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哪怕是山上也芳菲谢尽,茂密的树冠挡住了烈日,底下刮着凉爽的风,正适合小睡片刻。
司岚璋醒来就看见眼前形状好看的下颔,唔,跟它的主人一样柔和之中裹着坚毅。
他醒来的动静很快惊醒了陆寒舟,陆寒舟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仰面躺在自己膝上跟只小狗崽一样的少年,不由笑了起来。
“起来了。
”他推了推司岚璋。
司岚璋半眯着眼睛原地扭动,口中发出一连串哼唧,耍赖不想起。
他现在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说困嘛也没有,就是懒洋洋得不愿意动,只想把陆寒舟拖着一起继续享受安逸的午后。
不过陆寒舟从来都没有睡回笼觉这种习惯,他把腿一抽,直接站了起来。
司岚璋背后失了依托,直接躺在地上,贴着略硬的草叶。
他先是一懵,随即就看见陆寒舟俯身来拉他。
他的脸贴得近极了,司岚璋突然想到了上次意外撞见的来幽会的小情侣以及安临的解释,顺着力道往前一扑,直接怼在了陆寒舟嘴上。
“岚璋,你这是做什么?”陆寒舟错愕地看着司岚璋,唇角传来刺痛——刚才那一下撞得,他好像都听见声音了。
“就是昨天那两个人做的啊。
”司岚璋眨巴着眼睛回答。
陆寒舟这才想起昨天意外碰见的野鸳鸯,刚想说什么,司岚璋又接着说道:“我去问过安老师了,她说这个是对爱的人做的。
”
那骄傲劲儿,看起来跟在外面学到什么新东西,回来跟家里人显摆的小孩子一样。
“……”陆寒舟敢肯定那个“安老师”说的爱和司岚璋理解的爱不是一个意思,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个爱不是指你对我。
”
“不是吗?”司岚璋愣了一下,“可是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
少年的目光一片纯净,不染邪念,而在这一腔热诚之前,陆寒舟一边觉得感动,一边却也有着和安临相似的头疼。
“喜欢和喜欢之间是不一样的,你看,昨天那两个人是情侣,他们是要携手共度一生的。
”陆寒舟试图纠正司岚璋错误的观点。
然而司岚璋突然变得固执起来,“那我也可以和你共度一生啊。
”
“……这不一样。
”陆寒舟无力道,说不清楚了这。
不过僵局很快被打破,少女愤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是谁!”
旁边突然冲出来两个人,司岚璋先是警惕,目光在那两个毫无声息靠近的不速之客身上扫了一圈。
身手不错,修为也挺高,年纪大概跟他差不多……等等,一男一女,年纪和他差不多?司岚璋看着少女眼中的委屈和不满,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陆寒舟脸上惊讶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寒舟先前说的师弟师妹啊!
一想到这就是寒舟离开这么久的原因,再加上对方的态度称不上友善,外敌当前,刚刚还在和陆寒舟闹别扭的司岚璋决定先把内部矛盾放下。
司岚璋上前一步,独占欲满满地站在了陆寒舟身前。
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却让湘如更加不抓狂了。
就是他!让她师兄藏着掖着不告诉他们的人。
湘如一想到他们跟师兄解决了魔气的问题后一同来到了这个地方,刚到就被安置在一个村落中,陆寒舟却马不停蹄的消失了,连具体交代都没有。
要不是她机灵顺着找过来,还不知道师兄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这么想着,湘如心中一腔委屈都化作不满朝司岚璋去了。
她瞪着眼睛看向他,仿佛在看把爪子搭到别人家肥肉上的狐狸。
师兄是他们的,才不给别人!
王衍一把拉住湘如的手,心中哀叹果然就不该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不,应该是在一开始就应该拦着她。
司岚璋对湘如的敌视莫名其妙,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了一阵,忍不住看了一下她的想法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哦,敢情这姑娘觉得他和寒舟在一起觉得不高兴了?
她凭什么这么想?司岚璋哼了一声。
湘如见状更加生气,王衍差点没拉住她。
她一边和司岚璋进行眼神上的交锋一边试图甩开王衍的束缚;司岚璋除了应战还牢牢控诉性地看向陆寒舟;王衍随时警惕着要按住自家师妹……总之,暗流涌动。
陆寒舟捂住了脸。
虽然陆寒舟十分希望不要和司岚璋在关于亲吻和爱的问题上纠缠下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用一个麻烦来取代另一个麻烦。
幸好王衍稳重如常,没有在里面掺和。
“岚璋。
”在一片无形的刀光剑影中,陆寒舟当机立断开口打断了两小的对峙,“这是湘如,我的师妹,比你小两个月。
”
“哼!”少女对在年龄方面矮了一头颇为不满,扭过头去。
“这是王衍,我跟你提过。
”暗示了湘如的年龄问题,希望司岚璋能够让着一点之后,陆寒舟对王衍的介绍就简单了一些。
“他是司岚璋,两年前因为一些意外进了宏都书院。
”
“什么?宏都书院?凌仙宗的宏都书院?”湘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寒舟,“他是凌仙宗的,师兄你怎么可以……”
湘如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陆寒舟一个眼神看得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陆寒舟深深叹了口气,带着他们一起返回小木屋。
他是真心希望这三个孩子能够和平相处的,不过因为司岚璋之前的态度,才没有让双方碰面,只想着怎么让司岚璋少一些抵触情绪再介绍他们认识。
谁知道会面来得这么突然,他完全没有准备好,而且一向懂事的湘如不知道为什么也这么激动。
不得不说,陆寒舟还是没有摸清楚小孩子的心态。
这个年纪的孩子排外心重,宗门里都是自己人,但司岚璋可不是。
倒是司岚璋,因为陆寒舟维护的态度和湘如愤愤不平的态度一下子神清气爽,刚才的敌意一扫而空。
我怎么能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呢?司岚璋得意洋洋地想,手牵着陆寒舟不放。
到了小木屋,湘如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看着明显有居住痕迹的屋子也只是控诉道:“师兄你明明在这里有住的地方,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这里太小了,住不下。
”陆寒舟推开门。
他建这间木屋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有客人来,偶尔睡一个司岚璋可以,但总不能让湘如和王衍挤一张床吧!王衍的身体还有待修养,放在山下的民宿里是更好的选择。
四个人排排坐下之后,事实证明了陆寒舟是对的。
司岚璋往陆寒舟那边靠了靠,想,当初只有他和寒舟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下塞进四个人,真的有点挤。
坐了一会儿,司岚璋就走了。
以后他和寒舟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去了,何必在这个时候硬挤?
室内安静了一下,湘如和王衍的目光都放在了陆寒舟身上。
“想问什么?”陆寒舟温和地笑着说道。
“师兄,你在教他剑术?”湘如首先耐不住发问。
她对司岚璋的态度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师兄和别人亲近,司岚璋是宏都书院的人,也就是说他是凌仙宗的预备役,师兄怎么可以教他呢?
王衍也说道:“三师兄,你也知道凌仙宗和我们的关系紧张。
”
何止是紧张,现在哪个宗门提到凌仙宗不是心有忌惮?陆寒舟比王衍看得更清楚,只是……
“岚璋是我在遂宁府遇见的,他全族皆死于他之手,但是他却对其毫无概念。
我当时将其押送到城主那里,但是后来他被送到了宏都书院。
”陆寒舟说,“我怀疑司家灭族一事与城主有关,岚璋现在的处境我有责任,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
王衍了解陆寒舟的性格,于是便不打算劝阻,他只是提醒道:“那师兄要注意。
”
“放心吧,我只教了他基本的剑术,并非宗门的不传之秘。
”陆寒舟顿了顿,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
湘如撑着下巴叹了口气道:“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王衍和湘如只是因为路上太过危险而与陆寒舟结伴而行,他们的历练才刚刚开始,只修养了几天,就辞行了。
之后的日子平淡地掀不起一丝波澜,司岚璋照旧两头跑,在陆寒舟的指导下练剑、修炼,偶尔去找安临或者谢眺打发时间,期间又通过了一次院试,然后一切如常。
宏都书院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仍然埋头在取悦上位者、和同年争斗之中,外界的消息只在书院上层的一部分人之间小范围传播,其他人则毫无知觉,除了谢眺总能神奇的以各种不知道哪里来的渠道知道这些消息:凌仙宗又有了新动态。
每一个门派都少不了让弟子外出获取各种资源以供门派消耗,无非是多少的区别:越是大规模的宗门这种门派任务就越多,涉及到的地方也越远。
修炼、去做门派任务,有归属的修士生活中总少不了这两件事,这也是宗门发展的必须。
要是一个门派的弟子都不外出,遭受的损伤足以让它肉疼。
至于主动召回?别开玩笑了,哪个脑子抽了的门主长老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凌仙宗派出去的弟子,无论是刚刚出发还是启程已久的,大部分都被召了回来。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这种规模的异常也着实令人震惊。
有时候宗门会因为某些变故——例如得到的信息失误等,把外出的弟子召回,但绝对不是这种大规模的调动。
除此之外,凌仙宗的门派任务也骤减,这就完全不能在任务的层面上解释了。
“他们猜测凌仙宗可能要准备开战。
”谢眺说,“我认为暂时还不会,以凌仙宗的门人数量来看,凌仙宗没有大量囤积物资的迹象,不过局势依然不容乐观。
”
近百年来,凌仙宗对其他宗门的压制一直没有放松过:抢夺资源、弟子……而今召回大量弟子,传达出来的意思反正不怎么好。
这消息一出,估计不少宗门的掌权人要绷紧了神经。
首当其冲的便是凌仙宗之下最大的门派,泽黎宗。
虽说南洲与其规模相当的门派还有青宫,但是青宫是自裂界以来就存在的门派,行事作风也低调,而泽黎宗却是后起之秀,相对比起来底蕴就差了些,风头却正盛,隐隐有盖过凌仙宗的势头。
近百年来,泽黎宗一直是凌仙宗打压的对象。
“唔,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司岚璋点点头,然后疑惑地看着谢眺,“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局势再怎么紧张,也是那些门派之间的事情,跟他们这种书院里的预备役可半点不相干——哪怕宏都书院和凌仙宗几乎就是一体的,但是在司岚璋眼里,他只是身处于宏都书院,对这个地方一点儿归属感都没有,更别提凌仙宗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外一件事。
”谢眺说,“今年的书院大比提前了,等不到一年之后,再过半年就要开始,被挑选出来的人即刻前往凌仙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