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房里笑闹成一团的主仆三人并没有人留意门口;那人影躲过夏雪视线往里掠的时候,还张开五指,自指尖弹出几缕强力指风,同时袭向新房里燃烧的红烛。
东方语她们几人只感觉到一阵冷风刮过,房内便突然一暗;这一暗过后,蓦然有一道准确无比的暗风袭上东方语,在瞬间封了东方语的穴道,让她立时动弹不得。
而在这时,更有一道铁臂似的手往她腰部一提,她便感觉整个人被人像只布娃娃一样提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她还感觉到黑暗中那人另一条铁臂将另外一个人往她刚才坐的位置一墩;再然后,她眼前一花,那人便提着她掠出了新房外。
那人影几个闪电的起落奔伏,东方语便离新房极远了。
罗妈妈与胭脂除了感觉到那一阵突然卷过的冷风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
只不过房内漆黑一遍,一时极为不便。
罗妈妈摸索了一会,才将红烛重新点燃起来。
“真是奇怪了,这窗户什么时候开得这么大了。”罗妈妈点燃红烛,疑惑之余,轻手轻脚走过去将窗户关小了些。
“小姐,你该不会真睡着了吧?”胭脂见东方语坐得古怪,并不似原来那样随意懒洋洋的倚着床柱而坐;反而是僵着腰缩着腹的样子;她无意瞄了一眼,忍不住又瞄了一眼。
东方语轻咳一声,简短而飞快道:“没有。”
这两个字的音调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点怪怪的味道。
胭脂瞪着眼睛,朝那个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的新娘瞄得越发勤了。
“小姐,你刚才不是嫌盖上盖头碍事吗?你什么时候又自己盖上的?”
胭脂这么一问;走过去关窗户的罗妈妈心下一愣;随即霍然转身,朝着喜床方向走了过来。
东方语干笑一声,“我虽然觉得盖着盖头不舒服;但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是忍受一下好了。”
东方语这番话,连单纯的胭脂都起了疑惑,罗妈妈眼里的疑窦就更深了。
“傻胭脂,今天可是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红盖头可得等着新郎亲自来揭才吉利;你就别在这拾掇小姐了。”罗妈妈慈和一笑,走到胭脂旁边,在后面轻轻扯了一下胭脂衣袖。
胭脂茫然转目看着罗妈妈;罗妈妈见状,只得露出浅浅无奈,不着痕迹地将胭脂挤开;她自己则靠近东方语。
“哎呀,小姐,你的衣袖上沾了两滴油渍,一定是刚才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让奴婢替你擦擦。”罗妈妈说着,也不等东方语答应,便自顾拿着帕子上前,弯腰下去,便要执起少女的袖子。
东方语有些愕然,待反应过来,自然的将袖子往里缩了缩;欲要拒绝罗妈妈。
然而,罗妈妈已经先她一步弯下了腰;她这一缩,自然也带着身体也动了动;而罗妈妈因为避让不及,在弯腰的时候,一不小心扯落了东方语头上的红盖头。
现出真容的新娘仍是那么美艳夺目,只不过她那双眼眸,似是少了平日的清亮镇定,反而微见惊慌心虚的神色;就是她的笑容,也有些不太自然的感觉;看着有些僵有些假。
罗妈妈见状,立时连声道歉,“对不起,小姐,都怪奴婢粗手笨脚的。”她一边道歉一边迅速拾起红盖头往新娘头上覆去。
罗妈妈在拾红盖头的时候,动作却微微一僵;一僵的同时,她眼神也剧烈地缩了缩。
但这些震惊的神色只一瞬便在她眼里闪过;她将红盖头给新娘重新盖好;不由分说,又伸手去执新娘的衣袖,要为新娘擦拭油渍。
东方语避让不过,只得随了她去。
罗妈妈十分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衣袖,可垂下的目光却又在触及她手腕的时候,微微震了震。
不过,她佯装一切如常的样子,轻柔地擦拭了几下,然后站直了腰,笑道:“小姐,好了,这下就看不出来了。”
东方语冲罗妈妈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有些紧张地眨着眼睛往门口张望。
罗妈妈忽然道:“小姐,奴婢有些内急;想先出去一趟。”
“你去吧。”东方语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她身上,眼睛一直不时地瞟着门口。
罗妈妈对她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她退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夏雪一脸沉吟地从别处走回来。
“夏雪,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怎么没人守在门口?”罗妈妈压着声音,语速极快,心里显然已有些急切不安。
夏雪有些古怪地看着她,道:“刚才清荷去茅厕;我原本在这守着;可就在刚才,我突然听到清荷的惊叫声,担心她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就走开一会过去看了看。”
“那现在呢?清荷她怎么样?”
“我走过去看的时候,只见到王府里一个在面生的丫环在附近扭了脚,并没有看到清荷,也许她这会还在茅厕吧。”夏雪眼神疑惑,却并没有对罗妈妈隐瞒什么。
罗妈妈四下张望了一会,随后凑近夏雪耳边,低低地飞快说了几句。
夏雪听完,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罗妈妈拍了拍她手背,轻声道:“你暂且先守在这,我去找世子,将事情告诉他。”
夏雪点了点头,随即往门口正中站得更正一些;好遮住里面的视线。
罗妈妈匆匆忙忙往前院去了。
墨白还在与宾客们敬着酒;罗妈妈看见他被众人包围着,一时近不了身;不由得有些着急;眼睛一转,忽然看见了那面无表情的侍卫成刚;她思忖了一睛,觉得那面瘫侍卫应该是绝对可信之人;她当下顾不了许多,便走到成刚跟前,对他低声说着什么。
成刚听完,眼里亦全是震惊不敢置信之色。
不过,他震惊之余,没有一丝迟疑,立时就走到宴席之间,将墨白叫了出来。
罗妈妈又将事情对他说了一遍。
墨白听罢,双眉一挑,他神态依然淡淡,但眼眸里却是冰冷森然。
他对着成刚低低吩咐了几句,旋即便朝后院新房走去。
之前被东方语赶出新房的喜娘与其他几个侍候的丫环,远远看见墨白走过来,立时慌了神,急急忙忙就要往新房奔去。
夏雪见状,长剑在胸前一横,面无表情地瞥过喜娘,冷冷道:“现在不用你们进去侍候了;这喜礼,我家小姐自会按规矩与新郎完成,你们在外面看着就行。”
喜娘闻言,当即急得跺脚,“哎哟,姑娘,这怎么行,你快放我们进去吧。”
夏雪冷眼睨着她们,利剑当胸横放;姿态冷淡,神情睥睨,说完这一句,并紧抿了唇,仿佛如一尊门神一样岿然不动地挡在门口。
夏雪这一阻拦;喜娘们自然进不去;而这个时候,墨白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行了,你们就留在外面吧。”墨白漠然瞥过喜娘她们,淡淡一声吩咐掷下,虽然不带什么情绪;但他平淡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喜娘她们怔了怔,见夏雪放了墨白进去之后,又将利剑当胸横放拦着门口,一时又气又无奈,直在原地跺脚。
墨白大步掠进新房,示意罗妈妈看紧门口,他则直接走到坐在床上的新娘旁边。
“小语,让你久等了,我们先来喝合卺酒吧。”他含笑,目光温柔,然而淡淡笑意却带着森然煞意。
东方语似乎有些局促不安,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不停拿眼角瞄他。
墨白说着,信步走到桌边,倒了酒,随即端着酒杯拿到她面前,往她眼前一递。
东方语自然伸手去接,她这一接,当然得先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头上还覆着盖头,一时有些不惯,当下有些跄踉。
墨白立时伸手去扶;不过,他扶的并不是她;而是它。
东方语愕然;随即眼前一亮。盖头被拿开了。
哦,是被新郎直接用手拿开的;却不是用红尺挑开的。
墨白又微微含笑看她;眼神越发温柔倾注;而他隐约笑容里,却越发的森然冰凉。
他将刚才舍她而接住的酒杯再度往她手里塞去;这一寒,东方语自然得再次伸出手来接。
他身形本来极为俊美颀长,是以他这随意轻轻一塞,酒杯的高度也是极高的。
东方语要端稳酒杯,自然得抬高手腕才能做到。
她这手腕往上一抬,宽大的衣袖自然往下滑了滑;这一滑,但立时露出她一段洁白如雪的手腕来。
这一段皓腕确实洁白,哦,应该说是洁白到洁净;因为她的手腕上,除了莹白的肌肤,便空空如也。
墨白不动声色地低头一掠,淡淡道:“小语,我记得你平常总喜欢在右手戴着那条紫晶手链;今天怎么不戴了?”
东方语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她僵了一下,才掩饰着笑道:“今天日子特殊,所以我暂且将它摘下了。”
墨白闻言,似乎毫无意外的样子,对她的话也表示深信不疑。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嘴角却微微上勾着,露出森然的冰冷弧度。
而他看她的眼神越发温柔了;可他的神情却也越发的森冷。
他记得,小语平日戴那条紫晶手链,根本不是戴在右手;而是左手。
他微微一笑,笑容轻轻绽放在他妖魅容颜,一瞬惊煞人眼。
万里江山的斑斓景致,竟也不及眼前他这微微一笑的容光灿烂,绚绝万千。
这一笑,东方语似乎看得呆了。
“哦,是这样。”他含笑,目光温柔,看她的眼神风华万千,一眼胜过千言。
“你平日连根珠钗都嫌重;今天这凤冠一定压得你脑袋发沉了吧。”他说着,伸手,轻轻替她拿下了凤冠。
拿的时候,另一只手顺势抚上了她鬓边,掠开被勾乱的发丝。
东方语被他手指一触,浑身似乎都僵了僵;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拨开他的手。
然而,墨白一声轻笑,温柔目光将她凝注;她拨开他手的动作便凝了凝。
便是这一凝的瞬间,墨白那精致如玉的指尖已自她鬓边一下掠至她额角。
一滑一掠,然后一压一挑;他含笑;目光温柔;眼神森凉,以无比迅速的手势一下挑开她额角一层皮。
对,就是挑开一层皮。
那是一层无比轻薄的皮质;墨白的动作原本十分轻柔迅速;但一角掀开之后,他突然加重了力道;迅速还是那般迅捷无比。
在东方语震惊到恐惧的眼神里,以闪电的速度一下掀开了她的面皮。
这层薄薄的皮被墨白这么一掀;终于露出了这位新娘的真容来。
眼神惊恐,目光呆滞,脸色发白。
恐惧中含着祈求;祈求中又盈着汪汪眼泪。
一张毫不意外的面孔。
墨白冷笑一声,将那张刚刚自她脸上掀下来的面皮冷冷往她脸上一甩。
“阳曦,李代桃僵的把戏玩够了吗?他许你什么条件竟让你冒这样的险?”
那满脸惊慌,浑身颤抖的少女死死咬着嘴唇,面对妖魅男子冷漠的指控,拼命摇头,忍着欲坠不滴的眼泪。
罗妈妈与胭脂看到这张陌生的面孔,一瞬都惊得傻眼了。
震惊过后,罗妈妈立时心急上前,惶恐中带着恳求,“白世子,她……她……竟然扮成了小姐的模样;那么小姐现在何处?请你赶紧派人去找吧。”
“罗妈妈,你放心,小语她不会有事的。”墨白扭头,他语气依然冷淡,但他看罗妈妈的眼神明显透着尊敬,“我刚才已经让人将安王府围了起来;从开席至今,还没有任何人离府,我相信小语一定还在王府里头。”
闻言,罗妈妈惊惶的心神略略定了定,可她仍然透着担心,“就算小姐还在王府里;我们也得赶紧找到她呀。”
“找,我一定会找的;这会应该已经找到了。”墨白又是冷冷淡淡的语气,他眯眼,目光透着重重嫌恶,扫过颤白双唇的阳曦,“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
“罗妈妈,麻烦你出门口守着,让夏雪进来,我有事情吩咐她。”
罗妈妈瞟了瞟阳曦,又看了神态笃定的墨白一眼,疑惑重重中透着忧心忡忡,她走到门口,替了夏雪。
再说,在那道身形奇快的人影自新房掠出去的时候,只几个起伏,便远离了新房范围,躲开了夏雪视线。
然后,他并不急着将东方语带出府去。
因为这个时候,宾客早已到到齐;安王府各处门口虽然没有关闭,但却有人守着;再加上东方语身穿大红嫁衣;他若就此提着东方语掠出去;即使速度再快,也会被人注意到。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提着东方语离开新房范围之后,先躲到了一处无人暗室,然后用一件事先准备好的暗银镶花肥大袍子,将东方语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如此一来,就能避免让人第一时间注意到她醒目的大红嫁衣了。
之后,他又默默在暗室里待了一会。
便是在他静伏在暗室这段短暂的时间,罗妈妈发觉了那个被调包的新娘不对劲;几次试探之后,罗妈妈心头疑惑愈重;几乎便已经确定了新房里的新娘不是东方语;之后她立刻出去寻找墨白;再然后,墨白立时做了部署。
可以说,从罗妈妈怀疑新娘不是东方语开始,到墨白了解情况动手部署之时,这一切过程所花的时间前后亦不过半刻钟,可谓短暂之极。
而那个人也大概在暗室内静待了半刻钟。
然后,他忽然提着东方语往安王府最偏僻的西偏门而去。
那个门口平时只有送食材到厨房的人出入,此刻,王府里在举办喜宴,所有菜肴早已准备妥当;而厨房所有人全都调到前院帮忙去了;这一扇后门根本没有人进出;亦没有人把守,只在上面加了一把铁将军而已。
那人似乎十分熟悉王府的的情形,提着东方语又是一番急疾翻掠,居然一会功夫就到了这扇无人看守的门。
他到了这里,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转入杂物房,弄了一只大箩扛在背上,东方语则被他藏在大箩里面,用了些杂物做遮挡。
然后,他两指握着那把铁将军一扭,轻易的便将锁头弄断;之后,他背着大箩大摇大摆从后门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又到了一个拐角;然后,他停下,抬头张望,眨眼的时间,忽然见外面延伸的街道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急驰而来。
如果宁楚没有独自带着一壶酒坐在安王府最高屋顶上对影揽月;这个人,只怕就要凭着一已之力,以周密的准备精密的部署,将东方语顺利带离安王府。
但是,宁楚他在酒席开始没多久,就离了众人,独上最高屋顶自斟自饮。
一个背着大箩在安王府后门出没的人,自然不会特别引起宁楚注意。
但是,一个背着大箩的人在不该出现的时段出现;还是选择在后门这种不同寻常的地方;出门后转个角还有一辆马车急疾而来,这样的事情若是还不能引起宁楚注意,那宁楚就不该再叫宁楚,而该改名叫蠢猪了。
事实上,墨白的部署亦非不够迅速,在那个人将东方语带出王府之前,就已经有人在王府四周暗中搜查过一遍了;至于为什么会让那个人漏掉。
这不得不说,那个人是个懂得利用环境藏匿的大行家;此外,还跟他对王府地形熟悉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与墨白所部署的那些人,基本就像是捉迷藏一样。
躲过了侍卫暗中搜查,他才用那只大箩背着东方语自后门走了出去。
那一辆突然而来的马车,引起了宁楚注意,也让宁楚一瞬起了警剔。
宁楚几乎没有一丝迟疑,目光中凉意如水远远透来,他立时便从屋顶高处朝着马车点足奔掠追来。
宁楚的武功跟他这个人的智慧一样超卓出众;他当年为了专心练武,还以稚龄之年拒绝的学医;只因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就算医术再高超,他也不能自由自在去悬壶济世。
年幼的宁楚尚且聪颖有加;可见他武功的修为如今已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那人提着东方语坐上那辆马车之后,本来驱得十分迅速;但他再迅速,也被那个自屋顶高处全力施为追来的宁楚给追了上去。
那人接到马车之后,竟然弃了车夫,而自己亲手驾车,他一路急掠,原本以为就算有人发觉,也绝对追不及。
然而,他的念头还未转完。
宁楚那优美无双的身姿便悄无声息从天而降,他这一降,当然不是降到马车前面,傻乎乎的以一已之身拦着马车去路了。
宁楚一身优美流线身姿,自安王府屋顶掠来,直接便落在了车顶上,在那个人发觉之前,他以乳燕抄水之姿,破了车顶,长袖过后,直接将里面被封了穴道不能动弹的东方语给抄在了怀里。
东方语乍然落在他怀中,一瞬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的失踪竟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喜的是,宁楚终究与别人不同;即使是凑巧的,她也是幸运儿一个。
从宁楚掠到车顶,再到他空手破顶,以绝妙之姿抄起车里的少女;一切动作不过在瞬息之间完成。
一气呵成,绝不含糊,也绝没有一丝停滞;一切迅速自然,有如行云流水般。
然而,他动作再迅速;也一样无法避免发出声音。
声音一响,自然引起了自当车夫那人的注意。
那人忽自前面腾空而起,一双眼睛森冷如铁,紧紧盯着宁楚怀里。
因为他手法特别,宁楚竟然一时没有办法替东方语解开穴道。所以这会宁楚只得抱紧那睁着眼睛溜溜转的少女。
宁楚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抱着东方语飘然落地;他才不会跟那人在车顶这种极窄的地方展开缠斗。
那人似乎有一瞬愕然,因为他的眼睛在看见宁楚落地之时微微缩了缩。
似乎是不愿相信眼前这风华潋滟的少年,竟也有这样卓绝的武功;竟能在他全力笼罩的杀气里安然悠淡落地;何况这少年怀里还护着一个人。
不过,即使愕然,那人也很快回神;随即也跟着飘落地面,一言不发地盯着宁楚。
这个地方,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他只需速战速决,将那个女人抢回来便可。
大掌挥起,半边暗影携风夹戾,重重压迫对着宁楚劈了过来。
宁楚微勾唇角,笑意隐隐中,出手如电;即使他分神护着怀中少女;对付这个人,他也游刃有余。
这个人除了轻功特别了得之外;其余武功修为跟宁楚根本不是在同一个层次。
所以宁楚应付这人的攻势并不显得吃力;那人想要从宁楚怀里夺回东方语;而宁楚也想拿下这人;是以两人就这么闷头的在无人街道上缠斗了起来。
不过,他们对打了一会之后,那人终于明白,凭他一已之力根本不可能再将东方语夺回来,再斗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于是,他虚晃一招之后,便欲转身逃走。
宁楚淡淡一笑,眼神透着讥讽,竟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
但是,那人这逃走却只是一记烟雾弹;不过是用来迷惑宁楚而已。
宁楚这一追,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相护的少女,竟然在倏然间,正正面对着那人突然回首不顾性命的猛力一击。
宁楚眼神一冷,这会想要再出手拆招;势必令东方语受到重伤。
他即使心生恼怒;但却绝不会惊慌无措。
宁楚是万万不愿东方语在他怀里受到损伤的;来不及变招;但他来得及变换身形。
只见宁楚脚步一错,一个旋身回转;原本该是东方语正对着迎上那人凶狠杀着的;却在眨眼换成了宁楚的背。
“啪”重重一声闷响过后,宁楚身份微微震了震;那人一声狠戾狞笑传了过来。
东方语正面向上,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宁楚以肉身替她承受了那一掌之时,嘴角处迅速漫出一抹湮红;却又被那温润少年以更快的速度咽了回去。
她眼睛一转,心里立觉隐隐的疼;仿佛刚才那一掌,并非落在这温和少年身上;而是直接击中她柔软内心一样。
宁楚这是第二次为她受伤了。
这可恨的万恶点穴手。
她似乎已经因为这个时代高超的武功与万恶点穴手法,多次受制了;她得好好考虑,以后是不是也学学这万恶的点穴手法。
宁楚尽管扎扎实实挨了一掌,尽管他也听到了那人凶狠的狞笑声;但他并没有为此表现出什么惧怯来。
反而因为这一掌,而激起胸中万丈豪气;他今天就拼着生受的这一掌,也一定非要将此人拿下不可。
他低头,目光温柔,对着少女传递一记让她安心的眼神,眼角却早已四掠,寻到了一处安全角。
他忽然大步滑向街角一处雕像前;将怀中少女轻轻放下。
“小语,你暂且在这看着,我一定要将此人擒下。”他淡淡一笑,眉宇高贵而温柔,“你知道,待在我怀里才会让你更加危险,在缠斗的时候,这里相对的要安全一些。”
少女只能对他不停地转动眼珠,连她想要扯动嘴皮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都不能。
东方语心情无比郁闷的时候,在心里又狠狠的诅咒了那万恶的点穴手无数次。
那人在击中宁楚之后,居然也不打算逃了;非但不打算逃,就在宁楚将少女抱到旁边安放的时候,他也没有趁机追过来。而是抱着双臂,冷冷站在那边,像一具阴森冰冷没有温度的怪兽一样,眼神空洞而残戾地盯着宁楚。
宁楚回首,艳绝脸庞仍是那般温润儒雅的淡然,似乎这天地间,就没有能够憾动他那如永远隽刻在俊脸的清淡笑纹的事情。
宁楚从来不使用武器,他身上也没有诸如刀剑之类的利刃。
此刻,因为他受伤的关系;也因为他不放心那个少女;所以,他也打算将这事速战速决。
他缓缓取下了别在腰间的碧玉箫。
冷光下,碧玉有淡淡光泽环绕,他低头,看着这支伴着走过十几个年头的小伙伴,喃喃地,语气充满珍惜,神态安然冷淡,低低道:“就看你的了。”
话落,余音尚且袅袅;那碧玉箫却已不再是吹奏乐曲表达心事的乐器;而是一支贯了无上杀气与威力的利刃。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宁楚以这只不过三寸的碧玉箫作武器;自然算得上是险中险了。
然而,他温和高贵眉宇间,却是岿然强大的自信;那种自然来自内心;也似是来自是浩瀚天地。
他淡淡含笑,目光冷清,手执碧玉箫;霍然掠起,往那人攻去;这时,碧玉箫仿佛已与他合体;他那莹白洁透的手掌,似乎也在执起碧玉箫的时候,有一层淡淡光泽萦绕。
东方语像尊石像一样坐着;只有眼睛能动的她;自然一眨不眨地瞪着那边。
宁楚这人,举止温和风流自生;即使是眼前与人相斗,那招式自他手里使出;竟然也带着一股让人看着就觉得舒适的美态;这种美态有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和谐美妙天然。
少女愕然,就在她愕然的瞬间;那边的战争却已结束。
宁楚那一身银杏华衣,纤尘不染,似乎在打斗中连一丝皱褶波动都不曾有;依然那么洁净平顺。
那个一心以为宁楚受伤,自己胜券在握的人;只不过在三招之间,就已被宁楚以无比绝美的姿态,仅以一支名贵的碧玉箫就将他给擒下。
这一刻,他耷拉着脑袋;显见那双空洞残戾的眼睛里颓丧无比。
其实他是不知道,宁楚从来不曾使用武器与人对敌;即使他与东方语在那边险峻的江流遇险那次;他也不曾使用武器;因为那一次,刺客虽多,对他而言却算不上什么高手。
今天这一次,宁楚会破例使用武器,只是因为他心里更记挂着少女的安危,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万不能让她有一点损伤。
擒下那个自信过度的人,宁楚回首往安置少女倚坐的地方望去,这一望;顿时令他血液停止流动。
那个地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东方语的身影。
宁楚眼神一冷,浑身温和气息敛去;随之散发出强大森然冰冷煞气。
刚才,他虽然在出招,但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范围。
这怎么可能?
便在他得手之后的瞬间,她竟然在他眼前这么无端的消失不见了。
“主子,你没事吧?”
宁楚站在原地,思绪电转;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鹰七的声音。
原来刚才他追出来的时候,便已释放了信号通知鹰七。
“他不好;我看他很不好。”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极其温醇动听。
宁楚抬头,一刹撞进对面那妖魅男子冷淡之下微微透着关心的眼眸。
而随即,他冰冷的心瞬间回暖。
东方语正俏然站在墨白旁边,同样眼神关切担忧地看着他。
宁楚困惑而又含着自嘲意味的笑了笑。
东方语一见他这个奇异笑容,心当即一愣;一愣之后立即明白宁楚这困惑自嘲从何而来。
“我的穴道不是他解开的;你忘了你刚才就已经替我解过了吗?刚才我之所以一直不能动弹;只是因为我本身没有学武,血气一时难以畅通,才会造成穴道未解开的错觉。”
少女笑意微微,声音悦耳;她这一番解释过后;宁楚脸上便又再度儒雅温和,笑意淡淡。
他看她的眼神清亮而透着了然。
上天赋予她一双明亮眼眸,果然也不忘赋予她读懂别人内心的本事。
只一个眼神,她便已看穿他的自嘲。
念头一闪;宁楚心下一阵黯然。曾几何时,他竟然也会滋生出这种不如人的自卑情绪?
还是,因为在她面前;所以特别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比不上那个她选择相伴一生的男子?
“宁楚,你的伤?”少女目光清澈,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东方语心里更清楚,宁楚与墨白师出同门;虽然两人分别师从一对师兄妹;但两人俱是天赋极高之人;两人的武功修为自然也就在伯仲之间。
只不过,墨白为人冷漠,所以他平日使出来的武功招式,也透着一股漠然冰冷的味道;而宁楚为人温和,几乎同样的招式,在他手里使出来,却让人觉得更加优美,带着行云流水般的飘逸如温淡。
东方语一番妥帖解释,散了宁楚那微郁的心结,也表明了没有在心中将两人一较高低的想法。
宁楚淡淡一笑,声音温和,语速极快,打断了她的担忧,“我没事,只是一点内伤;调息一下就好。”
“对了,墨白,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谢谢。”妖魅男子定定看着宁楚,夜风掠起他大红喜服,却衬得他如雪容颜更胜从前,他语气冷淡,然眼神认真。
宁楚知道,墨白真诚向他道谢;只为他及时拦下了马车;折了某人暗藏的阴谋。
宁楚淡淡一笑,坦然接受了他的道谢。
就当为了让墨白安心;让墨白不觉得有欠他人情好了。
其实,他追出来拦下马车,自愿以一已之身替她受下那一掌;完全不为别人;只为他自己。
他宁楚,愿意用他所有换她平安。
不过,这份心意;从今往后;他只须放在心里,自己知道便好。
东方语听着宁楚这说辞;目光微微一跳,眼神在这一跳之后起了恍惚。
那一次,在观音庙后山;他为她受了阵法戳害,说的也是与现在几乎相同的话。
而那一次;她记得;他所谓的调息一下,其实是几天。
也就是说,现在的宁楚,身上内伤其实相当重;而刚才,她在他怀里,还晃见了他嘴角渗出的血色。
如此想着,少女心中一动,脚步便已大步迈了过去。
她不由分说,执着宁楚手腕便替他把起脉来。
刚才,宁楚转身以背代她受那一掌的时候,并不是来不及运功相抵;他只是顾及有可能会伤到她;所以那一掌,他是以肉身真真实实承受下来。
东方语这一把脉,差点惊得当场跳起来。
“宁楚,你……”
宁楚淡然看她,仍是那么温和轻淡的笑容,他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眼神透着浅浅恳求;恳求她不要将真相说出来。
因为她说得严重;鹰七势必自责;鹰七自责,其他人心里就更不好过;因为鹰七自责之后,必然会自罚。
东方语无限郁卒地睨了他一眼,暗地磨了磨牙,又执起他左手号了一会,然后带着赌气的味道,“看来你很喜欢东晟冬天萧条的景致啊。”
鹰七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说话莫名其妙的她。
墨白却略略动了动眉梢。
小语这话,是说宁楚得留下来住一段时间?
这么说,宁楚身上伤势的确不轻。
这家伙,刚才是不是故意受伤的?好顺理成章的留在这小住?
墨白眸光隐隐透着狐疑,冷冷清清投向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
宁楚对他报以淡然坦荡一笑。
他确实是在救她的时候受伤;他留得问心无愧;谁让你这个新晋相公反应迟钝,让新娘子被掳出了新房也不知晓!
墨白对上他坦荡得近乎无辜的清亮眼神,无比郁闷地撇了撇嘴角。
那人刚才能躲过他的追查,一定有内鬼暗中相助。
内鬼?
墨白一想到这个词,心情便没来由的一阵烦燥。
今天可是他的大日子,好日子;竟然被那人如此可恨的搅了一局。
看来,他必须得好好回敬那人一局才成。
“成刚,将这家伙逮过来。”
成刚听着墨白冰冷的语气,却透着无限火气的味道;他不禁愕然挑了挑眉,脚步如风,一掠一旋,便已将那人拎了过来。
“慢着,墨白,我觉得对他没有什么要问的,不如直接搜他的身,搜出有用的东西就行。”东方语目光闪闪,笑意晏晏地盯着那被擒的家伙。
众人见她笑得灿烂;眼神却闪亮得惊人;一时皆心中戚戚有了发毛之感。
墨白一个眼神示意;成刚亲自动手搜身;这一搜,自然搜出了东方语所说的有用的东西。
大家盯着那东西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旋即有人阴阴笑起。
“他就不能干点有出息的?整天用这种手段对我念念不忘!”少女笑意森森,让人自心底觉得寒颤顿生。
那人冷眼瞪她,轻呸一声,“呸,你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
少女哂然一笑,目光柔和,笑意温软而亲近。
“你刚才没听清楚吗?我特意让他们不要询问你任何东西;你以为我需要从你嘴里问什么?”少女轻嗤一声,送他一记白痴眼神,“你说不说有什么要紧;新房里不是有个大活人摆着当证据,你当我们所有人都是猪脑袋的瞎子!”
那人被她嘲得面色发寒;当即闭紧嘴皮,再不发一语。
“我要的就是你闭嘴不吐任何实情,如此,我才有机会好好让你体会体会我的手段;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逼供;这么血腥的事,我怎么会干,今天可是我成亲的大好日子;这么煞风景的事情我当然绝对不会干,我顶多会为今天的郁闷晦气找点乐子。”
少女笑眯眯看着那人,说得十分诚恳。
“成刚,把他捆了,再拿四个钩子勾住他嘴巴;然后再往他嘴巴喉咙里都洒点什么四毒五虫都爱的东西,让可爱的虫子们在他嘴巴里做做运动;我最喜欢看这种面无表情自以为很酷,其实很傻逼的人,做出那种丰富扭曲表情了。”
少女笑嘻嘻朝那人眨了眨眼睛,吩咐完毕,又漫不经心送上一句:“嗯,你好好享受吧。”
让你刚才将我当木偶一样提来提去;我也让你当一下小丑,做着扭曲表情跳来跳去好了。
在场众人听见,原本面无表情的,立即伸手揉了揉自己脸颊;生怕被某些人刚才那句自以为很酷其实很傻逼的金句对号入座。
宁楚淡淡一笑,温和眼神里浮着浅浅宠溺欢喜。
她总是这样出人意表。
确实,一枚令牌,一个调包新娘;足以充分说明这事的主谋。
墨白瞥见宁楚温柔欢喜眼神;一瞬敌意大生,眼神也随之一冷,身体有意无意往少女面前靠了靠;似是向宁楚无声宣示主权;又似是在警告宁楚少打歪主意;如今这朵名花已有名主。
他可不管你是帝王还是皇帝;敢来觑觎他妻者;杀无赦!
“墨白,那个冒牌新娘你打算怎么处置?”东方语处置完那人,扭头,笑意微微地看着墨白,明媚笑意里,她眼角处却泛着隐隐寒光,“我已经忍耐她很久了。”
墨白静静凝看她,眼神温柔里流泛着浅浅歉意,温醇嗓音不自觉流泻出森森寒意,“你放心,我已经让夏雪做好了;他那么喜欢——我一定会让他欢喜到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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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妹子们猜猜,这个意欲调包新娘,好成就美事的家伙是谁?
墨白会回赠什么好礼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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