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宝瓶显然没这么想,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慌了神,黑葡萄似的双眼就跟发大水了一样,肉眼可见的蒙上了一层水汽。
看到自家闺女这样,祝妈妈心里也不好受,她家虽然是奴籍,但跟的主子好,自己又能干居于高位,说的夸张点,除了名声不好听要侍候人,她们比外头的一些农家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宝瓶虽然是家生子,但吃穿用度、看书习字,少有良家比得上她,她也是被父母宠爱大的,祝妈妈从来不让她受委屈,只是没想到万事皆有意外,这回她再不愿,也得收拾收拾去打萍轩了。
祝妈妈捏着她青葱似的手,暗中使力示意她克制,不要哭哭啼啼的闹的主子脸上也不好看。
这样的小动作被王氏发觉了,她嗔了祝妈妈一句:“这是干嘛,你这样我可不喜欢,这回本来就是我委屈宝瓶丫头了,她有什么想法我还会听不得?”
祝妈妈此刻心里酸酸涩涩五味俱全,虽然理智知道主子意志就是她们的一切,但自己碰上了这种事难免还有些思绪复杂。
之前王氏没直说,她虽然知道当着老夫人面说出的话不能悔改,事已成定局,但涉及自身还存着些侥幸。但王氏既然说了,她们母女俩能做的,也只有收拾好了去做个本分的通房丫头。
云暖阳在一旁看着,对她们的身不由己感同身受。不过这事还真不像祝妈妈想的这么憋屈。
王氏平日里多么护短啊,现在涉及到她亲信一辈子的事,能那么轻而易举的跟着对头的意思走才是有鬼了。
再说这事性质挺严重,可她之前说话那么轻描淡写的,怎么看都不对劲。
祝妈妈跟着她时间久了,主仆二人默契的很,这回只是因为自己宝贝女儿卷入了其中,她关心则乱,这才没发觉端倪。
她牵起宝瓶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膝上,又抽出帕子轻轻地为她揩了眼泪,这才转向王氏:“娘莫不是还有后话没说?可别大喘气了,您看看祝妈妈这一番慈母心,别吓唬她了。”
王氏傲娇地横了她一眼,用尖尖的食指戳了戳她脑袋,笑哼哼地:“就你鬼灵精。”
说完,她拍拍祝妈妈的肩膀,长长的嘘出一口气:“刚才我说的也不是假话,至少外头人不知内情,就会这么看。明儿宝瓶出了我这院子进了打萍轩,哪怕她再无辜,别人说起她也会是开阳的通房,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
听到这席话,祝妈妈和宝瓶都沉默了,流言蜚语杀人不用刀,哪怕在此刻她们能违心说不妨事,可实际上又哪能真不在意,都时候苦的还是自己。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王氏看她们这反应也懂了,好歹是跟了自己二十几年的老伙计,她也狠不下这个心磋磨她们娘俩,只能安慰:“得了,我也就这么一说,再怎么着到时候还是得护着你们。”
祝妈妈连忙带着宝瓶谢了。
说起通房,有些事王氏免不了先给她们个保障以安心,她又看了看云暖阳,叹气道:“暖儿也大了,有些事就不避过你了,总归后头你也要学着掌家,后宅里头的事见的多了,以后碰上了才不会乱了手脚。”
不等云暖阳回答,她正色对祝妈妈道:“你们的衷心我都清楚,今儿我就将话撂在这了,你们都不要有什么负担,不管别人怎么说,宝瓶去了开阳那儿,行的就是一般丫头的责,只要等二少奶奶进门,我就将她调回来。”
话刚说完,估摸着是想到自家儿子二十啷当还未议亲,而且他自己还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二少奶奶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
宝瓶却十七了,不能耽搁她的婚事,王氏又补充道:“只需过了明年,等科考出了结果,你定了人家也不妨事,只需告诉我,一定让你风光出嫁!”
听她这么一说,祝妈妈愣了,被这承诺给拍晕了头。
王氏说的风光出嫁,那定然是她们自家操持拍马也赶不上的,不提嫁妆薄厚,起码有主子在后头撑腰,宝瓶她婆家也不敢轻慢了她去,后半辈子都能过得舒坦些。
有了这根胡萝卜挂在前头,一两年时间的闲言碎语似乎也不重要了,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更何况王氏把方方面面都说清了,真有什么事还能找她主持公道,祝妈妈心中早就愿意了。
不过这事毕竟是她女儿去做,时不时心甘情愿还得看她自己,所以祝妈妈也没做声,只推了宝瓶一下让她自个儿说。
宝瓶坐直身子,贝齿咬着下唇看了房中三人一遍,垂下了眼睫,微微颤动着就像蝴蝶的翅膀。半晌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句:“但凭夫人做主。”
王氏这才开了颜,连声道:“好孩子。”当场就摘下来一个松石的戒子给她戴上。还让云暖阳将内室百宝阁上一个小盒子拿了过来。
她将盒子一打开,里面满满的放着四五件金银首饰,有镯子有耳珰,一片金灿灿,作势就要给宝瓶。
宝瓶连连摆手推辞,手足无措的样子活似受惊了的小动物。祝妈妈在一旁看着,也连连劝阻,直道太贵重了。
王氏硬塞到宝瓶手中,冲她说了一番话,母女俩这才收下了:“这本就是放那儿赏人的,你明儿就去了那边,打萍轩的人都不熟,你用这些外物把气势装扮出来压住人,这盒子玩意就值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是王氏暗中弥补她们,二人千恩万谢了,这才离了这里。
屋里只剩下了女儿,王氏这才放下了当家主母的架子,疲累地倚靠在了榻上。
云暖阳默默地立在了她身后帮她按着额角,看着她心疼,心里想着没回京城就好了,这才第一天就闹出了不少事,以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样的想法刚出来,她就将其打到了一边,不管怎么说,长辈在这儿她们总要回京的,不是现在就是以后,躲也不是办法。
她只恨自己不中用,不能帮王氏分担分担,反而像刚出生的雏鸟,只能躲在她的羽下瑟瑟发抖,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看着不远处飘摇的烛火,云暖阳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不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