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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魔鬼一样的皇帝(1 / 1)

“看信?”少女惊讶挑眉,声音也不经意间提高了,“为什么要看信?难道里面还隐藏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墨白暗地叹了口气,他看她,看得认真,眼神不避不让;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那一点点私心感到心虚或不自然。睍莼璩晓

“你只要将信拿出来再看一遍就知道了。”他伸出手掌,轻轻抚上她背后柔顺的发,垂下眼睛,看着那一段带着光泽的黑安静垂在自己指间,似是绕着他手指,他却感觉更似绕着他的心,“嗯,仔细认真看一看最后那一张,最后落款的日期。”

墨白仍然没有抬眸,漆黑的眸子映着乌黑的发丝,也不知是他的眼瞳更黑还是她的发更青。

映照之下,竟然无法辩出这两者的原貎。

东方语原本侧着身对他;看他指尖绕着她缎黑的发,似是心有所感的样子;她心里一动,想了一下,便唤夏雪将那封信再取了过来。

抽出信笺,她直接拿了最后一张反复来看。

一遍;她眼神懵懂;似是仍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奥妙。

两遍;她明亮眼眸流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却又困惑地带着一抹不确定。

三遍;她双目突然瞪大,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日期?这年号永安?”

墨白淡淡接口,“永安不是东晟的年号。”

少女呆了呆,眼睛圆瞪,皱眉,“难道这永安是……”

墨白松开了指间那柔顺的发,抬首,漾一片冷漠朦胧,看向那潋滟少年,慢慢道:“那是蛟玥现在的年号。”

“这么说,这封信是?”

墨白飞快接口,“对,它就是假的。”

“假的!”少女终于控制不住内心不知是激愤还是气恼的心情,呯一下跳了起来,可她一蹦,落地的时候差点直接栽到车下去;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了一把英雄救美,长臂一揽,便将她稳稳搂住,带进到车板上。

少女被他一带,虽然站稳了脚跟,却也迫不得已与他相谐近身而立,这站定的一瞬,她不经意抬头,便撞进了他流漾着淡淡温柔与无奈的眼神里。

她随即怔了怔,自他怀里挣脱。

刚才瞬间涌起的气恼激愤,也在他一记温浅安静的眼神里平静了下来。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

其实这也不能怪墨白,只能怪她自己太过粗心。

之前看信的时候,墨白就已经暗中提醒过她一次;是她迟钝的没有发觉不对而已。

她看信的时候,一来注意力全都被信的内容所吸引,哪里还会注意下面那什么年号;二来,像她这种穿越人士,根本就不会刻意去留意什么年号。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马虎地没有发觉信末所竖的年号不对了。

难怪墨白看信的时候,眼神会闪现一丝古怪,原来他早知这是假冒的。

永安——蛟玥国的年号;这信又怎么可能会是身在东晟的大姨娘写给她的!

这样的大意,也证明假冒这封信的人,注意力也跟她一样,全都放在了上面信的内容;最后面所犯的错误,大概是因为平时书写习惯而已。

就算负责检查的人,也一定因为这个习惯而形成了盲点,是以才会忽略过去,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少女在心里感慨一番,眼睛微眯,盯着那随风翻飞的雪白衣袂,出了一会神。

墨白之所以能够在第一时间发觉不对;固然因为他这个人心细使然;二来也是因为他身为东晟土生土长的皇族人士,自然很清楚东晟现在的年号为元和。

也许当初,墨白私心,大概是希望她将错就错,从此远离蛟玥,回到东晟与他相亲相爱;可到最后,他仍然选择了向她坦诚,他是不希望她将来知道之后懊悔吧。

也不希望,她在往后的日子可能想起这一段往事,便会心怀愧疚;她若就这样辞别宁楚回东晟去,也许蛟玥那垂死的皇帝,在她走后不久就会死翘翘;她清楚真相之后,一定会内疚,觉得愧对宁楚,而他为她设想的心意,最后终胜过他的私心。

东方语此刻并不知道,墨白除了不想让她日后为这事产生愧疚的心理;他更不希望因为这份愧疚,而让宁楚长期住进她心里。

他要将宁楚的希望,亲自扼杀在最初萌芽的状态。

他看宁楚那笃定平静的模样;心里其实在暗中猜测,是不是宁楚早就知道了这封信是假冒的。

虽然宁楚当时并没有看信;可他感觉宁楚就像已经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一样。

也许宁楚比他们更清楚,这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目的很明确,谎称东方将军身患怪疾,不过是想借此调离小语离开蛟玥,尽快赶回东晟去。

会这么做的人,原本并无伤害小语的心思;却一直都与那个企图阻挠小语给宁澈那老头看病的人目标一致。

墨白目光流转,转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静静掠落宁楚风华潋滟的脸庞。

东方语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墨白此刻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将信一把塞到夏雪手里,露出大大的灿烂笑容。

她心里可为这封突然而来的家书忧愁了好一阵子,这会为难的情绪一过,自然心情轻松起来;连带着笑容也有别于平日那微笑的绚丽明艳。

她欢快地跳下马车,提着裙摆往宁楚奔跑过去。

笑道:“宁楚,我决定留下,完成了我该做的事再回东晟。”

“留下?”宁楚微露惊讶,眼里惊讶背后,又似乎闪过一抹了然,“为什么?”

“咳,这个……是我自己粗心,刚刚才发现那封信其实是有人冒用我大姨娘的名义所写的;这就说明我父亲他现在好得很。”少女脸庞微微一红,略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是这样吗?东方将军若是没事,那真是太好了。”宁楚淡淡一笑,眼神温和中漾着释然;似乎还含有一丝欢喜失望交织的光影。

墨白也走了过来,他静静看着宁楚,却没有出声。

只是他的眼神泛着一抹微微的凉;那抹凉似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让人觉得飕飕入骨。

宁楚一直含笑凝望着少女,他没有将目光转向墨白,但却感觉到了墨白那含凉带恼,又似乎夹了警告的目光。

只是淡淡地笑,然后吩咐下人将马车再驱回太子府。

再然后,东方语又随他进宫,继续为皇帝看诊去;墨白一向说话甚少;东方语进宫,他自然也寸步不离跟着。

而夏雪看着走在前头,那一双谈笑风生的少年男女,有些困惑地侧目,看了看那眉宇浅含复杂情绪的妖魅男子。

低声道:“公子,你刚才为什么要提醒语姑娘再看信呢?若你没有提醒她,这会我们都已经离开这里好几十里了。”

墨白淡淡看她一眼,“夏雪,你跟了她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我纵使骗她回去,她也会再回来的;还不如让她知道,自己选择;这样,她安心,我便宽怀。”

夏雪表示不懂他们复杂的想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陆院首看见宁楚与东方语一道进宫,自然惊讶又好奇,免了不想问问原因。

不过,宁楚一句话含糊其辞便将当中的缘由带了过去。

“陆院首,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在旁边给你当助手。”东方语笑了笑,态度平易近人得十分友好。

陆院首看了看就站在一旁的潋滟少年,立即谦虚道:“咳,东方姑娘你太客气了,这些方法与知识还是你昨天手把手教给老夫的;在师傅面前,我岂敢尊大;自然该你来主理;老夫来给你当助手,这才是正理。”

“陆院首,你太谦虚了;其实这天下之大,学海无涯,我不过碰巧在某些方面比你知道得多一些而已;不如这样,我们也不要在这推让来推让去了;就相互支持相互提醒,好不好?”

宁楚淡淡看过来,温和道:“小语,谦虚过度就是骄傲,既然陆院首虚心向你请教,你就接受吧;嗯,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忙,我得先出去处理一些事情。”

宁楚这话一落,等于间接决定了东方语的领导决策地位。

当然,这会的陆院首,不比初见东方语那会的轻视傲慢态度;现在他心里对她佩服得紧。自然也不会对宁楚这个决定有任何异议。

东方语佯装出茫然又无措的模样,充满歉意地对陆院首笑了笑;随即开始低头,开始继续为皇帝看诊。

东方语在太子府门前演那么一出去而复返的戏码,可急坏了某些处心积虑想赶她回东晟的人。

不过,这会,她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件假冒书信的事;其实查与不查,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心里早已然有数。

她目前只关心皇帝能不能尽快醒来;还得提防着,某些人会不会再在暗中作梗,再对皇帝下点什么毒药。

所以,她进宫之后,几乎十二个时辰都泡在了建安殿内。

在她与陆院首不懈的努力与研究下;终于略略稳定了宁澈恶化的病情。

如此又过了十天左右。

这天,陆院首还没有来建安殿,而宁楚处理完政事,便抽出了空档,到建安殿来看看;他来的时候,只见东方语一个人在殿中,正低头沉思得入神,并不觉他走近。

因为东方语看医书太过专注,以致于眼前有东西垂落挡住了光线都不知道;宁楚走进去的时候,习惯性的放轻脚步;因而并没有惊扰她;他轻轻走到她跟前,很自然便伸出手掠开垂在她眼前的幔帘,让明亮一下欢跃进来。

也许是这一阵欢腾奔来的光线太过刺眼;以致于那专注看医书的少女没有发觉;而龙榻那边昏睡数月的皇帝,那塌陷的眼皮却似乎轻微地动了动。

宁楚随手掠开幔帘,自然站在旁边,静静凝视着低头认真沉思的卓约少女。

浮云的光影淡淡落在她如珠似玉般精腻美好的脸庞,在那完美的轮廓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泽,让她看起来,更加透着静谧的华美;这种美,并不仅仅是外表的美艳,她的沉静与专注,更为她原本绝世的美貌注入了几分灵动静好的气质。

轻风自窗户送入,调皮拂过她垂落的发丝,还将耳侧那一缕青丝带起,抚过她绛红的唇。

宁楚目光随那发丝转动,凝至她绛红的樱唇,眼神不自觉热烈了几分。

热烈之中,似乎更添了平素被他轻释过的温柔。

目光略略一凝,这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忽然便拧了拧眉头。

小语的嘴唇太干了;冬天空气本就干燥,她又对着窗户吹风,现在居然都有些微的蜕皮开裂模样。

宁楚淡淡凝着她微微蜕皮的嘴唇,眼底霎时流泛出浅浅怜惜与无奈的心疼来。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轻手轻脚走到旁边倒了杯温开水;拿到她跟前,杯子递出,却是直接轻柔地搁到了少女干涸的嘴唇。

“小语,先喝口水再看。”

感觉嘴唇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压;少女倏然一惊;抬眸,便直直撞进了潋滟少年那带笑的温和眼眸。

她微微一笑,正感觉确实有些干渴了;便也不客气,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张嘴任宁楚将水就着喂进去。

而是先伸手握住了杯子,再冲他一笑,然后将那杯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

末了,她才笑意晏晏地看他,眨着明亮眼眸,十分平常道:“谢谢。”

“小语,你不要让自己太疲劳;倦了就该起来,喝喝水,到外面走走活动活动;你整天这样抱着医书低头研究,就像紧绷的弦,我担心你早晚有一天将自己累出病来。”

东方语懒洋洋勾唇,随意瞥了他一眼,随即笑眯眯打趣道:“行了,宁大妈,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若是肯听劝,我不介意当你的宁大妈。”宁楚摇了摇头,带笑温和眼眸里,微微流转着关切的无奈。

东方语闻言,只得掩嘴,讪讪地嘿嘿一笑,顺便以这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宁楚却不打算放过她,直接便便手将她自椅子里拉起,正准备强行将她拉到外面去走走。

就在这时,龙榻上,那个干瘦得如同行尸走肉般躺了几个月的皇帝,忽然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咳嗽。

这一声咳嗽当即吓得正谈笑那两人立即齐齐转过头来,瞪大眼睛朝龙榻张望。

其实,就在刚才,那一片明亮的光线透窗而进的时候,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皮,他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静看着宁楚如何温柔自然折尊降贵地侍候那个女人;再看着那个女人毫不客气地享受着宁楚的侍候,听她的说话与称呼,对宁楚竟然没有一丝的恭敬与尊畏。

皇帝从最初那茫然的空白,到眼里渐渐生出了惊奇,再由惊奇慢慢变成了震惊;震惊过后,便是涛天扑来的愤怒。

可以说,皇帝已经将刚才这一双少年男女毫无尊卑的神态与相处;包括宁楚看东方语那流漾着淡淡温柔的专注眼神,都没有逃过皇帝那刚刚才睁开的昏花老眼。

他原本还想继续看下去,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到底还会将他最骄傲的儿子支使到什么地步;可这时,他那个令人骄傲的儿子却要拉着那个女人到外面去。

皇帝这才迫不得已发出声音;让他们知道他已经苏醒过来。

宁楚只一张望,立即便惊喜交加奔掠过来;他急促的脚步与眉眼自然绽放的笑意,都证明了他这一刻激动急切的喜悦。

“父皇,你终于醒来了。”一句淡淡的话,却让平素从来温和不变的少年,声音也微微带了一些难察的颤抖。

东方语随即也走了过来,她微微笑着,并没有立即跟皇帝打招呼,而是以专业大夫的眼光,正认真地观察着皇帝。

这看在皇帝眼里,无疑是大大不敬之举。

只不过,皇帝昏睡已久,就算他想喝斥少女,想对她施以帝王之威,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尝试开口说话,却发觉声音比那蚊叫的还要低,除了刚才那一声他含着怒火发出的微弱咳嗽声外;这会根本发不出任何外人能听到的声音。

宁楚见他嘴唇开合;立即转身去倒了杯水过来。

东方语只好帮忙扶着皇帝靠坐起来;她去扶的时候,还遭到了皇帝那软弱无力的瞪眼;当然,东方语是自顾的还在想着皇帝的身体情况;自然不会留意皇帝这记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瞪眼。

这气得皇帝差点想再昏过去。

他想拒绝这个不识好歹女人的触碰,想要拒绝她的搀扶;可不仅东方语没有注意他那软弱无力和瞪眼,就连他的儿子宁楚也没有留意到他的不满。

喝水的时候,宁楚自然将杯沿就到了皇帝唇边;他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霎时让皇帝想起刚才睁眼所看到的一幕;一口水刚刚啜进嘴里,这一想,心里更来气,一口水含在嘴里不上不下,登时让他呛得几乎窒息过去。

东方语一边替他顺着背部,一边皱眉忧愁地想。

看样子,皇帝的情况是非常非常的糟糕;也不知他这种清醒的状况能维持多少天;或许他再次闭上眼睛,便全永远沉睡下去。

宁楚无奈,将杯子搁到桌上,等待皇帝那一阵呛水引起的咳嗽过去。

皇帝咳得几乎要断气,才终于渐渐止住了。

这会,他连睁眼都觉得没有力气。

宁楚没有再试图喂他喝水,而是吩咐宫人将流食拿了上来。

兴许是这些日子他常常窝在建安殿,喂食的动作已经无比熟练了;宫人将流食拿上来,他想也没想,直接便接过手里,打算亲自喂皇帝。

皇帝半躺在龙榻上,看他那毫无太子威严架势的样子,气得胸口再度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那没有力度的眼神一直瞪着宁楚手里的碗;这终于引起了东方语的注意。

“宁楚,我想他应该希望你去做你该做的事;而侍侯他这些事情,自有宫人会做的;你还是先将碗放下吧。”

宁楚闻言,眼神微见惊愕;因为这种话,他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

以往,她从来就没有觉得,他这个太子做些端茶递水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东方语见他发怔;不由得拼命眨眼,冲他递眼色,还歪着嘴巴往皇帝那双死沉沉的眼睛呶了呶。

宁楚惊愕过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默默瞥过皇帝饱含不满甚至透着愤怒的眼神,不由得略略动了动眉梢,却还是依从地将碗搁到了桌上。

他看向边上的宫女,唤道:“映秀,你过来喂父皇喝点东西;我有事情要处理,需要离开一会。”

他说完,又往殿内其余的宫人掠了掠,“你们好好侍侯父皇,知道吗?”

“是,太子殿下。”

宁楚听闻众人响亮而卑恭的回答,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不过;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微笑,而是冷着脸,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还从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冲东方语使了一个眼色。

东方语会意,在他走后不久;便也寻了个借口,跟着走了出去。

离开建安殿,宁楚果然在一条回廊处等着她。

“小语,父皇现在虽然醒来了,可我瞧着他的情形似乎很不对劲,这是为何?”

宁楚淡淡看她,目光虽然温和;可温和中也微微含着担忧。

东方语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这个……,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昏睡得太久的缘故;千日红的毒性已经蔓延他全身,侵蚀了他内脏,也开始蚕食他脑部;他出现一些异常的症状,或反常的情绪,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东方语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微微透着压抑,“他清醒的情况能够持续多长时间,目前我还无法确定;可我看他的情绪似乎非常不稳定;为了不使他的病情在短期内急剧恶化,我觉得最好还是顺着他,不要做什么让他情绪激动的事情为妥。”

东方语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料到,她会是引爆皇帝情绪的引线。

宁楚见她说得郑重;亦只得压下忧心,轻轻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宁楚,以前他最赞赏你的,是不是你处理政事时所表现出来的各种卓越能力?”

宁楚淡淡一笑,眼神一下变得迷离而遥远,遥远中似乎透着寂廖的回忆。

良久,他轻轻一笑,自是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目光淡淡凝落她卓约脸庞,道:“大概,是吧。”

东方语迎着他古怪的眼神,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下。

道:“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在他面前最好还是好好端着你太子的架子,我看他的眼神,似乎相当不喜你平易近人的样子。”

宁楚寂寞一笑,笑容虚空,纹路未展及眉梢便已消散,“或许是吧。他总觉得为君者,需要的是威严,是绝对的服从;而不是仁爱宽慈。”

东方语怔了怔;听起来,这对父子理政的观念简直背道而驰,那为什么皇帝还要让宁楚一直当这个蛟玥太子?

难道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宁楚更优秀的皇子来当继承人的缘故?

随即,她又暗自一笑。

她操心这些破事干什么。

反正蛟玥谁当太子,跟她也没多大关系;首先,宁楚并不热衷权势;就算皇帝不让他当太子,他也不会难过;相反,她觉得宁楚应该会感到高兴才是。

毕竟,于宁楚而言。这个蛟玥太子的身份,并不是能够操纵人生死的权势;而是要让蛟玥更加繁盛;让蛟玥百姓过更好日子的责任。

“嗯,宁楚,我说,不管你心里怎么不赞同他的观念;表面上,你还是尽量附和他的好;他的时日……嗯,你该明白的。”

宁楚苦笑了一下,温和眼神中透着无奈,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似蒙了一层暗淡的灰。

“我知道。”

“你这些天也累得够呛的,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已经让人请陆院首过来了。”

东方语想了一下,才点头,应道:“好的;反正眼下的情况,就算我不在场,陆院首应该也可以应付得过来。”

两人说罢,随即便分开,各往不同的地方而去。

接下来几天,东方语当然也会出现在建安殿,除了密切留意皇帝的身体变化之外;还得关注暗中是否有人使坏。

在皇帝醒来之后的第一天,皇后文秋凤便第一时间前来建安殿探望了;东方语当时近距离守在皇帝身边;文秋凤再细微的举动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皇后见皇帝只能睁开眼睛,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地坐了一会,自顾的说了一会话,便被东方语以皇帝刚清醒,身体虚弱需要休息为由给赶出去了。

继皇后之后,还陆续有其他人闻风而至;不过,一来东方语自己本身疲累,二来皇帝的情况实在需要静养;所以,除了皇后之外;她一律将其他来人都回绝了,全都不留情地挡了回去。

第二天,第三天,自然还有一批接一批的人闻风而至要求探望皇帝;被东方语要求宁楚下了一道禁令,拒绝任何探望;这些人才消停了几天。

就是皇后,也仅在第一天的时候,得东方语允许见了皇帝一面而已。

后续的情形;陆院首虽然每天也待在建安殿里;但东方语请求他不要将皇帝的情况外泄,陆院首自然也就将嘴巴闭得跟那蚌壳一样;什么风声都没有透露出去。

如此过了五六天,在东方语完全拒绝任何人打扰,在宫人精心照顾之下,皇帝的情形终于缓了些,他的身体看着也有了起色。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经过五六天的休养,这会的皇帝,终于可以有些微力气活动一下下四肢,比如伸个胳膊,蹬个腿什么的。

虽然他做着吃力,但好歹是能够动弹了。

不过,想要下地走动,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除了四肢可以轻微活动,他也可以开口说话了。而瞪人的眼神也恢复了一些帝王的威慑镇压力度。

这天,在皇帝察觉自己终于能够顺利发出声音说话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唤来了一直在内殿近身侍侯他的小太监田公公。

“田万盛,朕接下来有话要问你;你必须将你所知道的全部如实告诉朕,否则朕就下令灭你九族。”皇帝声音不高,他那干瘪的眼睛本也发不出什么震慑的光芒;不过基于他昔日积威犹在。

加上田公公年纪尚轻,被他这么暴戾的一威胁,立时吓得扑通跪下地来,一个劲地瞌头,哆嗦着保证,“陛下你尽管问,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奴才一定全部如实告诉陛下,奴才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奴才决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欺瞒之辞。”

皇帝见状,满意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笑容,沉沉道:“很好;那接下来就是你表忠心的时候。”

皇帝说了这几句话,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忍不住停顿了一会,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又盯着田公公,慢慢问道:“朕问你,那个女人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允许她到朕的寝殿来?”

“哪个女人啊?”田公公一脸茫然,下意识反问回去。

皇帝真想破口大骂他一声蠢货;不过这会,他就是呼吸都觉得吃力,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骂人了。

他翻了翻白眼,眼神更加蓄满了戾气。

“就是那个被他们称呼为小语的女人。”

“啊,原来陛下你要问的是东方姑娘呀。”田公公的语气忽然轻松了起来,似乎提起那个对任何人都随和的少女,他心中刚才被皇帝威胁的恐惧感都散了不少,他语气轻松,简直面庞带笑的兴奋模样,看得皇帝眼神愈加狰狞。“是太子殿下亲自将她请到这来的啊;至于她从哪里来……,这个奴才就不太清楚了;奴才只听太子殿下说,东方姑娘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不过她的医术十分了得。”

“是吗?”皇帝那死气沉沉的眼睛越发显得黯淡无光,“太子平日对她是不是很好?”

田公公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仍然跪着垂首答道:“太子殿下对东方姑娘是很好啊。”他说完,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妥般,又自顾慌张道:“陛下,奴才……奴才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脾气好,对谁都好。”

皇帝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意味,“那太子对她的话是不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田公公迷糊了好一会,心想太子殿下是很听东方姑娘的话没错;可言听计从?这个词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味。

他皱了皱眉,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皇帝这问话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着东方语,而他刚刚有些放松的心态,也因为这层意识而突然紧张得战战兢兢起来。

他垂首,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宽仁纳谏;一般情况下,如果东方姑娘提出的意见是合理的,太子殿下是会考虑的。”

田公公虽然措词委婉,还自作聪明般抛弃了那个带着贬义的言听计从。

可他这番话落在皇帝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境。

连一向在他内殿侍候的小太监都对那个女人维护有加;可想那个女人收买人心的手段是何等厉害。

皇帝心里怒火如潮,翻滚浮涌直冲脑门。

他沉默良久,才皱着眉头对田公公挥了挥手。

田公公小心翼翼躬着身站了起来,正准备退出去。

“慢点,你记住,朕今天跟你说的话,绝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听到了吗?若是让朕听到有人乱嚼舌根的话,那朕不介意将他的舌根和他家人的舌根全都割下来,让御厨做成下酒菜。”

皇帝的声音因为气力不继,让人听着总觉得有些软绵绵的味道;但他话里那股狠毒的威胁劲;却绝对不会因为他说话费力气而有所减损。

田公公想像着自己被人割舌头;想像着所有族人都被割舌头,最后一堆红灿灿发着猩味的舌头被御厨放进锅里炒的情形;浑身禁不住激灵灵地打起了寒颤。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巍颤颤应道:“陛下请放心,奴才绝对不会将今天这里说过的话对外面透露半个字;哦不,奴才今天只侍候陛下吃了东西,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幽冷道:“嗯,去吧。”

“慢着。”

刚刚走了几步的田公公因为皇帝这两字,差点一个跄踉不稳,而连滚带爬的又转过身来。

“去请皇后到这来一趟。”

听完这句;田公公心里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而脚步立时迈得飞快。

半个时辰后。

皇后姗姗而来,一身装扮显得合时又合宜,既透着担忧的沉郁;又不*为一国之母的庄重。

“臣妾叩见陛下。”她袅袅行至龙榻前,微弯着腰行了礼,然后才面露悲喜幽幽地看着皇帝,凤目微浮出点点水光,唇畔却弯起,弯出那浅清遥远的弧度,“陛下你可算是好起来了,这些日子,臣妾日夜担心,恨不能代陛下受这疾苦……”

皇帝低低咳嗽了几声,才不冷不热道:“皇后有心;朕是知道的。”

皇后连忙走上前几步,扶着皇帝靠坐起来,然后替他顺着背部:“陛下,你昏迷以前,一直都不肯好好休息,这才累坏了身体……”

皇后说着,双目那点点水光在光线反射下越发显得晶莹。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昏迷以前?”

他这么一说,还皱起了眉头,那双黯淡的眼睛居然露出了十分茫然的神色;他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极力回想什么一样。

但半天,也没见他想到什么,反而将眉头拧得更厉害。

最后,他有些颓然地闭了闭眼睛,慢慢道:“朕已经想不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闭着眼睛,所以没有捕捉到皇后眼里晶莹之后那一闪而过的欣喜。

皇后温柔一笑,轻声道:“陛下,养好身体最重要,以前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人活着总要往前看;老是纠缠过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皇帝居然微微笑了笑,“皇后说得对;朕的确应该往前看。”

“对了,朕想问一问你,你觉得那个女人怎么样?”

“那个女人?哪个女人?”皇后居然也有迷糊的时候,反问这话的神态居然跟田公公那语气神态一模一样。

皇帝露出无奈的眼色,恨恨道:“就是那个整天在建安殿转悠的年轻女人。”

皇后听闻他这口气,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随即一笑,垂下眼睫,掩去眼底那抹惊异的目光,柔声道:“陛下,原来你说的是东方姑娘;她人很好啊;这些日子,多亏了她日夜不懈地照顾陛下;陛下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哼,很好!”皇帝声音不高,可他的冷哼声仍然充分表达了他的不屑以及不满,“朕看,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迷了心窍,就连太子也一样,围着她转,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陛下你多虑了。”皇后浅浅一笑,笑容看似充满温柔,实则遥远又冷清,似那虚幻的水中花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更感受不到温暖或善意,“太子是怎么样的人,陛下你该最清楚;他岂是哪种容易被别人迷惑的人。”

“哼,正因为他不容易被美色迷惑;朕才更加担心。”皇帝又是一声极端不满的冷哼,他说着,还眯起了眼睛,只露一条细细的狭长眼缝吃力地瞄着皇后,“一个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上心的人,突然开始认真对待,甚至认真在乎一个人;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朕可不认为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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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寒星的票票;虽然一个月廖廖无几的票票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可这却是你们的心意;只要是你们的心意,我都珍惜,对我,你们给予的一切都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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