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的树林是带有奇特的效果,看起来特别的安静,特别地捉摸不透,危机四伏。树木林的那边内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唯独偶尔低低地响起孩童稚嫩的声音和女人话语声。
咔嚓。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在耳膜旁绽放。
那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嘘,不许说话。」女人赶紧掩住小女孩的嘴巴,屏息敛气地观察。
霎时间,所有声音再次消失了。
彷佛林中从未有任何人存在。
小女孩闪动着她的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跟她的母亲一块专心留意四周的变化。
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反而刚才所听到的只是孩童恶作剧般的幻听,可是女人不敢大意。不能被找到,不能被找到,否则自己的女儿就会没命。女人想。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俩人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也许小女孩只是单纯的听妈妈的话,但与之不同的是女人不敢轻举妄动,害怕难以承受的后果。
时间正在逐渐地流逝,在雾气中点点滴滴地蒸发。
咔嚓。
等待了许久,又有另外一声响起。
脆弱地无法可以承受重力的压逼而断裂,那有的还是她的神经吧!
不是幻觉,不是错觉。
整个树林间突然活过来一般,时间与心跳一样快速奔腾。
是行走在树林间步伐的声音。
他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找到了我们吗?不,不可能。只要不说话,不发出任何声音,他是找不到我们的。女人心中呐喊着,把怀中的女儿抱的更紧,被逼得浑身战栗起来。
「妈妈……」小女孩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被她妈妈拼命按住了,把所有的声音死死地压在底下。
是爸爸吗?其实那才是小女孩想问的问题。
步伐声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在等什么?他在观察什么?
「湘琬,你在哪里呢?」清亮的男声在空荡的周围响起,声音不徐不缓,与他的步伐一样富有节奏规律。
「你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呢?」
每当男人越说多一句话,女人的心跳就越跳动一拍。
男人到底在哪里?可能是在很远的大树旁,也有可能只是她们三步之遥的丛木堆边,她不清楚。她的脑袋太混乱了,六神无主地只能躲在那小小的一角。过于安静的环境,以至她无法分辨声音的远近。
「湘琬,你不是说爱我的吗?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呢?」
是啊,她确实是的。可是……要是她出来了,他们的孩子怎么办?她会没命的。
「爱,是需要付出、牺牲的。」
「这都是你知道的,我教过你的,对吗?」
「湘琬,如果你连这一点牺牲都做不到,谈何说爱我呢?」
「告诉我,我的乖女孩,你在哪里?你到底有多爱我呢?」
男人的每一句话就像击打在女人的心头上,一下又一下,砰砰用力,直要把她的心给打出一个洞来。
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女人死死咬紧嘴唇,贝齿直接在娇嫩的嘴唇上刻上伤害,正如男人的言语所造成的伤害一般无二。明明之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她所爱的人明明承诺跟她一起来到了这里,但结果呢?为什么他们会落得如斯田地。所说爱真的是这样吗?她不懂,真的不懂。
滴答滴答……
泪水不自地淌下来,连女人自己不曾察觉地稍稍落在孩子的身上,湿了小女孩衣服的一角,就跟下雨了一样。
随即一只温凉的小手抚上她的脸孔,试图擦干那些掉落不停的泪珠子。
女人一愣,低头看着自己怀里懵懂的小女孩,不由地抓住那只小手,更深地往自己脸颊上按去。
「乖,妈妈没事。」女人低低喃喃地安抚道。
话虽如此,泪水却禁不住地往下掉。
「湘琬,你在哪里呢?」男人一直没有停止对她们的找寻,他开始有些生气,语气明显地转差。
「我看到你了,快出来!不要惹我生气。」
女人的心头猛地一跳,有种脚底发软的感觉,却很快安定了下来。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树木和灌木挤得密密麻麻的样子,再加周环的白雾,男人不可能找到她们,且她太了解那个男人了,他能把谎言说成这世上最甜美美好的蜜言,把她的眼睛蒙闭了,耳朵给关了,只能成为男人手中的木偶,随他摆弄。
不过,再让她们躲下去也未必是好方法。
女人松开对小女孩的怀抱,握住女孩两旁的手臂,双眼盯着道:「宝宝乖,听妈妈的话,在这里躲起来。不要给爸爸找到。」
小女孩咬着嘴唇,大眼睛直瞪瞪的看着她的母亲。然后在女人期许的眼神下,许久,猛地点了一下头。
「乖,要等妈妈回来,妈妈一会找你。」女人缓缓弯腰站了起来,灌木的影子正好把她的身影盖住。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脑袋,又深深地低下腰去,深深地在小女孩的发顶上轻轻吻了一下。
女人力图从小女孩身上移开视线却又觉得越是这样想着,自己注视的目光越发地热切,只想把孩子的样子好好保存下来。只好作罢,闭起眼睛,随后从那个茂密的灌木丛中钻出,头也不回地往一个方向跑去。
很快,那里的动静引来了男人的注意。女人很快听到在她背后,男人呼唤她的名字。
「湘琬,湘琬,湘琬……停下来,停下来,不许再跑了。」
女人的步伐却越法加快,用尽所有力气地扒开长长遮道的野草。虽没法分辨方向,却义无反顾的往某一个位置冲去,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要为她的女儿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乖,要好好的,女人心里想着。
四周的景色无不被入夜那淡淡的夜色和浓浓的雾气染成一派墨蓝。越是跑着女人越是分辨不清她究竟在哪里,到了后来她再不闻听男人的呼喊声,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响萦绕耳际。
秋夏的虫子早已撤得无影无踪,一块带走的还有那天上唯一可以照明的月亮。
女人终于喘着粗气,停止了自己脚下的步伐。环视四周,根本只剩下她自己一人。她摸摸自己冰凉的手臂,无意识地向前迈出了几步,树木林子里一片黑漆漆的,加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更是黑得犹如伸手不见五指。
她是从右边来的?
不,还是左边?
究竟,她是到哪里?
她一点都不想再走下去。
那男人呢,他又在哪里?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整个虚空的空间,以超越女高音的分贝响起。
女人蓦然一颤,慌张地四下张望,她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
是她女儿的声音!她的小宝贝被找到了?
「啊!妈妈,你在哪里?」
「啊!我好疼好疼啊!」
「妈妈!妈妈!救救我!」
「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的呼喊声音给予了女人最直接找寻她女儿所在地方的指示,女人奋不顾身地冲破黑暗的阻碍,向声音的来源冲去。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一切都会晚了。女人踉跄地几乎栽倒,却毫不停留地飞快跑向那方向。
黑暗中没有光线,只能凭着直觉和声音辨别来追寻着前路,直到某一处有隐隐约约的黄色光。光亮相当微弱,一开始女人没大看清那里有什么,但潜意识女人已经能确定她的女儿就在前面。
「啊,妈妈,妈妈……」因为她的女儿正不断呼喊着她。
女人想直接冲上前去,但蓦地一看,那个一身被白色包得严严实实,背对着她的男人正手拿一把小刀将某些东西放进了一个小瓶子。光线太黑,仅能看到是暗色的,并不真切。也可以说是在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可能并不真实,突然而来的昏黄灯光、白色的背影、自己孩子的尖叫哭喊,以及这一片的黑色的树林地,女人有种想晕倒,将这一切都置之不顾,远远逃离的冲动。
但她还是定定地站着,哆嗦着嘴皮子等着那男人转过来。
此时男人确实是停下手,从自己的暗格口袋中拿出一块白得发亮的手巾,细细擦拭自己的手,还不忘归拢自己的衣服,方才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脸与女人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女人的呼吸速度变得紊乱,她的心跳蓦然加剧,快得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转过脸来的男人戴着文气的眼镜,端正的五官,轮廓深邃,可以说得上是彼为英俊,是女人熟悉的脸。男人露出他一贯温文尔雅的笑容,白色的外袍也是一如既往。他手上提的那把小刀是他最钟爱的,有空时还会定时擦洗。
「湘琬,你来啦!怎么现在才来?」男人语带宠溺。
「你……」看到男人脸上令人怀念的温柔微笑,女人说不出话了。看着男人眼睛在光线下闪动着,闪亮得她的心有一瞬间的软下来,仿佛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全心身都是属于他的。这使得女人不由地伸手想往男人的方向走去。
「妈妈,妈妈……」无助的声音微弱地在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