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倒是上等的,还比旁家好似更便宜五十文。就不晓得那丫鬟又是打哪儿听说的,入秋以来也正寻这细薄适中的粗夏布,再做两件小衣换上?”有些爱不释手的放下那块料子,不禁抬头笑问道。
忙不迭赔笑接口的婆子,亦是摇头连连:“还用问,必是院里姑娘们随口说了与采办妈妈时,刚巧叫她听了正着。要不然,她一个外院的丫鬟,又哪里晓得去?”
一句解释刚才说罢,忙又在这大丫鬟耳旁低语起来:“那丫鬟说了此方虽是不远,可到底没能挨着街市,有些不好找。而且姑娘又时常得在太太面前听事,怕是也不能得空寻上一遭的,老婆子……。”
不待那婆子接着言语完,这旁的大丫鬟水香已然明白了大概。原来是想借着出府办差的机会,顺便向自己讨些好处而已。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如今这院里,自去了万事趁手的鲁妈妈后,正是几个大丫鬟最忙碌的一段,不过多与她几个大子罢了,原就当不得什么!
但想到,自己一人独自负担这跑腿的钱,倒不如将姐妹几人都唤了来问,想必也有满意这料子的。没等一个时辰后,只见二门内的洒扫婆子,已是面露喜色的快步出了院门,比照着厨房那传话丫鬟的详尽描述,直奔那东城的所在而去。
原本这等物美价廉的物品,也只在太太房内的几个大丫鬟哪儿得了些好处,却不知怎么已是传到了大奶奶耳中。才刚因此得了几个大字的婆子,此刻被叫到大奶奶面前问话,也是心惊不已!
自己虽说是在这正院里专司洒扫差事的,可到底只是个粗实的老婆子罢了,哪里能得主子们亲自过问的。今日见了这位,素来对下人们厉害而见长的大奶奶,说不害怕定是假的。
毕竟牵扯着太太房内的大丫鬟,想来面前这位,也不会似往日那般太过厉害才对。想到这一层,才稍稍抬起头来,回禀道:“大奶奶您问的那家铺子,离着城东的集市本就不远,只不过并不在巷口,难免怕院内的姑娘们寻不着,老奴这才想着帮忙跑腿的。”
“姑娘们?我倒不晓得,咱们府里除了老爷膝下那两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却是住在后院绣楼上,这院子里还有旁个不成!”冷声一句质问,已是当面直冲出口。
不待那紧张异常的老婆子,赶忙摆手告罪,这旁座上这位更是劈头盖脸,又是一通责问道:“你个贪小的婆子!仗着你那小姑子,前日才升作二门管事的便利,居然伸手向太太房里来了?平日里就看你们这些粗实的还算老实,倒是消息灵通的很,又都是些惯会看人眼色行事的,却懂得趁乱添自家的荷包!”
“没,没,老奴可是不敢,添……。”这话还未说全,已是那旁守在门边的丫鬟,一个抬手指着她鼻子,就开骂道:“鬼鬼祟祟,倒是晓得只说与太太房里的那几个大丫鬟晓得,只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哪不透风的墙!怎么这回事情败露了,才省得在大奶奶面前求情不成?告诉你个吃里爬外的,没门!”
这句一出,那早已被吓得不敢抬头来望的婆子,便知道坏了事!
敢情自己吃了上家打赏,又拿下家跑腿钱的事败露了。哎,都怪自己个没记性,这等事本就该隐秘着些,怎么敢叫人盯上了。事前那外院的丫鬟,就曾警告过自己,莫要太过贪心,能有讨来跑腿钱好歹就能添两个大子买两斗米面的。
可这般容易来钱的活计,却是少见的很,哪有不贪多的。一个利字当头,便早将那丫鬟的当初的告诫是忘得一干二净咯!自己也是晓得府里怕是不好再提,可终究还是打上了左右几户人家的主意。这不才刚又拉去了两单生意,自己便应声跪倒在这位大奶奶面前了。
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如今荷包里的银子,还没能全换成了米粮回家,眼看着就要被主家罚没了,心里跟是一阵绞痛!心痛管心痛可这事本就不是自己最先谋划的,怎么也不能自己个一股脑全都担待了下来吧?对阿,那会儿可是听了厨房那丫鬟……。
忙不迭已是重重磕了三个头,一个劲的抹着眼泪叫屈道:“大奶奶容禀,这桩事原本就不是老奴的主意,而是外头厨房里那个丫鬟最先与老奴说起的,真不是……。”
本欲添油加醋,再辩解两句。却被一旁的大丫鬟硬是打断道:“外院的哪个,还不快些报了与大奶奶知道。”
“是,是,就是那个老林家的四儿。”被婆子这般一提,大奶奶却是面露疑惑的瞥了一眼,那旁的大丫鬟。不免暗自腹议道‘也不问个仔细,便将此事一竿子捅到了自己面前,到底是怎么办差的?’
毕竟是常年在左右伺候着的,刚才大奶奶那个眼神,已然是再明白不过多。这是在责问自己办事不利,好在一旁有外人跪着,才没能当场发作自己,可终究是个万事计较的性子,想必事后也定是难逃责罚的,才对。想到此桩,心中已是一凛!
谁料想,还未等这旁座上的大奶奶,开口提人再问明其中的始末如何,就被外面小丫鬟的一阵急促的回禀,生生打断当场。
“大奶奶,是太太……让您往堂屋,领…领了那犯事的婆子一并前去回事!”短短一句话,这丫鬟却是连着断了两次,便可知此刻外头定是还有旁人在,而且言明了将面前的婆子,一并带了前去,便可知太太那头定是已经由丫鬟们的口中,获悉此事了!
原本自己主仆三人,也算是做得颇为隐秘,怎么反反倒叫太太她得知了这桩?心里急躁不堪,面上自然亦有显露,却被那旁先她一步反应过来的老妈妈,一把拉住臂膀,附耳道:“莫要忘了你这是为了正门风,旁的事你是一概不知,便好!”
此刻一句提醒,让这旁已有些不知所措的大奶奶,瞬间清醒了过半。没错,就是因为这贪心的老婆子,背着主家与商户串通了,四处招摇撞骗,才不得已而出面整治一番的!
这才起身让丫鬟帮着整了整衣衫,才踩着‘从容’的步子,往正屋那头去。到底还略有不安在心,要想全都平复下来,却是不能。若遇上不熟识的,倒还能瞒过一二,但此刻屋里在座众人,皆对这位是何等性子了然于胸之人,又怎能丝毫不察异样之处!
果然,正稳稳坐定当间的太太张氏,只看了她一眼,已是微微皱了皱眉后,才让人看了座与她。落在本就暗自捏着把汗的大奶奶,莫明心神一紧,险些张口欲辩两句,先将自己今日这举道明了才好。
亏得身后的大丫鬟,已是遵了老妈妈临出门前的一句低语,忙是上前两步伸手搀过她来,硬牵着落座一旁,才安心放开双手,在其座侧一旁垂首立定。
倒是看不出来,这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大丫鬟,却是个不可多得的镇定之人。心中暗道一句,另一旁的二奶奶,不免也已是偏过头去低头接着吃茶,静候座上的太太问及今日这桩大事!
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及太太问向自己,定是绝口不提一字,只做那壁上观便好。只是不曾料想到,旁人是躲都躲不及,对面东厢这位却是自己一头偏生撞了进来?虽不晓得这位是打得什么主意,但定然也似面上那般简单哦!
时不时,便抽出帕子来拭去额间的细汗,更将她一脸的憔悴衬托的更为显眼。旁人眼中早就是病体欠佳的这位,今日这般硬被唤来一旁安坐,愈发叫人深感今日之事紧要的很,想必这才是太太此举的用意所在,才对!
略看了一眼,心中更是一紧,不过另一边绣墩上,都只坐了半个身子的两个姨太太,却好似半点不知的茫然样子,却反倒是让大奶奶她暗喜一声。看来,为了自家的面子大事,太太也绝不会当着众人面前,将刚才东厢发生之事提及一二咯!
殊不知,底下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押的门前老婆子,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不等主子问话便已匍匐在地,哭诉了起来。
一个颤颤巍巍,泣不成声的老婆子,此刻已是言辞颠三倒四,口齿更是含混不清,若不是一旁的粗嗓门胖婆子,随之言简意赅的解释给座上众人,怕是谁都不能听明那婆子的口中之语。
这边听到提及外院的丫鬟,忙是让人去唤了进来问话,而这旁再看太太的面色,显然已是怒意更甚!禁不住,两旁陪坐的众人,也同样皆是薄薄蒙上一层黯淡之色。
却是无人知晓,今日这桩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太太早先埋下的一步好棋罢了。只是隐藏的极好,又得了外院那个名唤四儿的丫鬟,无意间的一臂之力,才使得此番之事更为顺利成章了起来。
果不其然,那丫鬟才一跪好,便点头将此事认了下来:“那铺子有便宜料子售卖,就是由奴婢口中说了与这婆子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