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女儿红是在姑娘出生时埋下的酒,等到出嫁时才会刨出来喝的酒,阿锐心里咯噔一下,快手快脚地把酒塞复塞了回去,沉声道:“这酒不该动!”
“它已经用不上了,与其埋在地下,不如现在就把它喝掉。”
上官曦要格开他的手,他却纹丝不动。
“堂主!不可!”阿锐牢牢摁住酒塞,不让她再揭开,“我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您再难过,也不该把出嫁时才能喝的酒拿出来糟践。”
“我不难过。”上官曦淡淡笑道,“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他,是不是我做的不好,所以即便他回来了,他对我也……”
“您就是对他太好了!”阿锐恼怒道,“好得让他以为理所当然,应当应份,他何时为您着想过!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一帮之主,根本配不上您……”
“住口!”上官曦愠怒,“我不许你在背后非议!”
阿锐骤然停了口,双眸深处透着痛楚,半晌才低低道:“您别难过,您将来,会嫁得如意郎君,比少帮主好百倍千倍……这酒,我绝对不会让您动的!”
说话间,他拎起酒坛就进了船舱,舱内角落里正巧有几块油布,平常雨大的时候拿来盖在船蓬上。他割下油布,蒙在酒坛上,用绳子密匝匝地捆结实,复拿回船头。
“你这是……”
上官曦话音未落,便见他将两个酒坛齐齐抛入水中,很快酒坛就没了顶,咚咚咚咚地沉入湖中。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阿锐吃痛,也不哼声,目光诚恳地近乎哀求:“等到你寻得如意郎君,成亲之时,我就潜到湖底把酒捞上来给您。”
上官曦恼道:“我若终身不嫁呢。”
“不会的,您这么好的女人,一定会有很好很好的人来照顾您,一定会有!”
即便月色清淡,仍可看见他半边脸红肿起来,上官曦再说不出话来,缓缓坐下,埋头抱膝……
湖水轻轻拍打着船舷,她的抽泣声夹杂在水声之中,阿锐默默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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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薄薄的饼皮铺好,先洒上一层花生碎,挟上炒得丝般发亮的红萝卜,挟上油炸过的豆腐丝,挟上金黄的蛋丝,加上蒜末葱白,最后再洒上一点用小火炒透的浒苔,小心翼翼地把它卷起来。今夏满足地叹息着,把一头一尾都封上口,正待咬下去……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把她刚卷好的春饼拿过去。
“……”今夏瞠目。
陆绎正在端详卷饼,皱了皱眉头:“看着全是萝卜,这样也能吃?”
“当然,好吃着呢,您尝尝!”她热情地催促。
他试着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嚼,又皱了皱眉头:“味道有点怪。”
今夏托腮看着他嚼,想了想道:“是不是浒苔的味道,您吃不惯?”她把盛浒苔的碟子,递到陆绎鼻子底下。
才闻了一下,陆绎就皱起眉头:“就是这个。”
“您瞧,您这就不懂行了吧,这浒苔可是春饼的点睛之趣÷阁,不过可能这是南边人的习惯,所以您大概一时吃不惯。”今夏自己拿了张薄饼,往上挟菜。
“南边人的习惯?”
“是啊,头儿小时候在福建住过好些年,所以大杨做菜也随南边人口味,他们也不管这个叫春饼,而是叫润饼。”今夏道,“等习惯了这味儿,就能觉出好儿来。”
陆绎垂目,暗自思量:下江南之前,他看过杨程万的卷宗,记得他分明是江西人,怎得小时候会在福建住过好些年?
“您再吃一口试试。”今夏快手快脚地包好自己的润饼,咬了一大口,鼓励地看着陆绎。
看她吃得香甜,陆绎便又吃了口润饼,颦眉道:“萝卜味太重,我还是吃不惯。”
“您也太挑嘴了。”今夏不满地侧眼看他,“您这样的,小时候肯定不招人疼。”
陆绎挑眉,好笑道:“莫非,你小时候特招人疼?”
“那当然了!我不挑嘴,有什么吃什么,长辈就喜欢好养活的。”今夏颇有些得意,“我娘说,她到堂里挑人的时候,一帮孩子正好在吃饭,我吃得最欢,她一眼就瞧中我了。”
“堂里?……你是被收养的。”陆绎有点愕然。
今夏点点头,又咬了一大口润饼。
“你多大时被收养的?”
“我也不知晓,我娘说我那会儿正换门牙,大概是五、六岁模样。”
“五、六岁,你该记得些事才对。”陆绎眉头皱起,“你是被拐子拐卖的?原来家住何处……”
“等等、等等……”今夏止了他的话,用手拨开鬓边的几缕发丝,额际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瞧见没,我头上受过伤,小时候的事情模模糊糊,七零八落的。”
目光盯在她的额际,陆绎一时静默,半晌后才问道:“还能记得多少?”
“记得有条很热闹的街,人很多,还有好多灯笼,像是在过节……有一对石狮子,我把手探到石狮嘴里玩石球,滚来滚去地玩……”她费劲地想,“别的我都不记得了……”
陆绎静静地看着她,握杯的指尖因不自觉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您是不是想帮我找家人?”今夏猛然意识到这点,欣喜地探身凑上前,“我在六扇门喜欢出差也是因为这事儿,我总想,说不定到了某个地方,我会觉得特眼熟特亲切;或者遇到某个和我长得特别像的人,是我哥、我姐、我娘、我爹、我舅、我姨、姨夫……”
“姨夫?”
她实在迫得太近,两个润饼都快贴一块儿,陆绎不得不把身子微微后倾。
“甭管是谁了,只要是长的像我,一个也不能漏过。”今夏热诚地看着他,“大人,我知道锦衣卫的能耐,你们的情报网连高丽、琉球都有,若是您能仗义相助,说不定我真的能找着家人……不过,我觉得我家人是高丽人的可能性不大,您觉得呢?”
“你真的想找家人?”他谨慎地问。
她连连点头,分外诚挚地看着他:“您帮我吧!下回,我还请您吃饭!”
“就这满桌子的萝卜?我还得吃第二回?”陆绎哼了哼,“我若没猜错的话,这些萝卜你都从官驿灶间拿的,自己一个铜板都没花吧?”
“……”今夏讪讪地直起身子,“这个……请客吃饭,不在花多少钱两,重在心意!这点大人您肯定懂的。”
“食材是从灶间拿的,菜是杨岳做的,酒是我自家的,我倒是想看见你的心意,可在哪里?”
今夏瞪大眼睛,反驳道:“菜都是我洗的,而且这个汤也是我做的,大杨正好来了搭把手而已。本来我也可以自己做菜,可大杨手艺比我好,我不就是想让您吃好点么。还有您手上的润饼,还是我卷的呢,这可都是心意呀!……我再给您卷个大的啊!”
她边说边动手,陆绎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已开始熟练地洒花生碎,只得道:“那个,萝卜少放点。”
“放心,我知晓,多给您放点豆腐丝,再来点蛋丝……”
卷好一个拳头大的润饼,今夏喜滋滋地放到陆绎面前的碗里。
“您肯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再敬您一杯。”她拿了酒杯就想斟酒,不料却被陆绎眼疾手快地将杯子取走。
“你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不许喝!”他沉声道。
“您是怕我撒酒疯吧?放心,我打落地起就没喝大过。”
陆绎冷瞥了她一眼:“我让你上周显已小楼的那夜,你就因喝酒误了事。”
“……”今夏语塞,“那、那是意外。”
“那夜是谢霄请你们吃酒吧。”他看着她,直截了当道,“以后在外头也不许吃酒,免得误事。”
“……嗯,行,我一定听您的。”今夏存心要讨好他,从谏如流,“那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茶盅乐颠颠地凑到酒杯前,碰声清脆。
她压根不看陆绎喝没喝,只管自己咕咚咕咚把茶水全灌下去了。
“大人,您这一天累了吧,我给您按按肩揉揉腿?”今夏殷勤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不要!”
“大人,要不我帮您把头发散下来,通通头,可舒服了!”
“不要!”
“大人,我帮您把床铺了吧?”
“不要!”
“大人,我帮你烫个脚吧?”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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