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徐小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背后的汗已被风吹干,风过之后,她感觉更冷了。她双手握着火把,“何掌柜,你继续说。”
她还是不想直接问出周家人怎么死的,这件事对何掌柜来说,对锦逸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伤口,她不想去揭人伤疤。
何掌柜恩了句,“老爷和夫人都希望公子能考取功名,以后当一个廉洁的官员,或者去当个教书的先生,为咱们西川国出点力。公子小时候的表现就非常抢眼,老爷教他的诗文,他几乎是过目不忘。除了对诗词歌赋极有天赋外,公子他还非常喜欢听人弹琴,只要听到琴声,他不管做什么,都会停下来驻足去听。”
徐小白暗自赞许,锦逸从小就是有天赋的人,果真不错。如果他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不管是做官还是当教书先生,肯定都会有一番作为。
何掌柜继续说:“老爷见公子对弹琴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便差我爹爹去找京城里最好的乐师。乐师上门,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大家都觉得犹如听到了仙乐,没想到公子竟说那乐师弹错了一个音!那乐师气的当场就走,一半是羞愧,一半是觉得教不来这样的学生。”
这个完全可以理解,徐小白想,如果她是那个乐师,被一个黄毛小子说弹错了音,还是当着大人的面,肯定会觉得下不来台。转头就走是绝大多数乐师的做法,这么说来,锦逸对弹琴也是非常的有天赋啊。
“我知道了,你家公子从小就是个天才。”直到现在,也没有泯然众人,只不过他把绝世才华都锁在那雅居的方寸之地。她颇感惋惜,锦逸绝对是个栋梁之才,如果走仕途之路,绝对有一番大作为!
何掌柜面露自豪之色,在火把的照耀下,给笑容镀上一层金灿灿的笑意,“公子对老爷说,乐师当不了他师傅,他要自学。老爷给公子买了一把琴,拿到琴的那天,公子竟不看乐谱,弹了一首那乐师上门弹奏的高山流水,听起来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
“你家公子真棒。”徐小白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她不算是天赋异禀型的人,不管学什么领悟的还比较快,但并没有天赋,只是属于接受新事物能力比较强的那类人。而锦逸,显然是极具天赋型的少数人。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无师自通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她大学时候,在十一文艺汇演时看见一个自弹自唱的文艺男青年唱歌,那忧伤的小眼神,那随意的弹吉他,当时她就被迷住了。当晚就发誓,不管怎样都要自学吉他,争取再过两个月,能弹奏一首好听又高级的曲子。
从图书馆借来乐谱,又去请教了几个会弹吉他的同学,她努力了许久,发现弹吉他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一时的心血来潮被现实打败,她的吉他梦被搁浅,在心里的最角落堆满了灰尘。
有天赋的人本就不多,但像锦逸这般有天赋,又活成这副样子的,真是少之又少,估摸着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何掌柜叹了口气,一副转喜为悲的神情,“郡主,你是不是觉得公子他天赋异禀,应该很得私塾教书先生的喜欢?”
“当然啊,哪个先生不喜欢聪明的学生啊?”徐小白反问道。
何掌柜眼神看向远方,好似在回忆一件久远的事情,“郡主,公子打从出生开始,样子就十分俊美。到了五岁之后,更是比一般孩子要好看无数倍。十岁就位列西川国八大美男榜首。他去私塾的时候,公子的同学都是一群熊孩子,他们总是欺负公子,要去捏公子的脸蛋。公子本来话不多,人也比较柔弱,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我也没多大的力气,打不过那么多人,哎。”
一群熊孩子同学老是欺负锦逸?哼,要是她在场,肯定要揍得那帮人满地找牙!“那你们就那样任由那些坏孩子欺负吗?”她气得牙痒痒的说。敢欺负锦逸,要是被她逮到,保证竖着进横着出!
何掌柜点点头,“不然还能怎么样?那些人加起来有十多个,老是把我抓在一边,又把公子绑起来,每个人都摸一下公子的脸。有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公子气不过,第二天就说不去上学了。老爷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公子打了一顿,因为老爷只有公子这一个儿子,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公子身上了。”
徐小白接话道:“这个我理解,周老爷肯定是对锦逸寄予厚望的,可总被人欺负也不是个办法。男孩子应该很讨厌被人摸脸蛋吧?”
“谁说不是呢?公子最讨厌别人摸他脸蛋了,公子长得好看是天生的,可谁想到长得好看也会有那么多烦恼呢?”何掌柜将声音沉了下去,“如果再给公子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知道他肯定会选择当一个普通的人,哪怕长得不好看也不要紧。”
徐小白想起古代历史上还有美男被人给“看死”的,便安慰何掌柜道:“何掌柜,你也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古代就有个美男子出门被人给看死的。可你也知道,长得不好看的人都希望能长得好看,这事情啊,有利有弊。只能说当初如果锦逸学了防身之术,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何掌柜颇为赞同,“是啊,郡主,我当时也是那么劝公子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要多想。可公子被打的伤痕累累,就是再也不去私塾念书了。老爷命仆人们将公子拖走,公子就是死死的掰着柱子,怎么都不走。最后老爷也没办法,只得同意公子在家里读书了。”
他顿了一下,将火把换到另一只手,“老爷请了当时学问最好的先生来教公子,公子学得非常快,那先生断言,如果公子顺利参加科举,肯定是能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当上状元的。”
徐小白知道,这先生的断言没有成为现实,长大了的锦逸,没有当上状元。她浅浅的呼吸,等待何掌柜继续说话。
何掌柜苦涩一笑,“郡主,你也知道,这先生说的话,没有成为现实。上天就是这样造物弄人,如果公子能长得不那么好看,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没有后面的那些事情,公子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这显然是话里有话!徐小白忍不住问:“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锦逸的脸有个丑字?为什么锦逸被卖到怡红院,不出卖身子却当怡红院姑娘们的老师?究竟是何人杀了锦逸的父母?
何掌柜咳嗽一声,用手捂着嘴说:“其他的不方便告知,终有一日,郡主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就快要走到桂花林了,我再多嘴讲一件事情吧。”
看来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事情来了,徐小白便说:“你讲吧,我听着。”
“公子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有意伤害你的。郡主,我想,等你知道真相,你应该会原谅公子的。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其实过的也很不开心。”
这算是什么话?徐小白颇为郁闷,她早就知道锦逸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然像他那么冷漠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他也是受过伤害之人,她又怎么会去怜惜他?又怎么会每次看到锦逸,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可她很讨厌这句话!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了,为什么锦逸不试着敞开心扉,去接纳她?或许她不能每天让他变得开开心心的,起码可以用爱去温暖他。
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益,徐小白无奈的说:“我知道。”可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苦衷?锦逸的苦衷,莫不是替枉死的双亲报仇?虽然何掌柜没说周老爷和周夫人是怎么死的,那肯定不是自己去找死的,肯定是被人杀死的!而锦逸恰好知道那个杀害他父母的人,难道锦逸的忍辱负重,就是找寻机会替双亲报仇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锦逸没有选择她,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显然还不是打从心眼里相信她的。
如果锦逸相信她,那么久会告诉她一切,凭她的聪明才智,又颇有手段,替他父母报仇,肯定不是难事,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可,锦逸,选择了隐瞒。她,不是他的最佳盟友,也不是最佳拍档。
也好,就这样置身事外,找到锦逸后,她去领赏,就再无瓜葛。
两人都陷入沉默,各自思考着事情,默然前行。暮然闻到一股烧火的味道,抬头看,不远处的林子里,竟然冒起来火苗来!
不好!现在深秋时分,叶子枯落了很多,又有些树是干枯的,万一这火着起来,火势向四处蔓延,只怕会造成很大的损失,火也没有那么容易扑灭!
何掌柜仔细辨认了一下起火的地方,认出后惊呼:“郡主,起火的地方就是桂花林啊。后面那不远处有个塔尖,就是镇妖塔!”
桂花林!镇妖塔!那就没错,这放火可能是杀害八个美男子的人放的!这伙人可能也正抓了锦逸,在桂花林里逃窜,借助火势掩盖,好掩人耳目。而且万一火烧大了,烧了镇妖塔,那潘朗的亲生母亲就要葬生火海了!
如果真如她猜测一般,那绝对是不能让火势再蔓延了!
“何掌柜,咱们得想办法灭火啊。”她沉着的说。忽然低头瞧见一块紫色的布片,她蹲下捡起来,摸了摸印花的紫色布料,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头,这布片就是锦逸衣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