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秦震的体质还算不错,又曾经是久经酒精考验的基层干部,吐得虽快,醒得也快。他胡乱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挺直了腰身,看了看仍在干呕不已的拓跋烈,微微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比他喝得少得多的拓跋烈却吐得极其痛苦,他蜷曲着腰,仿佛要将苦胆一并吐出,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
“你还好吧?吐得这么厉害……”看到他如此狼狈,秦震立刻笑不出来,只能用力拍了拍同伴的后背。
“没、没事……”拓跋烈冲他摆手,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喷出了一口浓腥的液体,立刻呛得他咳嗽不止。
“我先扶你回去,喝口热汤会好一些……”秦震忽地住了口。
簌簌……簌簌……
这是树叶在随风而响?
还是什么野兽要在夜间捕食?
他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用力侧耳倾听。
沙……沙……沙……沙……
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而是人的脚步声,只以前脚掌着地,缓缓向自己移动,每一步都很轻盈,很小心。
秦震微微弯腰,俯在了拓跋烈的耳边,极力压低了声音:“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暗中走来……”
拓跋烈的腰身顿时一僵。
“而且不止一人……”秦震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忽然又重新恢复了声音,“要不要紧?还……能不能跑?”
拓跋烈缓缓直起了腰身,右手按在了佩刀上,出声答道:“当然,不会比你慢。”
或许是紧张的气氛刺激了两人的胃部和脑部,此时他们竟然出奇的清醒。
火把已经燃到了尽头。
秦震“嗤啦”一声拔出了佩刀,寒光顿时映满了整个树林。
沙沙之声忽然顿止。
他转身挥刀,从身后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砍断了两根树枝,然后以极快的刀法削去了多余的枝桠,最后凑在火把上引燃。
即将黯淡的火光又明亮了几分,却也只能照亮极小的范围,一丈以外的树林依然如同山鬼一样张牙舞爪。他将一根树枝分给了拓跋烈,两个人紧紧贴着对方朝露营之处走去。
沙沙之声重新响起,而且明显加快了频率。
拓跋烈也清楚地听到了这些声音,他的背脊一阵发凉,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顿时炸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秦震却恨不得自己能长八只耳朵,他竭力去辨别敌人的数目和方位,可惜他不是蝙蝠!
“能跑?”他低声问道,唇边微微腾起了一丝白雾。
拓跋烈点头回应了他。
“拓跋队长?秦队长?”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毛小彪?”拓跋烈几乎脱口而出。
秦震却暗叫了一声糟糕!
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听到了至少四个方向疾奔而来的风声!
距离极近!最近的一人甚至只在三丈之外!
秦震甚至能听到敌人的呼吸!
“杀!”秦震来不及反应,扬手挥刀、横斩而出!
刀光如同匹练!
咆哮仿佛雷震!
这一刀毫无保留,直接将距离最近、直扑而来的一名刺客拦腰斩断!
“杀!”刺客们行踪已然暴露,也不约而同发出了闷吼。
还有三个?还是四个?还是……五个?六个?
秦震无暇分辨,他只能从火光的映照中看到一道疾驰而来的黑影,还有一抹惊心动魄的蓝色光芒!
他再度暴喝!
左脚猛地一勾,将刚刚被他砍翻的敌人一脚踹向了对方!
尸体上仍然滚烫的鲜血朝着刺客劈头盖脸喷洒而去,他不得不减缓了速度,向外一闪。
只是一闪的功夫,拓跋烈的快刀便呼啸着飞了出去!
自幼习武的拓跋烈一旦下定了决心,所爆发出来的速度与决断远远超出秦震的想象,他如同一道狂风,径直从秦震身边掠过,刀口映着火光,一刀便割断了对手的喉咙!
兔起鹘落间,他们便将两名距离最近的刺客杀死,树林间忽然重新陷入了寂静。
拓跋烈扬了扬手,将火把抛进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冠里。
这时正是夏日,草木干燥,一点即燃。
而他选择的这棵大树枝叶繁密,四周一丈之内都没有相邻的草木,短时间内不必担心火势扩大。
秦震也如法炮制,将自己的火把扔向了两丈外的一棵孤木。
“噼噼啪啪”的火焰在一瞬间冲天而起,树林里忽然如同白昼。
然而秦震和拓跋烈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感到嘴中发苦。
他们两侧不足十丈之内还有四名全身黑衣的刺客错落站着,毛小彪则呆若木鸡地站在数十步之外,脖子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四人中有两个人微蹲着身子,左臂平平举着两把弩器,最前端有些若隐若现的寒芒。
秦震有些惊愕:不是说……弩器只有军中才有吗?!
拓跋烈用力抿了抿嘴唇,双唇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脱水一般的苍白。
“好本事!”忽然有人开口,声音如同夜枭一般刺耳,“没想到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能杀了我们两个人!”那名黑衣人并没有蒙面,从发型看起来与一般汉人毫无二致。
拓跋烈的身子一颤,恨声道:“是鲜卑人!”
秦震微微一怔,他可没有能够从口音上区分人种的本事。
“嘎、嘎嘎!”黑衣人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声音却如同被阉割的公鸭,“那你们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吧?”
“为什么?!”秦震一脸茫然。
拓跋烈涩声道:“秦兄,是我连累了你……还有小毛……”他看了站在远处依然神情呆滞的毛小彪一眼。
秦震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有用过弩箭,你告诉我……他们那种弩器能够连发么?”
“看不清……”拓跋烈有些犹豫,“我知道军中有能够三连发、甚至十连发的神弩……”
“总不会那么背吧!”秦震深吸了口气,毫无征兆地突然蹿了出去!
他们本在绝境之中,黑衣人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在此时朝自己冲来,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不禁一抖,慌忙又加大了力气,狠狠按下!
“嗡!”的一声闷响,箭矢早已激射而出!
秦震再次猛吸了口气,真气在胸腹间如同被鼓风机吹鼓般疯狂地流窜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将自己爆裂。
他眼中的夜色微微发亮,离弦之箭似乎也变得缓慢,脚步却变得愈发轻盈。
他的身形在狂奔中忽然一顿、一拐,竟如同未卜先知一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射来的那两道箭影!
拓跋烈再不敢犹豫,提起战刀便追了上去。
一名弩手仓促间还来不及起身,便被秦震一刀劈开了头颅,另一人刚要弃弩拔刀,就被后来居上的拓拔野削下了整条右臂,而后被刀尖狠狠地捅进了小腹,叫也没叫就翻了白眼。
“该死!”嗓音沙哑的黑衣人大惊,己方转眼间又死了两人,双方的人数对比立刻从七对三变成了三对三,但他惊愕之下却依然选择了向前行进!
拓跋烈揉身扑上,两个人几乎同时挥刀劈向了对方!
“铛”的一声之后,两柄长刀一交而错。
拓跋烈的长刀完好无损,黑衣人手中却只剩下半截刀身!
黑衣人终于绝望,他在绝望中被欺身扑来的秦震从背后斩断了颈椎!
他立刻如同一滩烂泥般跌倒在地,整个身子都仿佛都要被摔成几段。
拓跋烈转身四顾之时,秦震已经劈裂了另一名进退失据的刺客的脑袋,正拖着长刀一步步向最后一名黑衣人逼近。
“站住!”最后一人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最初的猖狂与冷静,他惊慌失措地抬起了手中的刀,威胁似的勒住了毛小彪的脖子,“不想让他死……”
他的话语刚刚出口便被掐断,秦震和拓跋烈略带惊愕地看着他手中的凶器无力地跌落。
毛小彪用力从刺客的胸口拔出了自己的匕首,一脚将这具沉重的尸体踢翻,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了拓跋烈:“队长!你们没事吧?!”他看着满地的尸体,一脸难以置信,“你们……竟然杀了六个刺客!”
“还好有秦队长在。”拓跋烈重重喘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秦震的目光却随着毛小彪手中的那柄匕首一起一伏,站在匕首上的鲜血一滴滴洒落,在此刻他的眼中仿佛慢动作一样。
“秦队长真是太厉害啦!连军中的弩箭都能躲得过!”毛小彪有些兴奋地抬了抬双手。
秦震的目光也随之扬起:“你怎么知道那是军中的弩箭?”
毛小彪一怔:“……因为只有军中才有弩器啊。”
“不,”秦震缓缓地摇了摇头,提着那把满是鲜血的长刀站在了拓跋烈的身前,“因为你也是刺客。”
毛小彪脸色一白,滴血的匕首脱手而飞,笔直地掷向了距离他不过一丈的拓跋烈!
而后,他如同身后被人用钢丝拉扯了一般,向后方急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