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徐行盯着谢莹莹的脸色,似乎充满思索,似乎其他人的反应都无足挂齿,只有谢莹莹的态度才值得探究。www*xshuotxt/com
谢莹莹居然有一丝怯懦,良久才挺直腰杆,沉静问道:“阿行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徐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下来,好整以暇说道:“当然就是您听到的那个意思,以阿仁现在的资历和状态,都不太适合立刻进入林氏的董事会。”
谢莹莹瞪着他,像一只保护幼崽的母豹:“但是林仁是有林氏股份的!这件事毋庸置疑!”
“持股权和经营权是两码事。”林徐行轻啜了一口咖啡,“谢阿姨,林仁需要更多的磨练,我会安排我的办公室的工作给他,让他最近距离接触到林氏的决策和经营,在合适的时机再让阿行控制一两家分公司,渐渐稳固和磨练,他毕竟刚转换了一个环境,短时间内进入董事会,对于阿仁本身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过犹不及。”
谢莹莹一时语塞。
沉默了一阵子的林仁突然开口,咧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看把你们急的,怎么没人问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阿行,你这话什么意思?”谢莹莹柔声问道,一阵困惑。几年的时光,将她身边那个总是笑容张扬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结实的成年男子,他突兀地回到她身边,虽然她知道他依然是她无可辩驳的宝贝,但是那种陌生感挥之不去,不一样的毕竟是不一样了。
“我想要先休息一段时间,出国玩玩,散散心,等我做好准备开始接手林氏的事务的时候,再找大哥和父亲不迟。”林仁喝着咖啡,他的态度再也不是那种闲适懒散的贵公子模样,他膝盖并拢,坐姿挺拔,纵然嘴上如何说着不在意,身体的细节依然说明了这些年生活的烙印。
林徐行一阵心酸,无论如何,如果不是他,林仁也许人生轨迹完全不同,会在腐国的一家大学度过放浪的四年,拿回一张文凭,从此一路平坦大道,金光闪耀。
如果没有他横生枝节。
谢莹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她瞟过林徐行,淡淡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换做一片慈爱,看向林仁:“也好,刚回家,你是该先休息一阵子,生意上的事情不着急,有你爸爸和你大哥,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重音的弦外之意,纵然是刚出现在楼梯口的季锦都听明白了。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个就此就能平静的清早,当餐厅的风波刚刚落下帷幕,另外一个突兀的来客,更是将今早的闹剧推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陈姨一脸为难,走到林徐行的耳边,低声耳语两句,林徐行一脸诧异回望陈姨,想了想,答道:“让她去书房,我等会儿就来。”
陈姨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只要稍微有点眼力劲儿就能看明白现在的餐厅里,剑拔弩张,一片风雨欲来的气息。
林徐行道了一声“失陪”就要离开,林仁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大哥,你这是要在书房见谁?也不替我引荐引荐?就像你说的,如果真要我接触林氏的核心决策,总不能让我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吧。”
林徐行淡淡转身:“不是生意上的事,只是一个老朋友。”眼神坦荡。
“以前的未来弟媳,曾经的未婚妻,现在的前女友,就用‘老朋友’三个字来称呼,似乎有些薄情吧?”林仁似笑非笑,眼神中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喟叹。
林徐行不动声色,反将一军:“看来你对这次会面倒是早有预期,那不如一起去见见陈诗雨?有些话说开了也好,免得还有所误会。”
林仁朗声大笑:“误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如同乌鸦的哀鸣,说不出的心酸嘲讽,在空旷的饭厅里回荡,所有人似是被林仁话语中的戾气惊呆,都是一言不发。
林徐行根本没有错过谢莹莹眼底的一丝恨意。他在心底感叹“女人啊,真是容易操纵的情感木偶”。于此同时,他的眼角扫过季锦,不由油然而生一股骄傲,只有他的季锦,如此睿智而冷静,从不轻易被人所摆弄。
林仁直到眼角笑出眼泪才停下来,喘息着说:“也好,走吧。”
林仁和林徐行前后脚离开饭厅,与季锦擦肩而过的时候,林徐行轻轻牵起季锦的手:“一起去。”
季锦的眼中闪过惊诧,一思索,点点头,一言不发随着林徐行前行。
交握的双手为彼此传递暖意与信心。他轻轻捏捏她的食指,她轻摇一下算是回应,那是只有他和她才能彼此理解的语言。
于此同时,陈诗雨如同入定一般坐在林家的书房里,其实她的内心焦躁不安,却不能流露一丝一毫。
她就静静坐在那里,把腹稿再打了一遍,默默等待。
门响起礼貌的叩击声,示意有人前来,陈诗雨站起来应了一声“请进”。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真的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么多年的林仁吗?她渴切地望向他,又慌张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林仁倒是温文有礼,光头带出的桀骜气质,依然掩藏不住他多年的教养,他欠身说:“小雨,好久不见。”
陈诗雨拧了拧自己的手指,轻声回应:“阿仁哥哥,你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林仁微笑着,嘴角的笑容有着猫一般慵懒的弧度,他低头嗅着陈诗雨耳边的香气,唇齿离她的耳朵如此贴近,如同蛊惑:“当然,见到你怎么能气色不好。”
陈诗雨甚至是有些张皇地抬眼,林仁这种口气,她再熟悉不过,他们一起从幼年成长为少年,再到青年,林仁只有对待真正的敌人才永远彬彬有礼,嘴巴甜美,就像一条口腹蜜剑的毒蛇。林仁用这种态度才让她害怕,她情愿他呵斥她,骂她,恨她,也好过这样的态度。
气氛一时间僵了下来,陈诗雨望着林仁,一言不发,呆立在当场。季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陈诗雨,就在不久前,就在这个放假你,陈诗雨的疯狂还历历在目,而此刻的陈诗雨只是个失魂落魄的女孩子,面对林仁,连那一点仓皇都掩饰不住。恨也恨得疯狂,爱也爱得痴狂。
林徐行率先问道:“小雨,刚才你说你来要见老爷子?”口气温和,但冷淡。
陈诗雨这才回神,她抬眼:“对,我想见林老爷子,我爷爷不拦着我和林仁在一起了,真的,我想让林爷爷也知道。”
林仁皱着眉头,口气不无嘲讽:“然后呢?嫁给我?发现我大哥已经娶了季锦,你彻底没有机会了。那也不用委屈给我这个前科犯啊。”他意味深长地一停,“算起来,当年我进去不也正是拜你所赐吗?”
季锦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林徐行昨天曾告诉她,林仁的罪名确认,正是因为有一位随行的乘客从昏迷中醒来,交代了林仁正是司机,而林仁车上的乘客,都来自c市的世家,难道说,正是陈诗雨?
果然,陈诗雨眼眶含泪:“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我当时刚醒过来,神智都不清楚,他们问什么我说什么,我只是想快点知道你的消息,他们答应我,只要我说出一切,就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样了……”她说得又快又急。
“别哭了。”林仁掏出一块手帕,白色,泛着旧旧的黄,轻柔地给陈诗雨擦着眼泪,低声安慰,“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乐意受着,你最多不过要我一条命,拿去就是。”
“这不是我当时的手帕,居然你还收在身边?”陈诗雨讶然说道,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绣花是她才艺班的作业,粉色的花瓣,绿色的叶梗,细细的雨丝。
“当然,我一直带着的。”林仁低声回答。
陈诗雨破涕为笑,扑进林仁的怀里,低声咬着林仁的耳朵:“我从来没想嫁你大哥来着,我只是想找机会报复他,不管是他还是他老婆,我总得让他过得不开心才行。”这席话说得极小声,只有林仁听清楚了,林徐行和季锦只听到了几个破碎的字句。
即便如此,两个人都是心思极通透的人,如何不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季锦此时反而明白了当日陈诗雨对她的敌意,原来不过是替林仁报复的手段。
林仁继续低声说道:“就你淘气,赶紧给哥哥嫂嫂道歉。”
陈诗雨笑逐颜开,赶紧对着林徐行和季锦弯腰低头:“哥哥嫂嫂别和我计较,我年纪小不懂事。”
季锦心头一阵烦闷,这姑娘的“年纪小不懂事”真是万用法宝,轻飘飘一句话,似乎天大的事也能消弭于无形。
而林徐行根本没有回应这句道歉,直接说道:“爷爷病重,需要休息,不见外客,阿仁你陪陪陈诗雨,等会要用车出去也行,我会安排。”
林仁笑容灿烂:“谢谢大哥。”
林徐行带着季锦走出了房门,季锦心头一阵寒意,林徐行也叹了口气:“林仁从来不用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