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百合谷大弟子奇里,最近神出鬼没闹的人心惶恐啊!”一个白细的声音说,“看来我们以后还得注意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大哥,你说是不?”话音甫落,却听得“啪”的一声轻响,那红衣妇女“嚯”的一声站起来:“老娘才不吃你这一套!”那坐在上首的须髯大汉,无一处不黑,只嘿嘿地冷笑了两声。旁边的大汉脸出奇的黄,一张嘴,露出黄到发黑的牙齿,骂骂咧咧的半天也没有说出句话来。原来这人说话之前必先骂骂咧咧半天,旁人自是听不明白什么,也懒得去听。他边拍着桌子,边说道:“哼,妈的一个小毛孩子!等我明天抓来,在你们面前,撕成两半!”
那青巾人接言道:“二哥纵横于天下,无匹于域内,斯世举鼎霸王,尚有不逮,定然亦非常人不能及,区区一介微末,有何足道哉?”这人前半生估计是要去考状元的。文人天生的高贵让他不愿意放下架子,虽是江湖中惯走了,与一群粗人在一起,仍不放下他那书里书气的语调。在这四人中,他算得上是最有文化气的,手里一把扇子是唐朝张旭醉酒后的剑字龙蛇。见到他面的人问他那上面写的什么,他一展扇,摇两摇,叫他自己看。可是一般人是不敢去问的,他表面上斯文,干的确是杀人劫货一类勾当。能去问的,他也只能让人家自己看去。他自己也不认识那上面的字,但却常常感叹那字写得好,龙飞凤舞,这儿张着嘴,那儿伸着退。有一次不小心站在旁边看了另外两个人打架,他回去一见这字,居然不由得想起了那两人打架的光景,从此就得了另一片天地,而他认为这是绝不能够再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只有他自己深得其中真味,极尽了自然风流之态。而除了自己,也是不配有别人再知道的。自是更是时不时要扔两句风雅别致的文人词语,以有别于他的大哥二哥,那黄黑的汉子。红衣妇女却是除外。
那红衣妇女也不见得就娴静,虽然很是瞧不起眼前的这个假装斯文的人,听了恭维二哥的言语,却拍起掌来,一个劲的叫道好。
婉卿正自喝水,听到掌声,转过头来瞧,见这几人的模样,也绝非善类,适才听得他们简短的对话,更加无疑了。这时她才知道,这茶肆依山而建,虽然辟远了些,却并不荒凉,行行色色的人都会从这里经过。师父说让她出来长长见识,确然是没选错地方。
正想之间,忽然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那四人围攻一个穿白衣的少年,就是刚刚躺伏在一边喝酒的男子,虽然软弱无力,身形却极是灵活游走于刀刃之间,出入有余。
突然间白光一闪,红影飞绽,听到“啊”的一声轻哼。婉卿在一旁看得明白,那青衣书生袖了柄短刀,本欲刺他要害,让他给避开了,但还是刺中了右肩。婉卿本想提醒小心,话未出口,想到又不关自己的事,也就不放在心上,继续品自己的清水,只偶尔回头观看战局。
原来那四人正说他大师兄奇里,言下不免污秽,婉卿想得入神,没有听见。不料旁边喝酒的男子就是奇里的三师弟吾丘。百合谷里尽是女子,只有三个男子,三人平素性气相投,甚是想好。吾丘听得旁人说出一大堆不三不四的话来,污染了大师兄,心下气愤。也不分说,上前半报家门,挥剑便刺。四人听到是百合谷的人,知是方才出言有失,但言既已出,便如石板上定钉,抹是抹不去的。见其独身一人,又多孱弱,欲死欲生的样子,心下不免同时起了念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立下杀机,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是以一上手,四人便合围而攻。吾丘武功远远高于四人,虽然身子瘦弱,却能力敌不败。四人原想轻易就可以将眼前人料理,却不想遇了扎手的荆棘,一举手,一抬眼,往往被逼得手慌脚忙。久围不下之际,那青衣人脑光灵活,拔出一柄短刀,施以奇袭,虽未能尽如人意,却也得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