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还未从顾无欢的那句话里回过神,便见秦雨桐已经被他一掌拍上了肩直接打飞了出去,眼见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飞出数丈之外,那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惊愕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顾无欢竟会对她出手。
原以为,顾无欢最多也就是护着他自己的郡王妃替她开脱而已,万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动手。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他那一掌当真是不轻,让她的肩头隐隐作疼。
而惊愕的自然不只是她一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众人更是惊奇——郡王妃已经够狂妄无礼,未料到礼郡王竟比郡王妃还要狂。
眼见秦雨桐的身子正要撞到一根粗壮的榕树上,一众贵女都有些不认观看,有的人已经将头扭了开,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急速掠过,将那险些撞到树上的女子一拉一扯,卷进了自己的怀中,随后揽着她安稳落地。
众人见此顿时松了一口气。
礼郡王出手可真不轻,这要是没人出手搭救,太子妃必然撞在树上,那样快的冲击力,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而当众人定睛一看那出手救援的人,身着一袭黑色锦服,浓眉鹰眸,鼻梁高挺,面容冷峻,可不正是太子顾原逸。
秦雨桐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微微喘息,抬眼一看自己身边的人,眼眶中当即浮上了一层水雾,开口的语气委屈,“逸哥哥……”
然而她没有想到,她这样的一声轻唤,惹来的只是身前的男子冷漠的一眼。
只这么一眼,叫她没说完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顾原逸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将揽在秦雨桐腰间的手收了回来,随后迈步走向了前头的顾无欢。
顾原逸一路走来,众人都向两侧退了开,给他开了道,眼见他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顾无欢身前,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便站立着不动了。
二人就那么站立着对峙,一人紫衣华贵,云淡风轻,一人黑衣冷傲,神色漠然。
旁观的一众人无人敢吱一声,只静静地看着这二人接下会发展到如何局面。
“顾无欢。”终究还是顾原逸率先开了口,“请问本宫的太子妃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愤怒,以致于对她下如此重的手?方才若不是本宫出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你,考虑过么?”
“考虑什么?我顾无欢想要出手从来就不需要考虑,你问你的太子妃做了什么,该去问她才是,本王哪里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只知道她惹了我的郡王妃。”顾无欢开口依旧是轻描淡写的,面上一副悠闲自若的模样。
顾无欢这样的理由,自然是让众人都有些咂舌。
连对方做了什么都还不知就兴师问罪,他的理由就给了一句‘惹了我的郡王妃’,也不问究竟是谁对谁错,这么一听还当真是蛮不讲理。
而他这一句话出来,果真也触怒了顾原逸,“顾无欢!你既然连事情的起因经过也不了解,就不该出手伤人!且先不论她还不是正式的太子妃,再怎么说也是他国的公主,身份尊贵,你对她动手,何来风度?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这个问题问得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拿王法说话,那咱们就来谈谈,云若国的王法,众所皆知,云若国的王,是当今陛下,本王的亲叔叔,亦是你的父亲,那么他的话自然就是王法,他曾说,这天下除了我的双亲之外,没有人能管得住我顾无欢,他说,我虽不是他亲生,却胜似他亲生,他怎么也不会让人欺负到我的头上的,这话虽然是我十岁那年听的,但也作数吧?陛下曾说,但凡对我不利之人,我大可惩戒。”顾无欢说着,眸光微凉,“太子殿下觉得,我眼里有没有王法呢?”
顾无欢的话音落下,周围好一阵的寂静。
纵然知道当今陛下纵容疼爱礼郡王,却也没有想到,会到‘胜似亲生’的地步,且礼郡王还当着太子的面将这话搬出来,可想而知太子此刻多么糟心了。
而顾原逸此刻的确是很闹心。
身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是一个郡王比得上的,然而在他云若国,他这个储君还当真就比不上顾无欢这个郡王。
与其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是他顾原逸,倒不如说是顾无欢。
从小到大,但凡是与顾无欢在同样的场合,听到的总是关于顾无欢的话题更多一些,此人分明蛮不讲理狂妄傲慢,他真不知为何偏偏所有人只看得见他的风华绝代,他的聪明睿智,他的气质出尘,却将他那么糟糕的脾性忽略了。
只有没有顾无欢的地方,所有人的视线才是集聚在他顾原逸的身上。
而连他的亲生父亲,当朝帝王,也总是在自己面前夸奖顾无欢如何如何,他当真就不明白,作为亲生的儿子,哪里就比不上这个侄子。
“父皇所言自然是对的,那么本宫现在先问你,本宫可曾对你不利,本宫的太子妃可曾对你的郡王妃不利?”他压下心底的怒火,朝着周围几个女子问道,“你们方才可有看看太子妃对郡王妃做了什么?”
那几个被提问的贵女闻言,绞着手绢道——
“太子妃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反倒是郡王妃先动的手。”
“我方才只看见太子妃来给郡王妃敬酒,郡王妃不喝,太子妃只说,让郡王妃卖她一个面子,郡王妃却很不客气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卖太子妃的面子,说她不怀好意,之后二人便吵起来的。”
“礼郡王,听见了么?”顾原逸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容,“我的太子妃只不过来敬个酒,你的郡王妃先动手打的人,众人都看在眼里。”
顾无欢轻挑眉梢,“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郡王妃不肯喝太子妃敬的酒,就是她的错了?”
“本宫没这个意思。”顾原逸眉头一拧,“本宫是说,郡王妃先动手打人。”
“那一定是太子妃的不是,我的郡王妃很有素养,从来都很讲道理,且你没听她说么,说太子妃无故敬酒,是不怀好意,抱歉,我的郡王妃就这一点不好,说话太过直接,不爱耍阴谋诡计,因此她对太子妃是什么印象她就说什么话,这点还望你们莫要介意。”顾无欢唇角挑起一抹淡笑,“太子不妨让你的太子妃来解释解释,为何来敬酒吧。”
“……!”顾原逸此刻的脸色几乎都是青黑的。
什么叫他的郡王妃很有素养?从来都很讲道理?她打人都没错,合着就全是别人的错?!
周围一众人听着顾无欢的话也觉得有些无言以对——郡王妃很有素养?很讲道理?这个恕她们眼拙没瞧出来。
但礼郡王与太子之间的矛盾,没有人愿意出来插手,众人谁也不愿意得罪其中一方,便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顾无欢,本宫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还讲不讲理了?你的意思是你的郡王妃即使打人也是她对,本宫的太子妃挨了打,还成了她的不是了?”顾原逸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的。
“本王可没这么意思,若太子非要这么想,那也与本王无关。”相较于顾原逸的愤怒,顾无欢从起初到此刻都是一派悠然的,连语气都没有起伏,“太子若不服气,首先证明一下你的太子妃是不是存着好心来的,众人看到的是我的郡王妃打了她,但这其中说不定有些事情是眼睛看不出来的呢?本王首先要问太子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没事跑来敬酒做什么?不要怪旁人觉得你没安好心,因为连本王也这么觉得。”
顾原逸身后的秦雨桐听闻此话,俏脸阴沉,“我……”
然而不等她说话,忽有一道玩世不恭的声线在身后响起,“本皇子也是这么觉得的,唉,方才在后面默默的听了一遍过程,只觉得,这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了,宫廷女子之间的尔虞我诈更是不计其数,郡王妃多半是直性子,加之疑心重,于是便觉得太子妃是怀有目的性,防人之心么,这个本皇子理解,你说是吧,郡王妃?”
话音落下便是一声轻笑。
风闪灵原本站在一边看热闹,只觉得顾无欢和人争辩的时候十分有趣,却没想到忽然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帮自己说话。
除了无欢和舞阳,几乎大多数人都觉得今日的事是她的错,会是谁这个时候帮她说话呢?
她抬眸去见,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青色绣蟒锦服的男子,面容俊逸,紫金冠束发,有几缕墨发顺着脖颈垂到胸前,他正看着她,一双墨眸里有藏不住的笑意,“风姑娘,好久不见了。”
风闪灵一听着这话,只觉得此人一定是她从前认识的,且,应该不是敌人。
想到这儿,她顺着他的话道:“对,没错,我和她没有交情,甚至有过节,我当然不相信她。”
说着,她的视线便左右扫视,想要寻找东方舞阳的身影,好问一问这来人是谁。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东方舞阳这会儿却不见了。
“二皇子,你说这话也是在指责本宫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本宫也没有害人之心,不过是想敬杯酒,便被你们拿来当成理由,你们有证据证明本宫不怀好意么?”秦雨桐此刻的脸颊微微红肿,眸光沉怒,“没错,我以前是与她有过不愉快,可我如今想与她一笑泯恩仇,不去计较过去那些事,如果这也算是本宫的错,那本宫当真无话可说。”
说着,她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一旁,神色愤恨带着不甘,看的人只觉得,她当真是因为被冤枉而气的。
“你想和解是你的事,她不原谅你也是她的自由,同样的,她不喝你的酒,也是理所应当。”顾无欢语气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唇角的弧度却有些冰凉,“本王最了解她,你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她绝不会无故打人,你敢不敢将你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让大家听听,你都说了什么好听的话。”
“这个我来帮她说吧,她说我嫂子态度恶劣,性格不讨喜,我就好笑了,人家不想喝你的酒你非死缠烂打要人家喝,不喝还成了态度恶劣了,那么我想请问你的态度就有多好了,正常人碰了一鼻子灰不早该走了么,你这死皮赖脸也是让我蛮惊讶的,你也别怪自己招人打,换做是本郡主这样的爆脾气,也想打人,对和自己有过节的人,哪里需要什么好态度。”东方舞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顾无欢的身侧。
无视了正对面秦雨桐难看的脸色,东方舞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线朝着顾无欢悄声道:“方才打翻在地上的酒,我费了半天劲才弄了几滴到瓶子里,我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你回去后好好研究研究,我是怀疑这酒有问题的。”
顾无欢眸底掠过一丝冷意,桃花美目轻瞥了一眼秦雨桐。
秦雨桐接受到他的视线,只见那深如寒潭的眸光携着丝丝冷然,她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当即就将眼神转了开,不敢与顾无欢对视。
“舞阳,这人是谁?”眼见东方舞阳又出现了,风闪灵将她扯到了身旁,指了指前头,方才帮她说话的男子。
“他呀,二皇子顾原峥,我的堂兄。”东方舞阳笑道,“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不过,他这人最见不得美人难过了,一贯喜欢在美人面前逞英雄的。”
“那就奇怪了。”风闪灵嘀咕着,“那太子妃长得其实还不错。”
“他可不是什么美人都爱,他分人的,看不顺眼的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看得顺眼他才献殷勤。”东方舞阳笑道,“他从前就对你献过殷勤了,虽然他这次帮了你,不过你还是别理他的好,省的大哥不高兴。”
这一头二人说着悄悄话,秦雨桐连续被好几个人言语攻击,已经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说自己敬的酒没有问题吧,人家说她死皮赖脸。
她说自己是想与人家和好,那头的人又说她假惺惺,无事献殷勤。
就连她被打,人家也要说她活该,不是她先惹恼人家,人家不会打她。
合着说来说去,什么理由都是那贱婢那一边的多,他们那一头多能狡辩,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与顾无欢讲王法,他直接把陛下的话搬出来做挡箭牌,王法,对他来说与儿戏一般。
秦雨桐心下愤怒,然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各种理由都能被打回,再重复拿来说也是无用的。
她想将希望寄托在顾原逸的身上,然而她却发现,顾原逸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咬了咬唇,眸子轻抬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她平时结识的那些贵女,关键时刻竟然没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对方那一边好几张嘴,自己一个人根本说不过。
然而她的眼神扫过去的几人,却都故意将脸别了开,不去与她对视,这让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倏然间,余光瞥见有人迈出了一小步,她立即看了过去,那女子一身粉色纱裙,面容温婉,可不正是令狐静?
令狐静原本真有帮秦雨桐说话的想法,却没有料到,她才迈出一步,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扯住了胳膊,扯了回去——
“你做什么?”她转身望着身后的男子。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做什么?”司徒彻淡淡道,“想去帮太子妃说话,和你的姐姐作对?”
“什么姐姐,她早已不是我令狐家的人了,人家现在是礼郡王妃,你知道礼郡王派人捎来的口信么?她令狐颖与我令狐家一刀两断,再也不是我令狐家人,连同那傻小子令狐染墨也不知去哪里,总之我令狐家就当没这两个人。”令狐静说着,眸光一沉,“彻,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你就怕我针对她是不是?”
“我从来就没忘记过她,小静,你别忘了,当初是什么原因才让我娶的你。”司徒彻面无表情,“今夜你若是踏出去一步,你就再也不要来与我说话,你自己看着办。”
“你……!”令狐静咬了咬唇,“她和你再也不可能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忘了你了,你以为你帮她她会知道么?”
司徒彻听闻此话,只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随后转身便走。
“彻……”令狐静怔了怔,随后抬步跟了上去,此刻自然是顾不得秦雨桐了。
秦雨桐本以为她会帮自己,哪知道她掉头就走,如此一来,她可当真是没有帮她说话的人了。
“怎么忽然这么安静呢。”顾无欢的声音再度响起,“二位,想到新的理由了么?想了这么久还没话说?不要紧,本王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等你们有更好的说法。”
“顾无欢,你别欺人太甚!”顾原逸冷声开口,“绕是你再能诡辩又怎样?如今谁对谁错还不能确认,众人心中想法不一,但你的郡王妃先动手这是事实,总是会给人留下悍妇这一印象,这算不算是你管教不当?”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本王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太子你总是很在意旁人对你的看法,本王想问你,活的累不累?”顾无欢说着,似乎轻叹了一声,“起初不是你来势汹汹地讨说法么?你到底想好没有要说什么?若是只想说本王的郡王妃如此做法会给人留下悍妇的印象,这个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没有的话回座位上慢慢想吧,这么长的时间也够你打草稿了,宫宴结束之后,本王愿闻其详。”
顾无欢此话一出,周遭当即响起几声窃笑。
风闪灵与东方舞阳自然在这当中。
顾原逸此刻的脸色已经无法形容,眉头拧成了一团,几乎是咬着牙道:“顾无欢,你最擅长诡辩,这一点看来本宫是敌不过你的了,本宫要你记住,你今日有多得意,他日本宫就要你多后悔。”
“你是第几个和我这么说的人,我已经不记得了。”顾无欢神色无波,“犹记得最近才和我说过这种话的人,说要我好看,说要我后悔,说让我等着,如今,一个被我打得不知道往哪儿跑,一个如今还在我礼郡王府的地牢里关着,太子殿下,你比较向往哪一种?”
“岂有此理?!”顾原逸面色一沉,低斥一声,“本宫是当朝太子,岂容你这般折辱?来人,给我将礼郡王拿下!”
顾原逸话音落下,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动。
“怎么?本宫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么?”顾原逸转身,看着不远处的一众宫廷禁军,“叫你们拿下就拿下,杵在那儿做什么?本宫难道还不能使唤你们?!”
他的声线已经染上了怒意,一众侍卫面面相觑,随后有些犹豫地要迈出步子,然而下一刻,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男子声音——
“第四分队,你们今晚是不想吃饭了是么?都给本统领站好了不许动!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露出小白牙!”
这道声音响起,东方舞阳率先‘噗嗤’笑出了声。
众人循声望去,之间一众侍卫身后的榕树之上,竟不知什么时候侧躺着一人,那男子身着蔚蓝色飞鱼服,双腿交叠,以慵懒的姿态倚靠在树干之上,眼见众人朝他看,他也朝众人淡淡一笑,“各位继续,本统领是在这儿守护你们的,陛下有旨,需要加紧宫中防卫,陛下寿宴,万不可出什么差错,因此这些侍卫可都是要守着御花园的,太子殿下,请恕下官不能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岗位,您若是想捉拿礼郡王,劳烦您去别处喊人。”
“李世明,你给本宫滚下来!”顾原逸朝着树上那人一声低斥,“宫中宴会,众目睽睽,你身为三品官员,姿态不雅成何体统,你说你这队人不让本宫动用是么?那好,你立即去再叫一对人来,你若敢违抗本宫的命令,本宫摘了你的乌纱帽!”
“太子殿下,冤枉啊,不是下官不想下去,也不是下官不想听您的话。”李世明在树上一声长叹,“而是下官上树的时候,一不留神闪到了腰,动弹一下便疼的不行,下官忍着不让大伙儿看出来,也是怕大家笑话,如今却是隐瞒不住了,殿下,请恕下官下不去。”
------题外话------
好久没放小李子出来了吧?(83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