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扮成我的样子,说不定会被九亲王或者皇上看出破绽。”
一泓看着远方一个个叶府先烈的坟墓,淡淡的道。
“只盼他不要看出夫人并非真亡就好。”
叶丹海摇摇头笑道:“这个你放心,连宫里的太医都能瞒过去,北冥易的医术并不高深,更看不出来。”
一泓点点头:“但愿吧。”
而此时的北冥易已经被人带进了永安宫,宫人恭敬的打开门,站在门口,请他入内。
“叶五爷,您脚下当心。”
北冥易点点头,负手走进门去,但那一双眼睛落在棺椁之时,便硬是挪不开,心中那种疼,就像有人用小刀一寸寸割下他的心头肉一般,每走一步,都在心上割下一刀。
灵幡吹动,他只觉得眼前真真发黑,眼前是一片黑白相间的景色,黑白色的绸子扎成灵花挂在枣红色棺木前面,棺木就停放在正殿中央,灵幡挂在两侧,随风飘动,两侧用帐子隔开念经超度的僧人,听着满耳的梵音,闻着弥漫的香火味道,北冥易只觉得呼吸困难,嗓子肿了一个肿块,逼的他咳嗽起来,本来就没有痊愈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叶五爷,您无事吧?”
身边跟着的太监好心的询问,北冥易淡然的摆摆手,然后双手一直背在身后,在这个令人心碎的场合,他却只能摆着一副淡淡的表情,冷眼观看所有人为诗诗超度,超度,超度!
“呵呵……”
他忽然冷笑一声,胸口一阵阵涌上来甜腥,都被他生生压了下去,身边的太监见叶五爷似哭似笑,颇有坏了脑子的迹象,不自觉向后跨了一步。
北冥易带着随从缓缓走到棺木周围,那个女人灰败的脸慢慢展现在眼前,那一双如暗夜星子的眼睛就此闭上了?永远也睁不开了?她……消失了?
北冥易一遍遍问自己,手指慢慢颤抖起来,这就像在他心上生生剜走了一块血淋淋的肉,疼,疼的他直不起腰来,但他现在还要装下去,装的若无其事,装出一副亲人该有的表情就行,但是他却连作为哥哥的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他心爱的女人走了,他却连送送她的权利都没有,为她哭一场的能力都没有!
北冥易勉强撑住内力,伸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冰凉,就像她的手脚,一直很冰凉,冬日里他会暗地里运起内力给她暖手脚,可是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为她戴发簪,穿过她温热的发丝之时,他多么留恋,再也不想松手,他曾偷偷在她身后吻过她的发丝,可是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她胃口不太好,他为她煮粥,总会放一些开胃的药材,还要细细的研碎,去掉苦味儿,看着她吃下整碗,他觉得努力没有白费,可是他再没机会为她煮粥。
她的一颦一笑,带着大家闺秀的羞涩,一举一动,颇有将门之后的风采,一怒一嗔,让他如痴如醉,越陷越深。
他迟迟不肯将杀害母亲的凶手绳之以法,只为了能多留她几年。
他身上多条伤痕,直到现在还会隐隐作痛,只为了疼她,护她。
他宁愿被三爷七爷掣肘,被他们牵制,也不敢动用军队逼近,只为了想她,念她。
她哭着说,他不爱她,他利用她,他不会心疼她,他自私自负,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
她还说,今生她绝不会嫁给他,至死方休。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北冥易的心里划下伤痕,留下印记,此时此刻都一拥而上,搅的他心神俱震,内力不断撞击经脉,双手不断颤抖起来。
他争斗一生,只为了给她更多,但是他就快赢得全天下,却输了她。
“叶五爷,要不您歇歇?节哀顺变。”
身边的太监又躬身说了一句,北冥易只能缓缓收回手,又背在身后,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转过身,看着太监,拼力压住声音的颤抖,平和的道。
“府里派我来主持小妹的出殡,出发吧。”
说完,他迈开沉重的步子,就算是灌了铅,他也要为她开路,最后一次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朝前走。
“叶五爷!当心!”
身边的太监猛然扶了他一把,他才发现,刚刚的转身太过无力,他整个人差点晃倒,若不是太监扶了他一下,他摔倒了都没有知觉。
他淡然的站起身,抖了抖衣摆,再抬头道:“无事,走吧。”
他刚刚迈出门口,只听里面太监尖声高喊:“公主起驾……”
北冥易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浑身僵在原地,不禁缓缓抬头看着天空,他杀人如麻机关算尽,已经做好迟早要遭到报应的准备,但是为什么……报应在了她身上。
“叶五爷,您脚下当心。”
太监在一边一直指引他,担心叶五爷因为悲伤过度昏厥或者走错了路,但没想到叶五爷十分的镇定,连表情都没有多动一下,只是眼神一直发直。
北冥易一直骑马走在出殡队伍前面,就连叶将军一家人都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三姨太趴在他身上,哭的昏天暗地,他也只能尽一个做姑爷的责任,葬礼办的十分轰动,让他的心一直紧揪,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还能冷静的站在这里看着她离去。
出殡队伍在街上喧闹一番,终于走到了叶府陵园,叶将军一家执意要将叶诗诗葬在自家陵园,皇帝也没有强留,毕竟对于皇室来说,多一个公主少一个公主无伤大雅。
真正的叶丹海正躺在树梢上闭目养神,耳边忽然传来吹打哀乐,树梢一动,一泓低声道。
“五爷,来了。”
叶丹海依旧没有动,闭着眼睛淡淡的道:“听到了。”
一泓伏在树梢,隐蔽的很好,目光直直的看向葬礼的那一边,皇室确实大操大办,所用金器银器都是货真价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泛起炫目的光芒。
一泓一眼便看到了立在队伍前面的北冥易,他的表情让他有点摸不准脉。
“叶五爷,七爷的感觉不太对。”
叶丹海闭着眼睛说道:“现在他有什么标请都很正常。”
一泓颇有些着急道:“这不像是七爷,怎么平静的跟没事情发生一样。”
叶丹海不再接话,他心中明白,明白北冥易此时的心情,没想到这家伙与他的性格这般相像,他们同为男人,大悲大痛之时,反倒是没了任何表情。
他缓缓睁开眼睛,心中有些动摇,要不要告诉他实情?想来想去还是算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现在告诉北冥易真相,反倒会打扰了他的计划,让他专心致志的完成这段时间的事情再说。
叶丹海又闭上了眼睛,静悄悄的在树梢上等待,等着那些人走远,他与一泓就会立马去开棺,抱出诗诗。
一泓这时又道:“不对不对,七爷走了,他竟然走了,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听到这叶丹海猛然睁开眼睛,不敢有大动作,轻轻的转身,朝前面看过去,只见距离两人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有一堆人,四四方方的队伍依次排开,这阵仗着实是用足了排场。
他的目光落在缓缓走在雪地上的背影,北冥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走了?他有些摸不准,悄声道。
“我去看看,你看着,酉时开棺。”
一泓点点头,叶丹海揉身落下树去,悄无声息,连树梢上的雪都没有落下一片。
叶丹海一直跟在北冥易后面,戴着斗笠,生怕被人撞见世上竟然有两个叶五爷。
只见北冥易走进了一家客栈,他守在门口,不到一刻,北冥易又好模好样的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两坛子好酒和一些卤肉。
叶丹海有些捉摸不透,他现在还有心情喝酒吃肉?
一路跟着他回到住处,叶丹海几个翻身落在了房顶,倾身细听屋里的动静,只听北冥易将手里的卤肉啪叽扔在桌子上,连连拍开两坛好酒的封泥,叮当叮当两声放在桌子上。
忽然,只听北冥易低沉的声音传上来:“下来吧,跟了我一路了,你不累吗?”
下一刻,叶丹海已经出现在门口,单手握着剑,抱着胸口,歪着脑袋看着他,产生疑问。
“你曾经对我说过,她只是被塞进来的女人,对你来说没什么干扰,难道不是这样的?”
自从知道了北冥易拼尽全力保全了叶府,叶将军才告诉叶丹海北冥易的计划,从那时候起,他对这个妹夫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兴趣,北冥易似乎也不防着他,他要调查就让他调查,但是这一查下来,除了一些让叶丹海触目惊心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北冥易为叶诗诗做过些什么。
他便问他,对叶诗诗是否动了真情。
但是不知为何,北冥易否认了这个说法。
现在看来,再相信他的鬼话,他叶丹海也就白在这个世上走一遭。
北冥易倒了两杯酒,大笑一声道:“来!喝酒,干什么提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叶丹海看了看天色,距离酉时还早,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与他推杯换盏。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叶丹海一边喝酒一边吟诗作对,北冥易偶尔接上一两句,喝的醉眼迷离,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笑道。
“世人皆知叶五爷体弱多病,是叶将军府里唯一一个排不上用场的少爷,但是看看你今天这德行,恐怕众生都要感叹被骗也!”
叶丹海端着酒杯走到窗边,一边看着窗外的落日一边眯着眼睛笑道。
“如果不用体弱多病来伪装自己,我没办法保护好娘亲和小妹……”
北冥易的眼神一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像极不愿承认什么,大碗倒酒,吆喝道。
“来!喝酒!今天谁要是走出这里还是清醒的,就是一等一的混蛋!”
叶丹海转过头看着他,轻皱眉头,道:“北冥易……”
北冥易不管他是不是叫自己,一仰头喝尽了杯中酒,然后又倒。
叶丹海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醉醺醺的脸色道。
“喝酒也不是这个喝法,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少废话,给我放手,今儿让你见到爷出丑的样子算是你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