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此刻便身处于皇宫之中。
这座皇宫固然规模极其宏伟,但与秦阵想象中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相差甚远。
简单来说,这座皇宫有些空旷,有些朴素,有些沉寂,有些冷清。
他本想再看看这个国家的政治心脏,但带领他们入宫的兵部武选司副司长陈烨和禁卫军却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只催着考生们向前走去。
秦震早已经算得清楚,这一批参加殿试的考生不过二十四人,全是各州的武考生,其中他只认得司隶考区的状元栾闯。考生们大多青春年少,最大也不过三十四五,最小的一人似乎比十七岁的秦震还要年轻一岁。
“记住本官在宫外说过的话,”陈烨微微放缓了脚步,侧过神来,又一次告诫身后这些年轻的考生,“在大殿之上要谨言慎行,即使不发一言也没有关系,文考的学子才是今天的主角。”
虽然他是好意的提醒,但这样残酷的事实对于年轻气盛、满怀梦想的年轻考生们的信心无疑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栾闯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环顾四周,朗声道:“我等无需太过沮丧,金殿之上毕竟不是能够纵马弯弓的武场,我等也不通文辞诗赋,权当增长见闻、认一认朝中各位重臣的脸。或许哪一位尚书和院长看上了你我之中的某位英俊才干,争着抢着要将女儿嫁给我们呢?”
众人皆是露出了会意的笑容:栾闯所说之事未必不是有些人心中所想,毕竟无论你才华如何卓绝惊世,也比不得抱上一条足够粗壮的大腿更有作用。
又听得栾闯道:“在下晋阳人栾闯,参加的是司隶考区,今日有幸能与诸位同殿而试,这便是极大的缘分。殿试之后,诸位同僚若是闲来无事,便赏脸与栾某同去长安百花楼把酒言欢,交个朋友如何?”
众位外地考生大多从未来过长安,听他这般好爽,不禁纷纷鼓掌叫好。
“栾兄好是阔绰,”秦震也是笑着应了一句,“可不知道你管不管姑娘的花费?”
栾闯呵呵而笑:“秦贤弟年纪轻轻,没想到也是花丛中手,我倒是看走了眼。”
周围人看了看乳臭未干的秦阵,都是一脸坏笑。
秦震这才想到自己的实际年龄不过十七个虚岁,甚至还没到本朝十八岁的法定成年年龄,在这里谈论风月和姑娘确实有些太不像话,不禁有些羞赧。
“食色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栾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晚上你尽管左拥右抱,就算喊上十个姑娘一起颠龙倒凤,也全部算在栾某的身上。”他是本朝勋贵的嫡系子孙,这些许的花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带队的陈烨忍不住回过身来咳嗽了一声。
栾闯忙笑着凑了过去:“陈司长若肯赏脸,我等更是不胜荣幸啊。”
陈烨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栾小公爷,我们已经到了大殿之下,难道你就不能严肃一些?”
栾闯一边拱手致歉,一边笑嘻嘻地收了声音,刚刚有了些放松的氛围忽然又变得肃穆紧张起来。
片刻之后,远处又浩浩荡荡走来了一群年轻的考生,秦震粗略一扫,这些文考的天之骄子足足有六七十人,比武考考生多出两倍有余。
在人群中,他依稀辨别出自己曾经护送过的那两名太学生:刘君玉和岑啸风,只是对方未必还能记得自己。他们的脸上明显都敷了些粉,此刻紧张起来,隐隐有些汗渍。
文考学子刚刚站定,便有官员自殿内走了出来,对着两边的带队官员比划了一个手势,陈烨便先带领着二十四名武考考生走进了这座名叫“千秋万岁殿”的堂皇大殿。
这座大殿从外看已是十分宏伟,入内后才更觉其宽阔异常,以寻常振威军士兵列队所占的地皮计算,大殿之中几乎可以容纳千人士兵,秦震忽然生出了一股渺小的感觉。
负责护卫的虎贲卫士兵早已肃然而立,秦震仔细打量着这些神情肃穆、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杀气的步兵,又和自己所在的振威军暗中比较,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真正的精锐战士。
他们在大殿的最外侧的几排席位上坐定之后,文考学子才依次越过了他们,紧邻着他们排好了位置。
这时,品阶较低的朝廷官员也开始陆续入场,其中赫然就有振威将军谢彪、虎豹将军皇甫赞等军中将领,他们还称不上重臣,大多神色轻松,有些人甚至还微笑着和刘君玉、岑啸风、栾闯等名门出身的考生们打着招呼,谢彪看到了站在靠近中道的秦震后,亦是微微点头致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入殿的官员品阶越来越高,但即使是秦震曾经见过的谢安、阴晨、吕嵩这类高官老臣,也并未摆出一副太过严肃的神情,反而互相交流着“百花楼的酒菜份量好像越少了,姑娘却是越贵了”、“老夫在城南又买了座庄园,还专门高价添置了几名瀛州少女,改天请你去前去喝茶品鉴一番”、“瀛州少女早就玩得多了,还是天竺少女更有味道”之类的生活心得,不紧不慢地趋入殿中,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缓缓就坐。
宽阔的大殿中渐渐满是朝臣,有内侍向侧殿发了声号令,便听得黄钟大吕之声悠然响起。
秦震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这声音仿佛来自于天籁,飘飘渺渺,空灵异常,却似乎每一声都有直击人心的奇异力量。
官员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更多的人却只是会意的一笑,而考生则大多神色略显紧张。
他听到侧殿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其中有两个声音引起了他的关注:一人脚步极其沉重,显然是刚猛的内功修炼到了极致;一人则与他相反,脚步声几乎轻不可闻,若非此刻殿中一片寂静,秦震又是凝神探听,他根本察觉不到此人的存在。
他的呼吸忽然一顿,却看到一人自侧厅之门走出,那人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身材不过一般,面容更是平平无奇,每一步跨出却如同挟有千钧之力,待他站定之后,整个人便化为一座大山,看似并无危险,却令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而后几乎同时走出了两人,两人都不过四十三四年纪,其中一人高近八尺,肩宽臂长,两道目光精芒四射,他面含微笑,却有不怒自威的感觉。他没有前一名中年男子那般龙骧虎步,脚下只算得上沉稳,但他撩起了袍摆,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大殿正北方的那把龙座之上。
秦震目光微微上场,整个人为之一颤。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不住地狂吼:这就是当即的皇帝,马盰马克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