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男子走向那扇与塔楼融为整体的乌漆大门,他身后的随从们以为他会拍门。
但他没有,他走到那扇门前,站定,忽然似欣赏什么宝贝一样,站在那目光闪闪地瞄呀瞄。
瞄完上面,瞄下面。
末了,他似乎还觉得瞄得不够瘾般,居然将袍子一撩,在随从们惊愕的目光中,蹲了下去,他蹲下去还不成,还要侧头歪脑,金睛火眼般往那扇门底部盯着来看。
“殿下……”随从里有人担忧地看着他,生怕突然从塔楼里面飞出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伤害到这位优雅尊贵的主子。
锦衣男子回头,两眼闪闪地看了那个随从一眼,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随从立即将嘴巴紧紧闭上。
锦衣男子似乎很满意这个眼神的效果,身后没有聒躁的声音,他隐隐笑着,又回头,开始盯着那扇乌漆大门认真地看。
随从们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主子蹲在那看什么。
不就是一扇乌漆漆的门,顶多厚了点。
主子饶有兴致这么认真的看,难道能将那扇门看出花来?
还是这么看看,就能将这扇明显安装了机关的门给看出个洞来?
门外,锦衣男子看得认真,盯得仔细。
门内,东方语懒洋洋靠着椅子坐定,半眯着明亮眼眸,忽闪忽闪地扫过同样一扇厚重的乌漆大门。
一个在门外看得古怪;一个在门内坐得淡定。
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两刻钟。
锦衣男子身后那些随从已经开始用各自的目光,在空中交流意见,用眼神询问着旁边的人,他们的主子到底在干什么?
一圈人眼睛转来转去,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出锦衣男子究竟打算做什么。
半晌,随从们猜得挠耳挠腮的时候,锦衣男子终于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他用那白玉一般精润修长的手指,掸了掸裤管上的泥灰。
嘴角仍噙着那隐隐含冰似花的微笑,看似晶亮,实则幽深阴沉的目光在那扇乌漆大门上转了转,他随即转身,一言不发便离开了塔楼。
随从们傻傻地看着他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奔驰。
“殿下……?”
锦衣男子英姿猎猎在马背上回首,目光清幽晶亮看向那名发问的随从,微微笑了笑,“你,迅速打听清楚,这塔楼里面到底关了什么人。”
他说着,冲那随从勾了勾手指,“记住,你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要知道结果。”
那随从听着锦衣男子这句平平淡淡的吩咐,一张脸顿时成了苦瓜相。
他真恨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多嘴;明明都知道这位主子平素行事乖张,手段毒辣,根本没有人能猜得透这位主子想些什么。
他却对主子的行为起了好奇。
事实证明,好奇心太重,绝对不是好事!
瞧他现在的下场就知道了。若他不能在一个时辰内给出主子满意的答案,他以后只怕都不会再完整了。
一个时辰,随从在心里哭死。
他在马背上对那锦衣男子拱手作揖,随即策马而去。
空气中,似乎隐约可闻他低低呢喃的声音:“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锦衣男子坐在马上,悠然回首望了望染了垂暮一样低沉颜色的塔楼,星眸寒光点点,嘴角泛一抹阴森深沉浅笑,策着马一路慢悠悠走远了。
他来得急,去,却慢条斯理,悠悠自如。
随从们虽然对这位主子的行为怀着十二万分的不解;但他们的嘴巴此刻都闭得比蚌壳还紧。
两个时辰后。
太子府里。
“七弟忽然造访太子府,真是令人惊讶。”宁楚幽远的目光自金丝楠木桌上移起,转到七皇子宁步脸上,他神态温和,声音听着令人觉得安适而舒心,不过他的眼神却微微流转着隐约的凉意。
“我听闻三哥你最近身体抱恙,做弟弟的理应关怀哥哥,都怪我,最近都不在华京,所以才如此迟缓得悉三哥你抱恙的消息。”
坐在宁楚旁边这位七皇子宁步,神态相当谦恭。
宁楚温和一笑,心里嗤声却同时掠过。
迟缓?
哼,他从东晟回来这一路上,他这位好弟弟都没少关照他。
“七弟有心。”宁楚略略挑眉,眼角那聪慧绝伦的明光微微一闪,他又温和笑道:“不过,为兄也无大碍,不过是感到有些疲倦,染了轻微的风寒罢了。”
“三哥可千万不要小看了风寒。”宁步微微扭头,神色一正,星眸虽飞闪过点点寒光,但他俊美的脸庞上却写满了担忧,“很多大病都是由小病酿成的。”
宁楚淡淡一笑,垂下眼眸,长睫掩映下,眼底里闪动着他冷漠的轻嗤,“七弟说得对,小病不治,难保他日不酿成大灾。”
宁步低低一笑,似是无觉宁楚话外之音一样。
“三哥明白个中道理最好。”他也笑,不过,他的笑容却让人陡生阴森之感,“我今日回京的时候,曾路过一处风景独特的荒野;若是三哥在府里待着烦闷,不妨到那处荒野之地走走,兴许会有什么意外惊喜也不一定。”
宁楚心下莫名一紧;从今天他这个七弟突然上门,到现在提出让他到什么荒野欣赏独特风景,实在十分莫名其妙。
但这份莫名其妙,在他看来,背后一定另藏玄机。
宁步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心念电转,宁楚艳绝面容之上却丝毫不见波动,他淡然一笑,神色温和地看着宁步,“哦,能得七弟赞赏,想必那处荒野的风景实在妙极。”
宁步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不加吝啬地流露出奇异的神色,“那里荒草凄凄,树秃鸟藏,地势比别处高;风比别处寒;这风景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
宁步蓦然顿了顿,敛去眼底闪动的点点寒光,眼神幻化着深沉暗芒,他看了看一脸淡漠温和的宁楚,似是想要从中试探出宁楚的反应,不过眼下看来,宁楚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他转了转目光,又笑道:“那个地方,却修建了一座古怪又古老的塔楼,看样子似是荒废已久,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塔楼里面居然有钟声传出。”
他说着,嘴角忽地挽起一抹带着阴森意味的凉笑,眼睛一掠,寒光点点便飞过宁楚温和儒雅的面容,“说那是钟声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钟乐声;嗯,我远远听来,倒是觉得有点像谁利用大钟敲击出什么旋律的乐曲一样;是以才会一时好奇,被这奇怪的钟声所引,而特意绕了一圈到那座塔楼附近看了看。”
宁步扬眉,星眸顿现点点寒光。
“想不到我这一看,还真是发现了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
他笑了笑,轻悠地呷了一口热茶,随后站了起来。
“天色不早,我就不在这打扰三哥了,告辞。”
宁楚悠然站起来,眼角无声往外面天空掠了掠。
现在不过未时,天色不早?
他淡然看着宁步,眼角现一丝嘲讽,温和道:“七弟慢走。”
宁步不显情绪地笑了笑,随即便告辞离开了太子府。
宁楚在他之后,立即派人到他所说那处高旷荒野查看。
两刻钟后。
“殿下,他果然派人去调查了。”
隐在暗影里的锦衣男子似是轻嗤又似是成竹在胸,肆然地笑了笑,“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东晟来的医圣。”
随从低头,不敢观看锦衣男子阴影里的笑颜,但却恍然觉得男子星眸闪现的点点寒光,在暗影里显得格外惊人,“殿下,那接下来怎么做?”
锦衣男子长袖一挥,星眸寒光隐隐,笑道:“按原计划布置下去;只要等他亲临,立刻开始行动。”
随从双手作揖,低而肯定地应:“是,属下这就去布置。”
太子府。
“鹰七,立刻点齐人手,跟我到那座塔楼去。”此刻,姿容艳绝的少年,脸上神态仍旧温和,但他的眼神却是冷的;完全没有了往昔让人觉得舒适安心的感觉;他森冷的眼神里,还隐约可见搅动的火苗在簇簇燃窜着。
“可是,太子殿下,这也有可能是七殿下的诡计,万一他在那里设伏暗杀……”
宁楚淡淡一笑,顿首,定眼看他,“既然知道他有可能设伏,你难道就不能做出应对之策?”
鹰七顿时失语。
他是有应对之策,可他不希望主子这个时候到那种地方去冒险。毕竟被动的人再怎么准备,也是处于劣势。
“太子殿下,塔楼里所困的人未必就是她。”
宁楚又隐隐地笑了笑,笑容温和,但却透着天生高贵不容抗拒的味道,“你也会说未必;那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既然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不去。”
他略略移了视线,望向云天遥远外不知名的方向。
可鹰七眼角一掠,随即在心里默然,他知道主子眼神现在所望的方向一定是那座古老的荒野塔楼。
“况且。”宁楚淡然一笑,笑容艳光四射中,他又温和道:“你们不是有人听到了那怪异的钟声吗?”
他看着鹰七,目光温和中含着不避不让的坚持,“我相信,能利用一口大钟敲出悠扬动听的乐声的人,这世上只有她。”
宁楚说着,脑里忽然便想起了他最初在暗处所听到那两次缶声。
那种激越的旋律,那种古怪的演奏手法,他相信,只有那个刁钻乐观的少女才会。
鹰七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向来不能改变主子的决定,他不过尽职提醒一下主子,凡事不能过于感情化。
理智对待一切,才可能将危机安然化解。
可惜,主子在遇上东方姑娘之后,似乎就开始感性化了。
以前那个冷静温和,万事运握在胸,万物皆入不了眼的主子,在东方姑娘面前,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鹰七尽管心里担忧,但还是领命而去,迅速下去安排诸事了。
宁楚的坐骑追云,自是日行千里的良驱。此刻,他轻拍马背,追云便如离弦的箭般朝着那遥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追云雪白的马鬃在猎猎寒风中张扬,萧索的旷野之上,只见一道白雪般的闪电掠过。
四周孤秃的林子与凄凄野草,忽然便动了动,这一动还带起了一阵细碎的窸窸窣窣声,听着似是劲风刮过,摆动草叶带出的声音。
然而,在这一阵细碎的窸窸窣窣声过后,那些原本随风摆动的孤草里,忽然被日色反射出道道弧圆的亮光。
亮光过后,无数接近枯草颜色的服饰便在草丛里冒头,杀气无声,却在瞬间逼近,朝着追云围了过来。
宁楚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从这些人潜伏所隐藏的气息,知道这些人都是擅长搏杀高手中的高手。
“鹰七,传令下去,但凡阻我去路者,全部——格杀勿论。”
这一刻,这艳绝少年脸色仍旧温和,但他温和的表相下,却是决绝的狠厉。
鹰七领命,立即开始往队伍里打手势。
混战,拼智慧与力量的战争,就在荒草凄凄的旷野上,无声无息开始了。
埋伏在草丛里的人,身手自然不弱;而宁楚所带来的人,亦是护卫中的精英。
刀兵相接的声音,听起来永远那么冰冷无情;必须用人的鲜血来浇,才能热得起来。
伏杀,用的是最原始的手段与方法。
背后那人的目的,就是不计后果,务必将宁楚这蛟玥太子死留在这片辽阔的旷野之上。
宁楚看着胶着的战局,心里微微有些不耐烦起来。
“鹰七,撤人,按第二套计划布置下去。”
他目光清远幽亮,冷静地下着命令,这一霎,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宁步所形容那座古老而古怪的塔楼。
第二套计划,是由多个护卫穿成宁楚的模样,骑着白马往不同方向奔走。
这样一来,势必会分散护卫的力量。
但是,保护宁楚的力量薄弱了;那些领了死命令伏杀宁楚的刺客们,一时间也难以辩出真假,势必也得分散力量去追逐那些宁楚们。
而宁楚的计划,是利用化身将这些刺客的力量分散之后,再将后援的人调来包抄,将这些刺客小股小股各个消灭。
宁楚从小熟读兵法,知谋略善用人,智慧天纵的一代骄子。
对付这些刺客,显然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不耐烦的是,因为要消灭这些刺客;而耽误了时间。
他一想到那个少女,可能已经被人囚禁在那座古老而古怪的塔楼里过了数天,他心里就觉得异常愤怒,异常心疼,异常难受。
而这些刺客,这个时候,居然还前赴后继阻他去路。
玩计谋,宁步显然不是宁楚的对手。
面对聪慧绝伦的宁楚,宁步暗杀计划的第一阶段显然很快就被宁楚挫败了。
之所以说是第一阶段,那是因为在宁楚将那些毒蝎子似的刺客消灭之后,还没跑多远,居然又遇上了另外一场伏杀。
这些人比之前那批明刀明枪搏杀的人,似乎更擅长利用林子环境作掩护下暗手这一道。
宁楚的护卫在这些暗手之下,损伤数字一直在扩大。
“鹰七,命人全部撤出林子;他们敢出来,我们一刀送他们一个人头;他们若不敢出来……”
宁楚淡淡瞥过那片秃枝颓枝的林子,眉宇间高贵气质尽显,他低低地冷哼了一声,温和声音中透着傲然,“我们换一个办法对付他们。”
宁楚招手,鹰七凑近过来,认真听着宁楚密密低语。
鹰七很快又去奔波了。
宁楚的护卫既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就算被那些擅长暗道伤人的刺客伏击,伤亡情况也不并不严重。
鹰七一声嘹亮哨音响起;护卫们立时有序而迅速地撤出了林子。
这样一来,宁楚距离那座古老塔楼又远了些。
不过此时,他心里的怒火已被这些阴魂不散的刺客们给激起到了极点。
只见他骑在雪白的骏马之上,目光冷清中隐隐透着高贵的傲然;他艳绝脸庞上,神色依旧温和,只是嘴角处隐约可见冷嘲遥远的笑容。
护卫退出林子,刺客自然不敢追出来。
他们绝不会以已之短对他人之长;他们只需耐心伏在林子里击杀便可。
除非宁楚不想去那座塔楼,否则宁楚与他那些护卫就一定得踏进这片林子。
而宁楚与他那些护卫一入林子,这林子就是他们的天下。
宁楚遥遥瞥着又恢复了平静的林子,眼底流泻出来的尽是森然冰冷笑意。
你们好好待在里面吧,再过一会,你们就是想出来也没有机会了,我会让你们永远都待在这片辽阔的旷野之上,做一抹孤清游魂。
宁步显然低估了宁楚的决心与杀伐力度;更没有料到,宁楚在一支又一支护卫之外,还调用了京中禁卫。
待宁步明白过来,宁楚不管遇到什么阻拦,都非要亲自到那座塔楼去的时候,那片荒芜的林子,埋伏了无数好手擅长暗杀刺客的林子,已经被一团火球般迅速滚燃的熊熊烈焰给烧成了火海。
宁步在遥远处看着那片林子变成火舌狂舞的大海,一瞬震惊到失神,喃喃:“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不是爱民如子吗?他怎么敢!他难道不怕大火会蔓延,他就不怕大火会波及周围的村庄与百姓!”
就让在林子不远的艳绝少年,看着呼啸寒风将火势带得更猛更急,似是能听到另外一头宁步的喃喃自语般。
他淡淡一笑,唇角自成讥讽的弧度,目光晶亮,却透着烈焰的赤,那是愤怒的颜色。
“我怎么不敢!我既然敢烧,就敢保证这场火只烧林子,不殃及任何无辜。”
鹰七看着林子在熊熊大火下,飞快冒起滚滚黑烟,更听得里面陆续传来惨叫声。
他心神一凛,正了神色,对着那容貌艳绝的少年抱拳,道:“主子,林子外围的防火带可需要再加宽?”
宁楚没有回头,他一直悠然抬着看着大火将林子吞噬,只随意道:“不用,两丈的距离足可以将任何大火都隔开;你看这片林子的树木,最高的也不过三米,即使有风势助火,火苗也绝越不过防火带去;更何况,我不是让你传令下去,让禁卫军守在防火带外,直至大火熄灭,他们才可以离开。”
鹰七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面上表情古怪之极。
他心里在为禁卫军们哀叹那。
这个主子,果然是那种不做则已,一做势必要一鸣惊人的那种。
想想禁卫军们的职责,那是为了保卫皇城安全;如今却沦为了挖防火带的苦力,真是可怜的一群。
宁楚没有回头,却似乎能洞悉鹰七的表情与他内心想法一样。
他淡然一笑,温和道:“你在心里感慨什么,我这是为了增加他们的阅历,锻炼他们的能力,提高他们遇到突发事情的应急力;再说,挖防火带,守住大火,也是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一种方式。”
“鹰七,看人做事,不应该只拘泥于形式。这片林子长的都是荒木,大火过后,百姓可以开荒这片林子,重新种植一些有经济价值的作物,这样可以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宁楚最后那句语重心长;说得鹰七顿生无地自容之感。
鹰七垂首,抱头,屁颠屁颠转身走去传达宁楚的命令去了。
主子,我错了。
我根本不应该质疑你的手法;你有天纵智慧,所有想法与眼光皆不是我等可以看透的。
有防火带,还有禁卫军严阵以待地守在外面,大火自然越不过去,更不可能波及到周围村庄殃及无辜百姓。
那些埋藏在林子里的刺客,这个时候,那里还顾得上刺杀宁楚,当然也不可能还死守着命令,乖乖留在林子里等着被火烧死了。
火球借助风势,很快便形成一**冲天烈焰;于是陆续有刺客从火海里面哭爹喊娘的往外逃。
当然,宁楚对于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心软留情的。
那些没被烧死在林子的刺客,抱着无比激动的希望逃出了火海,却被等在防火带外围的护卫们,一刀将他们的希望终结在了这片交织着浓烟与烈火的旷野上。
宁楚望着火势渐小的林子,手一挥,那精致莹润的玉掌便在空中形成一道亮眼的风景。
“好了,鹰七,留一部份人断后,我们进林子。”
鹰七望着仍冒着哧哧火舌的林子,紧张道:“可是,主子,现在火势仍大,林子里面的热度也高,这个时候进去,实在太冒险了。”
“不如主子暂留外面,待属下先进去探一探情况。”
宁楚淡然瞟了他一眼,道:“不用。”
“拿水来。”他目光一低,视线已越过了林子盘旋的火苗。
很快有人拿了水过来。
宁楚手一伸,接过水,对着自己脑袋,便将冰冷的凉水往自己身上哗哗地浇了下去。
鹰七见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知道主子执拗的毛病又犯了。
主子自从遇上东方姑娘之后,所做的事情实在越来越超出他以往的认知。
一旦主子决定的事,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
他将叹息声吞回自己肚子里,也取了冷水来,对着脑袋往自己身上浇。这凉飕飕的冷水往身上这么一浇,再被这高旷荒野的寒风这么一吹。
鹰七立时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寒颤自腿肚子之下直打个不停。
可他抬眼看宁楚,却见那艳绝少年,脸上仍是淡淡的温和神态,连脸色都不曾见有一丝波动。
他心里一紧,随即运功默默抵抗冷水带来的寒意,再默默跟随着宁楚进入了那片烧得所剩无几的林子。
一入林子,呼啸的寒风带着明焰,卷扫而过,灼热的火星子一下打在脸颊上,让人在冷得发抖的时候,还要痛得生疼。
可再观宁楚,只见他岿然如天神般,大步踏过仍冒着哧哧热气与火焰的地面,身姿卓约而线条笔直地向塔楼方向迈去。
仿佛他脚下踏的是平坦的康庄大道,而不是还在冒着火苗的,残留着荆棘的林子。
鹰七心里,一下似被人塞了把雪进去一般,又凉又堵。
而他遥望塔楼的方向,忽然便狠狠地咬起牙根来。
再说,墨白一路暗中跟踪聋女,发现她在一间简陋的房子前停住,接受了检查,再接过了食盒,然后又开始摸索着往别的地方走去。
他在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番,然后招手叫来炼铁,低声吩咐着炼铁去准备一些事情。
再然后,他又开始远远跟着聋女。
跟着她越过枯草地,越过光秃残桠的林子,再越过高旷荒凉的原野。
然后,一座外形古怪又古老的塔楼,突然便闯入了眼帘。
墨白看见这座塔楼,心里居然难以抑制地一紧,他撑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聋女的举动,不敢有丝毫错失,就连再轻微的举止,他也不肯放过。
聋女走了几天,对周围的情况已经熟悉,所以这会,她的脚步略略加快了些。
墨白看着她走到塔楼前面站了站,却突然绕着塔楼走了一圈,然后,在塔楼一方蹲了下去。
他还欲细看,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们刚才走过的草地,似乎遥遥传来了激烈的撕杀声。
墨白心下一凛,目光微微泛了冷意,再回头,却见聋女已从塔楼底下抠出了一块整体的岩石砖块。
------题外话------
好冷好冷,我是说天气。
嘿,手也好冷,连带着,连心也凉得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