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土地。
广阔而又平坦的沙土地。
这一大片黄色的土地不紧使得殷戍想起了他的老家——位于现代中国北方的、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
他和两个女人在几个男人的陪伴(或者说押送)下,正在这片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走着。
沙土地被刨出一道道浅沟,表面一层薄薄的黄沙之下可以看到深处湿润的黑土;大块大块的坚硬土块混合着石子、腐烂的草梗与麦秸被翻到地表,走在上面扎得双脚钻心的痛——这便是举世闻名的尼罗河黑土了。
“尼泛区”——尼罗河泛滥时对埃及人民最可珍贵的馈赠。
眼下已经进入旱季,尼罗河的潮水也早已消退殆尽,正是开垦与播种的季节。
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开始出现了密集的人群——有人赶着两头牛驾辕的直柄双铧犁,默默地沿着直线来回奔走,犁出一道道整齐的沟,就像用一把梳子在给土地梳头一般——这是一件非常费劲的活计,因为洪水泛滥之后的土地板结得十分厉害,有的地方像岩石一样坚硬;这个时候,双牛拉动的犁已经不堪使用,必须用四头、甚至六头牛驾辕的重型犁了。
更多的人则手持大耙子或者木棍一样的东西,将犁出来的土块一点点捣碎,将混杂的石子与大块的草根耐心地捡走,再用木锨堆出一道道田垄——他们要把这洪水过后蛮荒、板结却又肥沃的土地重新开垦成细腻而又松软的土床,为即将到来的播种做好准备——直到下一年再次被洪水淹没。
他们这样劳作,已经有至少3000年的历史了。
每年像时钟一般精准泛滥与退潮的尼罗河送来了上游极富营养的腐殖质,而勤劳的埃及人正是抓住了这一天赐礼物,开创了最伟大的农业文明。
殷戍远望着土地中那些辛勤劳动的埃及人民,望着那些赤裸着上身、仅在腰间围一块布的、蚂蚁一般忙碌的人,心中感慨万千。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他小时候见过那些在田地中辛勤劳作的老农,想起他们的劳动工具和劳动方式同3400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他不能不感慨,在“从土里刨食”这一曾经深刻改变了人类文明进程的伟大活动中,时空仿佛是凝滞的。
正在这时,公主突然叫了一声,痛苦地弯下腰去。
“怎么了?”殷戍连忙跑过去,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公主嘴里嘶嘶吸着冷气,慢慢伸出一只脚。
脚底鲜血淋漓,可能是被一块尖锐的石头划伤了。
“你还能走吗?”塔蒙急得快哭出来了,“要不……试着走一下?”
那女人摇了摇头,死死咬着嘴唇,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殷戍也顾不得那只脚上一塌糊涂的鲜血与污泥,仔细**了半天,转头冲着那个叫做“伽卡尔”的老头问道:“请问老爷,胡尼老爷的庄园还有多远?”
“瞧,那边就是,”伽卡尔指了指东北方向,“估计还要走一个时辰。”
殷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地平线上好像确实有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建筑,目测距离在5公里以内。
按照目前的速度,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还要走两个小时。
这可怎么办?
他冲动地一下子拽起了公主,架着她强行往前走了两步;那死女人一边“哎哟哎哟”呻吟着,一边挣扎着重新坐下了。
殷戍恨不得狠踹她两脚!
公主一边揉着脚,一边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他。
一见那女人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心软了,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塔蒙默默从自己的斗篷上用力扯下一大块布,仔仔细细将公主的脚包扎好。
“你再走走看?”殷戍气急败坏地晃了晃公主的肩膀,“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到了,坚持一下!”
女人一脸痛苦地摇头摆手,说什么也不走了。
殷戍急得浑身是汗,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伽卡尔和他的男人们早已极度不耐烦,七嘴八舌地叫嚷开了。
“把她扔这里算了,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
“女人就是麻烦事儿多!还是个怪物,真是烦死了!”
“这怪物会死在这里的!辛希布大人的地里要是死一个陌生人,我们都会倒霉的……”
“干脆叫村子里的涅虎来,涅虎会处理她的!”
所有的人突然都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
“涅虎是一个老光棍,这下可以尝到女人滋味了,哈哈哈……”
“就是!虽然是个怪物,好歹也是个娘们,该有的零件都有……涅虎可从来没怕过什么,就算是一头母牛,也能把它折腾死的,嘿嘿嘿……”
“哈哈哈哈……”
男人的淫笑声越来越响亮,殷戍的脑袋嗡的一下子懵了。
他看见公主的额头突然变成了死人一般的灰白色。
他咬了咬牙,三两下便脱下了自己的罩袍,只留下一条系在腰间的围裙;然后把罩袍用力撕成几块布条,将两端缠在手腕上。
“我背她走,”他蹲下了身子,“塔蒙,你扶着她上来。”
布条被他双手背在身后,正好形成一个挺不错的“围挡”。
每个人都在惊讶地看着他。
“快点!”殷戍有些急了,“快点把她弄上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塔蒙搀扶着公主,慢慢爬上了小伙子那肌肉虬结的结实后背。
殷戍反手一兜,颠了两颠,抱着公主的屁股将她裹紧了。
“哟嗬,小子,你对这个女怪物真不错,”伽卡尔老头子嘲笑道,“你还真不怕染上病……还背着她走!”
“瞧啊,做老爷的竟然背着下人,啧啧啧……”
“他说过,这女怪物以前可是个美人,还天天晚上睡她!”有人叫了起来。
男人们再次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热烈。
殷戍并不答话,而是低头背着那女人慢慢朝前走去。
他的脚也缠上了布条,钻心的疼痛减轻不少。
公主很瘦,因此不重,背在身上也不感觉吃力。
她伸出双臂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几乎整个上半身都牢牢趴在他后背上——毕竟是个女人,殷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与温热。
该死的胳膊!
女人那只布满了斑疹的左胳膊就横亘在下巴前,他只能努力拧着脑袋,尽量不去看它们。
“你为什么要这样?”公主的嘴就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没必要这样。”
女人呵出的热气弄得耳朵痒痒的,他轻轻甩了甩头。
“不抛弃,不放弃。”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某电视剧中的一句著名台词。
公主浑身一颤便不再说话,而是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
太阳已经明显西斜,明亮的天光渐渐黯淡下来,远方的地平线已经变得晦暗不清了。
地里那些忙碌的农民(亦或是奴隶?殷戍并不敢确定他们的身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朝着地头几排茂密的无花果树慢腾腾挪过去。
树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围着白色围裙、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们或坐或站,兴高采烈地聊天打屁;不知哪里来的女人们同样赤裸着上身,头顶着陶罐,手拎着精巧的小篮子,流水般送来了吃食和饮料,一片欢声笑语。
耕地的牛也获得了解放——它们卸下了沉重的木犁,正在无花果树下悠闲地吃草。
殷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牛。它们身上的黑白花纹就像奶牛一般,而头上的两只尖角却又如同羚羊一样高高耸起。
用奶牛耕地?
殷戍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正在这时,一阵热烘烘的风吹了过来,送来了树下的人群所发出的咭咭咯咯的说笑声,送来了啤酒所特有的酸甜气息。
他觉得自己已经饿得胃疼了。
他多么想直奔树下,和那些“下等人”一起享用可口的面包和啤酒,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有烤鸡和兔子!
……然后,吃饱喝足之后,赶紧特么的溜之大吉!
他偷偷看了看身前身后跟得紧紧的几个男人,把自己的欲望强行压了下去。
“伽卡尔老爷!”树下开始有人站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今天抓了多少鸟?”
……
老头子面带微笑,庄严地挥着手。
“那几个人是谁?”有人指着殷戍大声喊道。
“不关你的事!”伽卡尔笑着吼叫起来。
几个男人开始兴致勃勃地地谈论起村子里的新闻,大都是些男女苟且之事,言辞污秽下流不堪入耳,这不得不让殷戍再次发出了一丝感慨——娘的,对八卦的热爱,尤其是对男女之事的热衷,看样子真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啊!
“塔蒙,把你的头和身体包紧,”他对着姑娘小声命令道,“把她的头、脸都包上,一定要包严实。”
塔蒙悄悄地、飞快地执行了这一命令。
“你怕村子里的人看到我这个怪物?”后背上的公主突然笑了,“怕我吓着他们?”
“不,我怕他们吓着你。”
公主一愣,旋即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
殷戍顿时觉得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不,这怎么可能!他自嘲地笑了笑。
“快到了!”伽卡尔突然扬起了木棍,指着无花果树林中的一条土路喊道,“前面就是伊涅特庄园了,我们尊贵的辛希布大人最美的庄园!你们这几个幸运的人可以开开眼了……”
“舍普特老爷家的庄园肯定不如我们的!”
“那肯定……舍普特不过是底比斯的书记官而已,我们的辛希布老爷是什么地位,怎么比呢?”
男人们精神一振,开始胡乱吹嘘起来。
殷戍面带微笑,心中却一团乱麻。
……
伊涅特庄园和遍布于帝国土地上的无数贵族乡下庄园一样,其使命是为自己的主子提供一种全新的生活。
是的,全新的生活。
那些主子们,那些高级祭祀、僧侣、大贵族和大财主们,在底比斯,在阿玛尔纳,在孟菲斯……在那些闪闪发光的千年名城里或许都有自己的宫殿和私宅。
可以想见,那些建筑一定都是高大、华丽和恢宏的,一定能配得上它们主人高贵的身份和丰厚的财富。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讲,它们也一定是遵循严格的等级制度的。
在神圣的国王陛下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他(她)的臣子在营造自己的宫殿时,必须考虑许多东西——形制绝不能僭越,规模绝不能“超纲”,占地不可过于嚣张,装修不可过于豪华……乃至石材的厚度,浮雕的样式,摆件的品类……都有一条或明或暗的准绳在规范,在约束;一切都必须仔细斟酌。
建筑的规矩,如同建造它们的石材一样坚硬。
自然而然的,生活在这些“规矩”的宫殿中的主子们,生活必定也是一板一眼的——怎么走,怎么坐,怎么吃喝拉撒;何时睡,何时起,何时出门,何时回归,何时见什么人……一套完整的、刻板的规矩,一种令人窒息的生活。
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完全有可能会被这样的生活逼疯!
主子们也是人,他们也想过正常人的日子,而不是在城市光鲜的大宅子里做一个不苟言笑的偶像。
但是乡下的庄园给了主子们想要的一切。
在那里,他们完全可以把城市里的一切规矩都抛诸脑后,为所欲为。
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酗酒,斗殴,玩乐;可以自由自在地玩弄女人,虐待奴隶,甚至能够肆无忌惮地干下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也完全不怕国家机器的追究与惩罚。
庄园之内,也许就是无数个小暴君(也许也有明主,这要看具体某个主子的良心了)。
殷戍隔着老远,好像就感受到了伊涅特庄园内的狂欢气氛。
背上的公主似乎已经虚脱了,身体软软地一个劲儿往下滑,他不得不每走几步就得颠两下,拼命兜住她的屁股往上提。
他自己也累得快趴下了。
刚转过一排高大的棕榈树,一面高高的围墙便横亘在眼前。
墙内似乎灯火通明,欢快的声浪从中一阵阵传了出来。
墙下松松垮垮站着几名男子,围着围裙,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眼镜蛇头箍,每人手中都握持着一柄长矛,彼此正在热烈地聊天。
“哈托尔,哈托尔!”伽卡尔老爷子欢快地叫了起来,“你过来!”
那个叫做“哈托尔”的男子兴冲冲跑了过来。
“伽卡尔老爷!”他不住地点头哈腰,“你可算回来了!胡尼老爷都问了好几次了……怎么样,鸭子抓了几只?胡尼老爷正等着烤鸭子上桌呢!”
“别叫我老爷,都说了多少次了!”伽卡尔面色一沉,把哈托尔拉到一边窃窃私语。
而身边的几个男子也围了过去,同墙下那些吊儿郎当的武士们兴奋地叽叽咕咕聊起了天。
“欧——!”有人高声欢呼着,“慷慨的胡尼老爷今晚打开了珍贵的葡萄酒,里面有酒!”
“听说胡尼老爷正在款待蓬特来的客人!听说还带了几个漂亮的舞娘!”
人们更加兴奋地聒噪起来。
殷戍转过头瞥了一眼,发现可怜的塔蒙扶着一棵树,身体正在轻轻颤抖着。她一定也是精疲力尽了。
“现在放我下来,”公主突然轻声说道,“你现在马上放我下来!你背着我走,实在是太显眼了。”
“你自己能走吗?”
公主并不答话,而是用力推着殷戍的肩膀想强行下地。
他没办法,也只好从她了。
那女人的脚刚一挨到地面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殷戍连忙作势要扶,却被她强硬地推开。
公主慢慢扶住一棵树,拼力站直了身体,然后竭尽全力装出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眼中却已迸出泪花。
殷戍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他的脚也曾经受过外伤,他完全知道其中的痛楚。
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能忍,不是一般的牛逼!
“喂喂,你们过来!”伽卡尔在远处招着手,“你们三个人,跟我走!”
塔蒙一下子抓紧了殷戍的手,他也抓紧了她。
公主就在他们前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势不可挡。
……
刚一进门,热辣辣的欢快空气便扑面而来。
一种甜丝丝的、混杂着奇异的肉香与花椒辛辣的味道瞬间便充斥了鼻腔;七嘴八舌的人声夹杂着稀奇古怪的乐曲声交织成奇妙的混响,结结实实灌满了耳廓。
空气中到处都是粘稠的烟雾,这让殷戍一下子想起了大学后门的烧烤摊。
他好不容易才看清,巨大的院子正中央是一个方形的大水池,里面种满了荷花与睡莲。荷叶已经枯萎,乍一看好似水面漂浮着无数的垃圾。
水池四周则种满了柏树、无花果树与高大的棕榈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在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盆的照耀下,可以看见树下七零八落摆着几十条长桌,桌上的水果与饮料堆积如山。
桌旁则是大群大群狂欢的人——中老年男人们头上裹着白色的缠头,正围拢在火堆前大声谈笑,火上烤着羊或是兔子一类的玩意儿,带有浓烈香气的阵阵浓烟正是从这里发出;
年轻的男人们或者热烈地饮酒——也许正是胡尼老爷珍贵的葡萄酒——借着酒劲儿扯开嗓子唱着乱七八糟的歌曲,或者开心地追逐打闹;不时有水果盘子或者饮料罐掉在地上打得粉碎,葡萄、无花果、椰枣、橄榄,稀粥一样的啤酒和各式各样饱蘸了蜂蜜的点心洒在地上任人践踏;
小孩子们干脆一si不gua,,一边吹着笛子敲着铃鼓,一边在人群中兴奋地窜来窜去,一路响起了尖叫声与大人愤怒的呵斥。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群漂亮的舞娘!
十几位仅在脖子和手腕上戴着首饰的姑娘们在激越的铃鼓声中疯狂扭动着腰肢,引得围观的男人们轰然叫好;而不时有胆大的男人们不顾旁人的嘲笑,一把揽住半推半就的女人摁倒在地上,更是将全场的情绪带到了最高点!
殷戍紧紧拉着两个姑娘的手,小心翼翼在这一大群荷尔蒙勃发的人群中绕来绕去。
震天的喧哗声海涛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猛烈地灌入耳中,浓烈的气味混杂了人热烘烘的汗臭与呕吐物的气息,更使得他闻之欲呕。
塔蒙和公主已经将自己的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而紧抓着他的手几乎都抠进了肉里——想必心情也是十分紧张。
“好妙的娘们!”
“瞧那腰,瞧那xiong,瞧那pi股!”
“哈哈哈……”
伽卡尔的男人们完全被狂欢的气氛感染了,一个个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老头子却完全不被这份浮夸的**与奢侈所动,而是催促着殷戍一行赶紧跟上。
转过那一片欢乐的海洋,在一排高大的椰枣树后,则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一长条平房横亘在面前,房前密集的廊柱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富丽堂皇。
这些廊柱不同于阿玛尔纳那些庄严、高大的宫殿建筑外顶天立地的厚重石柱,它们更显示出了一种轻佻和活泼——柱身更加纤细,柱头做成了惟妙惟肖的荷花型,整个石柱用各种颜色涂满了花里胡哨的花纹……
其实不只是石柱,在廊柱后面的整堵墙上都用鲜艳的色彩描绘着画儿——惟妙惟肖的牛、驴子和山羊,河边大片的芦苇和纸莎草,弹拨着栗特琴的美女,用鱼叉叉鱼的男人们……
灵动,鲜活,富有生机勃勃的生活气息。是的,这是完全不同于阿玛尔纳城中那种呆板、肃穆氛围的另外一种风格,另外一种形态,另外一种方式。
这也许就是主子们所追求的“人过的日子”的最典型的体现和特征吧。
殷戍看到在廊柱前的沙地上,人们正赶着牛群慢慢地聚集。
那些长得像奶牛一般的奇怪耕牛也许被此处的拥挤与嘈杂撩拨得怒气冲天,彼此开始频繁地摩擦与顶撞。
人们不得不在其中来回穿梭,安抚那些不安分的牲口,拉开彼此对峙的健壮公牛;人的喊叫与牛的呢喃哼叫混杂在一起,再加上牲口身上的冲天臭气,使得可怜的殷戍再一次感到强烈反胃。
伽卡尔领着三个人走到一棵树下,叮嘱一名属下看好他们。
“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头子吩咐道,“等我回来领你们进去。你们不要乱动。”
殷戍一行只好蹲在树下,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头穿过牛群,一步步爬上那高大的廊柱。
屋檐下灯火通明,一名和伽卡尔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子正翘着腿坐在木椅上,身边围着几名男人正在恭敬地汇报着什么,而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女孩儿则不时给他递上一串串葡萄,真是惬意极了。
殷戍紧张地看着伽卡尔走到他身边,朝着自己这边指指戳戳了一番,又转身进了屋内。
“那个人是谁?”他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汉子,“那就是胡尼大老爷?看上去可真爽啊……”
“胡尼大老爷?怎么可能?”那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胡尼老爷还是个孩子呢……那人是伽卡尔老爷的亲哥哥,胡里伽卡尔老爷……他可是庄园真正的大管家呢!这里他说了算,当然爽了!”
殷戍吐了吐舌头。
这一个又一个无穷无尽的“老爷”搅得他晕头转向。
“瞧瞧,要出事了,”那家伙突然脸色一沉,朝着廊柱下一指,“看哪,胡里伽卡尔老爷今天晚上要杀人了!”
殷戍心头一紧,赶紧抬起了头。
两个女人也本能地轻轻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