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磨蹭！快走！五爷和七爷等着呢！”
小秋雁已经接了一捧雨水，抬起手喝了下去，这山间的雨水都是甜的。
她擦了擦嘴角，露出迷人的笑容道：“还真是幸运，让整个京城最高贵的两位爷等小女子，就算是小女子我今日死了，也值了。”
侍卫不管她说什么，只是拿着长矛催促她。
小秋雁一步一挪的拖着身子向前走，边走边捋顺了散乱的发丝，就算是残败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样将脊背挺的很直，昂首挺胸。
北冥钦也听到了声音，走到窗边来，看着渐渐走过来的小秋雁，没想到就算到了此时，这个女人还是一副傲视一切的笑容。
北冥钦不得不说：“你说的对，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北冥易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小秋雁，她的美丽与落败，他都一步步的看过来，人的一生真是说不准的，在他刚认识小秋雁之时，他可想到过这个女人会是这个下场？
北冥钦啧啧两声道：“看那只脚，她这辈子也别想登台了，对于一个天生的戏子来说，不能登台，比死了还难受，今日还算是给了她一个解脱。”
北冥易依旧没说话，紧抿着嘴唇，看着小秋雁，一直到她慢慢走进屋里来。
北冥钦转回身，走到门口去，看着小秋雁道。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小秋雁浅笑淡淡，敛衽行礼道：“多谢五爷记挂，今日唤秋雁来，难道说二位爷想听戏了？但是您看我这残破的身子，如今可要怎么登台？”
北冥钦摇头叹气，算是一个惋惜吧，命侍卫给她拉了一个椅子过来，十分惋惜的道。
“可惜了你这副天生的好嗓子和好身段，细数整个京城，还有谁有你小秋雁那样的唱念做打功力？”
小秋雁莞尔：“天生的贱命，怪得了谁？”
北冥钦嗔了她一眼道：“诶，怎么说话呢，人各有命，你必须任命，若是你违背天命，必会遭到天谴。（
小秋雁淡淡的默念了一遍：“违背天命，必遭天谴。”
她忽然笑了，笑的很夸张，就像是对命运的质问，对自己的嘲笑，她这一生，到底是活了谁的天命？
北冥钦等着她笑，他转身走到桌子边，端起桌子上的青瓷酒杯，朝小秋雁举了举。
“你这样的女人，我这一生恐怕也只能见到一个，难得了。”
小秋雁嗤笑一声，像是不屑他说的话，也像是鄙视自己这失败的一生，冷笑道。
“过奖。”
“敬秋雁姑娘。”
小秋雁端起侍卫送来的酒杯，在鼻端嗅了嗅，北冥钦当先喝了下去，但那一双眼睛被酒杯挡在后面，仍是看着小秋雁手里的那杯酒，只要她喝下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小秋雁似乎就是想与他玩上一玩，眼瞅着就要喝下去的酒，又在嘴边拿了出来，递给身边的侍卫，道。
“两位爷好久没看秋雁登台唱戏了，让秋雁再为二位爷唱一曲可好？”
北冥钦看了北冥易一眼，后者丝毫没有动地方，就像是屋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北冥易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放下手里的空杯子，笑着道。
“这是最好不过，让名角唱专场，可是要花银子的。”
小秋雁笑道：“秋雁不敢要五爷的银子，只要五爷能找来乐器班子，让我唱完这一折子戏，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北冥钦感觉到小秋雁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她在垂死挣扎有何意义？但是他现在胜券在握，也不欲与她斤斤计较，毕竟小秋雁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北冥钦道：“好，叫陵园里的丧乐班子过来，偶尔换换调子，演上一曲戏，也不算侮辱了先人。”
小秋雁敛衽行礼道：“多谢五爷，我今儿就点秋雁的拿手选段，《盗库银》，请鼓乐师傅们提前准备些。”
北冥钦点点头，转头对侍卫道：“听到了吗？选段《盗库银》。”
侍卫点点头，走出房门去找鼓乐师傅。
北冥钦转头看着北冥易的背影道：“你不想来瞧瞧吗？虽然秋雁姑娘的手脚各废一只，但那副好嗓子却是天赐尤物，不听可就可惜了。”
北冥易本来并不想参与进他们的事情，却奈何北冥钦一直想将他拉进来，他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转头看着北冥钦道。
“一个将废之人，如何唱的好武旦？这折子有何好看的？”
北冥钦一愣，他本是武将出身，对于这些附庸风雅的戏曲歌词之类的缺少一些兴趣，平时走个过场还算勉强，要是与北冥易谈论这个，他就输的彻底了。
但让他惊奇的并不是北冥易说出这一番话来，而是小秋雁为何要选一出武旦的戏码，北冥易说出这句话来，恐怕也是想给他一个提醒。
不过他还是勾起嘴角，小秋雁一个女人，如何能翻起大浪来？给她一把剑又能如何？
这样想着，北冥钦夸张的抚掌道：“武旦啊，武旦好，征战沙场的爷们都喜欢看些舞枪弄棒的戏码，来！用五爷的剑！好好的唱！”
说罢，他单手提起自己的佩剑，猛然就扔向了小秋雁，只见小秋雁眼神一亮，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迅速伸手稳稳的接住了北冥钦的剑，拿在手上，她整个人的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子英气，脱胎换骨的感觉。
北冥钦看着她，啧啧一声道：“若是能让你上战场，定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小秋雁仔仔细细的摩挲着北冥钦的佩剑，目光中满是欣赏的神情，激动的道。
“听说五爷身上有一把纯钢之剑，吹可断发，削铁如泥，可是这把？”
北冥钦笑道：“你还挺识货，就是这把，它就鬼手。”
“鬼手。”
小秋雁默念了一声，看着那把剑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这时候，门外陆陆续续走进来一队鼓乐师傅，进门先给两位爷请安，北冥易吩咐道。
“一定要施展出你们的绝技，配合好秋雁姑娘，爷我重重有赏。”
“是。”
鼓乐师傅按照层次坐好，小秋雁也清了清嗓子，就像以往一样做上台前的准备工作。
北冥钦趁这个时候又叫北冥易。
“你别这么不给面子嘛，过来听听戏，也算是放松一下心情。”
北冥易没辙，只能从窗边走了过来，坐在他右手边，两位爷坐好之后，都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小秋雁，等着她开始唱。
鼓点咚咚咚的响起，小秋雁作势起步，步子颇有些别扭，跛的不行，手腕也很是难看，但两人依旧很平静的看着她，就像是没有发现她的不适一般，两人看的都不是这台戏，而是这两人的未来。
小秋雁唱的十分投入，就像是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力气，完成这一场生命的绝唱。
北冥钦听的也是着迷，还跟着拍子拍起了手，北冥易依旧一脸的冰冷，眼睛虽然落在小秋雁身上，但是眼神却不在她身上，也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
北冥钦听的兴致勃勃，转头看了北冥易一眼，发现他还是板着一张脸，笑道。
“诶，笑一笑十年少。”
他的话刚刚说完，只见北冥易的眼睛猛然圆睁，瞳孔瞬间缩成真莽撞，紧接着，只听小秋雁的唱腔已经转了一个调子，直喊着朝两人而来。
鼓乐班子也是惊成了一片，鼓乐当的一声走了调子，吓的众人一哄而散。
北冥钦立马反应过来，猛然转头，发现小秋雁手握一把利剑，飞速的向北冥易刺来。
“好大的胆！”
只见北冥钦猛然抬起手边的茶杯，脱手射在了小秋雁握剑的手腕上，啪的一声应声而碎，虽然将她的速度拦了一拦，但依旧没有让她停下来。
北冥钦眼疾手快，双手猛然扣住身后的椅子，迅速一个转身，将椅子腿狠狠的打在了小秋雁的双腿上。
只听小秋雁惊叫一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她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直到这个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才堪堪回过神来，一拥而上，该摁人的摁人，该请罪的请罪。
众人折腾的一番，只有北冥易一动不动的稳坐在椅子上，从刚开始到现在，他就只是眼神动了一下而已。
北冥钦气的要死，北冥易就是仗着现在他不敢让他死掉，才这么稳坐如山，让他为他保驾，拼死保护他，着实可恨！可气！
但是就算是他再有脾气，此时也不好发作在北冥易身上，只能擦了擦手，转头看着被摁在地上的小秋雁。
缓缓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
“你该冲着我来才对，怎么冲着七爷而去了？”
小秋雁不欲理会他，被人死死的摁在地上，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她只能抬起眼睛，瞅着北冥易，渴望的瞅着。
这时，摁住小秋雁的一个侍卫道：“五爷，她自杀了。”
北冥钦朝侍卫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小秋雁的手正好握住一把匕首的刀柄，而匕首已经深深的插入了她自己的腹中。
北冥钦并没有多少表情，这样倒是省了很多事。
他收回目光看向小秋雁，只见小秋雁依旧瞅着北冥易，目光中满是哀伤的神情。
北冥钦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好赖是条人命，她可能有话对你说，你还是过来瞧一眼。”
北冥易根本没什么兴趣，但是禁不住这么多人瞅着他，还有垂死挣扎的小秋雁，他只能无奈的站起身，走到小秋雁身边，蹲在刚才北冥钦的位置上。
小秋雁艰难的转过身，躺在地上，北冥易扶起她的脑袋，看着她的双眼。
她的双眼里满是泪水，还有深深的留恋，但嘴角还挂着迷人的微笑，她咳了一声，虚弱的道。
“七爷，宁愿为做过的事情而后悔，也不要为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而遗憾，你……你忘了吗？”
北冥易平淡的看着她，他并没有忘，这句话是他教她射箭时告诉她的话，那时候他只是很无聊，无事可做，小秋雁整日缠着他要学射箭，他便教了她，却没想到激发了她潜藏在心底的野心，说到底，还是他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