我来,任你对我如何,我绝不反驳。”

少女垂下眼眸,这一刻,她连讥笑的意愿也没有了。

人性自私。

这一刻,在风络身上,她终于看得彻底。

他这番话算什么呢?

请她高抬贵手,放过尤如虹?

可她的手本就不贵,要她抬什么呀?再说,她眼下也没有兴趣对付尤如虹那个女人!

还是风络以为她对他有情?

莫非姓风的都有自恋的毛病?

他一直在这拖延时间,是不希望她去医治太后?

脑海思绪明波浮沉,她原先昏昏沉沉的脑袋忽然逐渐明晰起来。

是了,在李问均的案子之后,不但冷府的实力遭到削弱,以太子为代表,并且与太子连成一线的尤府,还有尤丞相的力量也同样逃不过皇帝的手段。

近年,皇帝对太子愈加不满,近期又接二连三闹出这样的事。嗯,也许太后在近期对皇帝暗示过易储的事?

东方语心思翻涌,不过她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只不动声色地垂着眉眼,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脚尖,半晌,懒懒道:“太子殿下,你说完了吗?说完的话可以让我离开了吧?”

风络见她目光游顾,却不肯正眼瞧他,心里一瞬涌起莫名恼怒,而她微微侧身的神态,似乎想就此抽身出去一样。

他心里怒气渐生,看着她点腮如桃肤色如雪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手臂一拦,衣袂飘动,他俊长的身影已眨眼堵住了门口。

他双臂一动,在少女诧异的眼神下,已牢牢捉住她双臂。

风络五指收拢的位置非常巧妙,大概他也清楚东方语身上藏有无数能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所以他即使偶然出手,捉住的位置也是绝妙的。

那个位置,令到东方语根本无法利用自己双手做任何不利于他的动作。

可这一捉,处于被动那个人心情总不会愉快的。

少女那明亮如镜的眼眸此刻霍然染上一丝鄙视的恼意。

“太子殿下,请你自重。”双手不能动,可她眼睛还可以自如转动;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带出几分凌厉森寒的煞气,缓而沉地扫过风络那双明晰精致的手腕。

“小语,请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风络手指略略撤了些力度,他怕自己弄疼她,“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完。”

少女美目流转,目光锃亮如雪,冰冷中带着戳人的尖利,眼神沉默中转出隐约不屑。

风络你这混蛋,还说不会对她重复江畔那样的事;可眼下在她看来,这混蛋太子的劣根性根本就没变;她稍有不从,立时就以他的武力来对待她。

她没有说话,微微加重的呼吸默然无声抗议着她的不满。

风络闻着自她身上飘来的淡淡清香气息,处子馨香,诱惑无声,最自然最美好的诱惑那是天然无尽的诱惑;就像此刻少女双眸染寒柳眉倒竖,透微微不悦睨看他一样。

风络心下突然便莫名的一荡;指尖隔着衣衫,接触着少女细腻坚实的皮肤,指尖骤然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载着岁月无声的欢喜与激越,那种欢喜,仿佛孤独长行的旅人忽然遇到了同伴一样。

他忽然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幽深眼眸也在一瞬流转出几分危险的渴望来。

他盯着少女皎皎如月的容颜,头忽然偏了偏,薄薄的唇紧抿如挺拔的山峰,眼波黯色流荡,气息倏而沉了沉,诡谲微冷的目光却在一沉里激荡出几点灼热的火花,这火花溅处却挽起掠夺的姿态。

他原本捉住少女手腕三寸的臂忽地松开,却又以闪电的速度一瞬搂住她纤细柔软腰肢;再然后,在东方语猝不及防的反应里,他五指一收,用力将那柔软透着诱惑清香的身体往他伟岸英挺的胸膛压了压,俊俦的脸庞也霎时凑近少女。

灼热的气息像火一样喷到少女脸上,薄薄的唇几乎就要掠压上少女微翘的娇艳红唇。

他这一压一低头,东方语几乎立即被逼贴近他充满阳刚气味的腰侧;然而,那只得了自由的左手,在她与风络有亲密接触之前,以常人难以做到的速度狠狠横起顶在了两人之间,在她手起之际,头微微往旁边扭去,堪堪避开了风络吃痛之下仍然想要吻上她的唇。

风络这一压,欲要亲近少女的恶念没有得逞。

东方语沉下脸,这个时候,她脚下也不闲着,趁着风络这一动之间,带着几分残酷的恼意死死踩上了这位尊贵的太子爷鞋面上。

“太子殿下,如果你还想好好说话,你最好立刻松手。”

东方语微昂头,弧圆而精致的下巴几乎对到风络鼻尖;她气愤难平的气息同样带着火一样的热度;而风络心中澎湃激越的心情在她红唇开开合合之间,更为汹涌难耐,他急促的气息带着山荇的香气,与少女淡淡清香纠缠成丝,缠绵不断缕缕飘散。

他似乎没有听到她威胁一般;他的目光只痴痴凝定了她因气恼而略见绯红的脸庞。

她现在生气的模样,又不同于从前在欢乐谷时,她对他如同那般待寻常人的担忧怒吼,既不同于往日清艳冷媚带几分绝世风华那种超卓的美,亦不同于在欢乐谷那时担忧焦虑的娇俏火艳,而是更接近人气更为真实玲珑,如火一般热烈妖娆的绝艳恣意,美如烈焰焚烧,却更令他身心迷醉,一向平静自持的情怀亦突然变得蠢蠢欲动。

他见识过的美人不上万千,但也算形形色色,可像她这样的;像被他搂在怀里却仍然桀傲,愤怒如豹的,风姿如此独特无二的,唯她一人而已。

他突然觉得从前自他内心到视觉的疲倦,仿佛都因她而鲜活起来。

有她,胜过世间如花美眷万千。

他看着少女娇艳如花,却更胜无力娇花的灼灼红唇,眸光火热中微微覆了层冰;眼底浅浅升起一丝遗憾。

遗憾,他不能恣意采撷浅尝。

遗憾,他不是第一个见识她美好的人,以至错过太多。

不过,没关系。

风络在心里暗自握了握拳。

只要这东晟的天下是他的;那么她以后,无论走入谁怀中,他都可以伸长手臂将她抢来。

但现在,他必须先放开她;此时此刻再激怒她,或再做些她不悦的事情,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利无害。

风络无声掩去眼底那几丝遗憾与浅淡失望。

轻轻松开了手。

还略略退后了两步,让出一尺距离,尽量减少少女怨怼的怒气。

“小语,我知道你是奉父皇旨意进宫为太后诊治的;可你知不知道整个御医了院的御医都被宣到了落霞宫,他们那么多人对太后的毒都束手无策,我希望你懂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太后中毒?

东方语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压抑住心头恼怒的情绪,可眉头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风昱将她拦在这里,除了拖延时间外;还向暗示她不要医治太后。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心下一个念头忽然转过,这念头一起,她顿时感觉全身骇然,有种透骨的凉意习习而来,一瞬胀满全身充斥四肢。

她抬首,流澈目光冷静而锃亮,她凝定他,一瞬沉默蔓延,压抑的气氛就如杯中早已冷掉的茶一样,苦涩是它全部的滋味。

她没有说话,他亦然。

他气势如虹,她气息如柳。

他负手而立,俊长的身姿带着自身高贵的气质,幽深眼眸漾三分冬日沉甸甸的寒,凝落她风姿卓然的容颜。

他卓长霸气的身影将她密密笼罩,困在这方寸光影里。

不动,如山!

她微昂圆润精致的下颌,目光幽远如潺潺流水,冰凉细致却能在无声无息间渗透万物。

他气势高贵天成;她气质轻灵飘逸。

这场沉默的彼望较量,没有能谁折服谁。

良久,风络掉开目光,飘过少女风姿绰约的倩影,落在桌上沉渣泛起的云山雾松茶里,薄薄嘴唇微微勾起一弯孤寂哀凉的弧度。

隐约明现的笑意,冰凉如腊月渐渐消融的雪水;那孤寂的弧度更似葱烟笼罩下,朦胧幽远青黛苍郁的山。

陡峭,高绝,孤冷,是它唯一留给世人可见的面目。

“小语,我对你的心意,千日如一,欢乐谷那一念,终生不绝。”风络淡淡开口,声音似乎也透着几分远山苍黛飘忽的感觉,不似近在咫尺,反而更似相隔天涯。

少女晶亮如星眸的目光也移到了桌上那杯早冷透的云山雾松茶,此刻,不饮,她却似喝尽杯中苦涩的茶水一样,满腔满喉都是苦涩而粗糙的味道。

“只要你今日留下一线,他日我必不负你;东晟这如画江山,能与我并肩相携,站在我身边指点江山那个位置,必定为你而留。”

此刻的风络,负手站立在这方寸之间,但眉宇间那份睥睨天下的霸气却流露着绝对的自信与笃定。

闻言,东方语心头大震。

风络这是在贿赂她对太后见死不救?

还是他笃定她可以救太后?却威胁她不涌救?

他竟舍得拿后位来诱惑她!

那么现在的太子妃尤如虹呢?难道他打算登基后废了那个女人吗?

风络似乎能从她微微波动的眼神看透她的内心疑惑一样。

浅笑,俊俦脸庞一瞬风华万千,风络转眸安静而平定地看着她。

他相信她会点头的;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拒绝登上高峰笑傲众生的诱惑。

即使她特别,即使她向往自由,他相信她也同样会点头,站在最高峰,才能得到最大的自由,不是吗?

东方语瞄风华万千的俊俦脸庞,心下默默赞叹,这皇室优秀品种培育出来的苗子,就是不一样,看风络眼前这副自信流溢,信心满怀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帝王的威严霸气,气势令人折服。

可心思嘛!却让人不敢恭维!

“小语,你还不知道吧,她身体欠安,经常缠绵病榻;这天长日久下去,再健硕的身体也抵不起时光消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东方语心下一惊;瞬间又生出阵阵寒意。

风络连登基后怎么处置尤如虹这个太子妃都已经想好了。

今天,她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是不是还要来一次江畔那样的手段?或者干脆将她杀人灭口,永远留在这回廊暗墙后的雅室?

心事浮沉如烟,她早将这间雅室打量过一遍;除了他们进来那扇暗门,四下连一线缝隙也没有。

她与风络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都有点担心这室内的氧气是不是快被他们耗光了。

常言道:识事务者为俊杰。

她不想做俊杰,她只是不想无端枉死在这而已。

尤其是因为风络莫名其妙的理由与疯狂的念头,枉死在这太不值了。

少女抬眸,目光氤氲流淌着几分暗含媚烟葱笼的意味,她看定男子俊俦温雅的脸庞,勾唇,嫣然笑起,声音不同往日的清脆轻浅,低低中多了几分温软娇柔的魅惑。

“太子殿下,你说得对,御医院那么多有经验的御医都治不好太后,我一个无师无承的小丫头,有什么本事能治好太后呢?”

风络闻言,心头暗喜,但神色之间还微微透着几分半信半疑的姿态。

幽深眸光微转,凝落在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上,微微生出几分欢喜流光。

道:“小语说得对,不过你放心,即使你治不好太后,父皇也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众御医都没办法的事,他也不能强求你;就算万一父皇要怪罪,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如此,甚好。”东方语凉凉勾唇,微微一笑,敛了眉,抑了眉宇风流神态,笑意如花里,红唇微启,“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吗?我担心再耽搁下去,会惹人疑窦,到时终究不好。”

她说不好。

虽然模棱两可,听在风络耳里,他心里却立时涌起一阵甜蜜欢喜。

因为少女此际,已完全归入他的阵营,她担忧的不好,自然是怕有人瞧见他与她在这密会,对他不好。

风络正欲说话,然而,就在这时,外面那条幽静反复回旋的回廊,却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听那声音,除了凝着莫名森然煞气外,就是寒风掠动的衣袂,也隐隐透着凌厉的气息。

这样凌厉的气息,即使隔着墙,仍能无遮无挡强大地渗过来。

风络心头一惊,目光凝在那扇暗门上,眼底当即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题外话------

嘿嘿,到底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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