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大明湖
一道黑影如大雁一样在湖面上几次起落,月光之下,一圈圈涟漪在张季翎身后远去。
张季翎荡落在岸上,随手揩了一把鼻下热血,也不及辨明路途,身形踉跄着向僻静处逃去,心头杀意沸腾,手中握着的刀死死,恨不得将徐行碎尸万段。
徐行出了画舫,御风而起,神识向四下放去,眸光冷冽四顾,突闪了闪,穿过繁盛林木,“你逃不掉!”
法力灌入足下之窍,身形如离弦之箭,几下闪烁就已紧紧缀着张季翎。
“该死!”随着时间流逝,距离相近,张季翎已然再次感受到神识锁定,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常人被目光注视,很快会发现,何况张季翎是人仙?更不必说身后之人凛然杀意都不掩饰。
张季翎心中涌起一股绝望,“莫非天要亡我?”
忽然跳过一片乔木丛叶,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一片园林深深,屋宇错落有致,也不知几重庭院。
“这是贵人之府?”不知为何,张季翎心头突然浮起一件事,月前,楚王似乎下榻在大明湖畔的行辕?
这时,身后剑气和杀气已千钧一发,张季翎打了个激灵,踩动脚下树枝,向那庭院荡去。
“刺……”
徐行剑光恰出,锋芒莹然,簌簌声落,枝干被剿杀成碎末。
“嗯?龙气?”徐行凝眸,虽未见其形,但心思本能就有悸动,眉头皱了皱,目中犹疑之色微不可察,却是再次向张季翎追杀而去。
张季翎心胆俱裂,方涌起的希望焰火就被浇灭,目中突闪过狠辣,见着一处灯火通明,砰的一声,就闯将进去。
南屏苑·楚王下榻之所。
这时夜已有些深,南屏苑灯火憧憧,外间锦衣侍卫都神情戒备,按刀而立。
厅中,烛火丛簇,而廊柱薄纱后阴影处,一着金丝白羽道衣的中年道人抱胸而立,一柄银丝拂尘垂落而下,此人面容平平无奇,此刻眼睛微微眯着,放出神念向四下扫过,但经过风荷苑时微微一顿,并未多作停留。
楚王坐在书房后,对面是一位面容方正的青年将领,身体前倾,神态恭谨。
“还有几日才可竣工?”楚王气度沉静,语气虽刻意保持从容,但目中还是泄露出一丝焦虑。
那青年将领面皮白净,就道:“殿下,最迟还需半个月。”
闻言,楚王皱眉,思忖道,“恐怕也瞒不了太久了,孤来济南府停留多日,明里暗里就受着关注,虽说那一层面自有国师应付,或还当真如国师所言,时机未至?”
“符阳若不动山河鼎,也不会犯了父皇忌讳,若是孤,说不得早就派大军围了雁尾山!”楚王想着,突惊觉,“国师嘱咐修筑的伏妖法台真是仅仅为着抵挡海妖?”
“殿下,“见楚王怔怔出神,青年将领轻唤一声,脸上似有难言之色。
“怎么?可是有其他事?”楚王收回思绪,目光深幽,难起一丝波澜。
那青年将领面色纠结半晌,道:“庚辰位的一处法台,需要经过……”
“经过什么?”见青年将领吞吞吐吐,楚王面色微沉,就有些不悦,正要呵斥,猛然想起一事,“庚辰位,似是济宁县?”
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对于奇门遁甲之术,楚王一向兴趣乏乏。
“是济宁县南宫氏的陵园。”青年将领硬着头皮,低声说道。
楚王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神情默然,脸色也看不出喜怒,“不能绕过?”
南宫晟是长公主驸马,来历成秘,因着昔年戾太子宁元谋反一事,被周帝一杯毒酒赐死,这在朝庭都是禁忌,楚王也尽量不想提及此人。
青年将领踌躇道:“庚辰位五处,这一处在关键核心点。”
这就是绕不过了,楚王觉得一阵头疼,若非长公主这次来祭拜其人,说不得平了就平了。
楚王眸子阴沉,似在权衡着什么,未几,心中已有了决断,威严目光有如实质,“此事,你看着办就是,但你要知伏妖法台修筑关乎朝廷大局,就是孤都承担不起其中利害,章明焕,你可知?”
章明焕闻言,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嘴唇动了动,正对上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说不出的幽深,心中顿时说不出绝望,头一低,拱手道:“遵命。”
“孤乏了,你退下吧。”楚王淡淡说着,也不去看章明焕。
章明焕失魂落魄,抱拳而退。
远处,阴影处的道人,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眼皮跳了跳,心头却闪过一丝轻蔑,但也没说什么。
风荷苑
张季翎一咬牙,跃进屋内,这时屋内点着烛火,屏风后的绣榻上影影绰绰坐着一人,背对自己,看不清男女。
张季翎抱拳道:“这位大人救命!”
“啊?”
动听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女子被骤然出现的张季翎吓了一跳,但此女气度雍容,稳住心绪,娇喝道:“来人!”
张季翎一见心中期待“贵人”竟是一个女子,神情错愕下,又听了这呼喊,暗道要糟。
恰在这时,一道冷漠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鼠辈受死!”
徐行方踏进屋中,就听到女子呼喊,心念一动,就施展了个隔绝声音的道术。
张季翎忽觉一道剑气向后心刺来,带着绝杀之意,他几乎借着求生本能,奋力向一旁跃出,“刺……”绢帛割裂和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鲜血淋漓而下,一道尺许长的口子在肋骨处,皮肉翻滚。
那女子张了张嘴,呼喊不出,手中香囊落地,其上珠链发出啪嗒声,正是这一声似警醒了张季翎,其人如一头猎豹般,猛然欺近女子身前。
“莫再过来!”张季翎横刀于女子雪腻脖颈,因手中颤抖,当下就是一道浅浅血痕,女子秀眉颦着,竟也倔强,忍着痛并不叫出,害怕激怒了歹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徐行按着“青女”宝剑,面色冷寂,言语平淡。
“张某不信,你可以看着一个无辜之人枉死在你面前,道心还不会有缺!”张季翎目光凶戾,不想竟给此人逼迫成这样,幸当年杀过道人,知道这些道人注重道心修持,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死于面前。
“公子,救……”女子似从这话听出一些,当然这时只要不傻,都知道劫持自己的才是歹人,但对面之人,原不确定,这时就求救起来。
张季翎听到女子求救声,手中刀就是挪开了一些。
“徐某本以你是草莽豪杰,没想到竟这般愚蠢。”徐行冷冷一笑,劫持妇幼,威胁于他,真是天真的可爱。
听着这话,张季翎眼皮直跳,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道明赫剑光劈斩而来,竟是要将女子和张季翎一起斩于剑下。
“这……”张季翎心神震怖,果断将女子向前猛然一推,向一旁逃去。
女子似被徐行狠辣一剑震住,檀口微张,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清鸣声响起,就在剑光加身之时,长剑骤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偏转,如若臂指的法力,驱动着手中宝剑化作一道虹光,向仓皇而逃的张季翎后心刺去。
“噗嗤!”似是难以置信,张季翎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缓缓低下头,看着皓白一如霜石的剑尖,嘴唇微动,好像想说什么,但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这尸体倒是麻烦。”徐行看着栽倒于地的尸身,皱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