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反目(1 / 1)

于丹阳是叫了车和以璨一起回学校,在校东门口下车后,便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奥迪,看到以璨和下车,车子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

“璨璨。”苏航推开车门走下来。

“爸?”

苏航有限的几次看望以璨,都是事先打电话约她在外面单独见面的,从没有像现在相隔的时间这样近,也没有这样径直找到学校的。

“璨璨,我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以璨脸色不好,走路缓慢,足以证实了孙嘉琳的话。

虽然苏航跟这个女儿不亲近,但看到以璨苍白的脸色,还有蹒跚的步履,他仍是觉得心里似被刺了一下。

“没什么,已经好了。”以璨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淡,让苏航更觉难堪。

“以璨,我先回去了。”于丹阳看到以璨的表情,便知道这就是郭玟玟说的前几天来过的以璨父亲,便给她使了个眼色,向她摆摆手离开。

以璨看着于丹阳离开了,才转回身对向了苏航:“您有事吗?”

苏航突然这样来学校找她,一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事情。

“我……,”苏航犹豫了半天,又看了眼紧盯着他的女儿,终于开了口,“我和你孙阿姨想请你回家去吃顿饭。”

“换个理由吧,直接说您有什么事。”

从来都不是父慈女孝,何必这样辛苦地做戏。

“璨璨,是嘉琳不懂事,她误会了你,你孙阿姨想给你赔礼道歉。璨璨,嘉琳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她…..”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以璨打断他的话,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

“是前几天,她和你孙阿姨起了争执,我听孙阿姨骂她不该伤到了一个女孩子,惹怒了程家人。又听说你是B市人,姓苏,我就细问了一下,这才知道受伤的是你。”虽然苏航说的遮遮掩掩,以璨仍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苏航的神情看起来有点萎靡,说话的时候,目光也始终不敢与以璨对视,有这样的父亲,以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恨。

“按您的意思,如果她知道是我,她就不会那样做了?抑或说如果不是我,她会更狠一点,直接撞死算了?”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苏航见以璨口气不善,连忙否认道,“好歹你是我的女儿,也算是她妹妹,她伤到你了就是她错了,赔偿你和向你道歉是应该的。”

“呵呵呵呵!”

以璨仰起了脸,向着白茫茫天空发出了不可控制的恣意笑声:“这大概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了。我是她妹妹?一个抢走我父亲的女人的女儿是我姐姐?爸,你那脑子怎么长的?”

“璨璨!”看到以璨那充满恨意的眸子,心中不觉惊悸。

在苏航的个人意识里,夫妻不和分手是无可非议的,他出轨是有错在先,责任在他;但是这个女儿的出生完全是林子叶坚持的结果,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他的责任,相反,自己却为之背负上了抛妻弃女的罪名。这些年他能想起来看望这个女儿,难道她不应该感激这个父亲的宽厚吗?即使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是因为他和林子叶有协议,更有苦衷,却从未想过这个女儿竟恨他如此。

他压了压快要控制不住的火气,仍是放低了姿态:“璨璨,爸爸知道你心里恨我,当年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但是二十多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希望父母之间的事情不要影响到你。你孙阿姨,她也希望你能常回家来看看。”

“您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和你去孙家吃饭的,更不想原谅她们。”以璨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苏航看着女儿坚决的态度,干咽了嗓子,终于说出了些行的目的:“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这早已经在以璨的预料之中。

这一刻的以璨非常非常想一甩手离开,可是看到他头发有些花白,满脸祈求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说吧,您有什么事。”

此时的天空雪小了些,但风更大了,两人站在这里时间有点长,以璨有脸冻的发红。

苏航略显微尴尬,顿了一下低声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上车里说吧。”

大雪天站在校门口真的很不适合谈话,但以璨根本没打算上他的车子。她一眼撇到了对面街上的一家粥铺,便淡淡地说道:“去那里说吧。”说罢便带头穿过马路往粥铺里走去。

粥铺一般是早晚两头的生意好,现在刚过下午一点,又因为大雪天,店里没有客人。四十多岁的粥铺老板正翘着脚坐在藤椅上看晚报,见到以璨走进去,忙起身将这父女二人带到靠窗的位子。

“来两碗枸杞小米粥。”

刚刚那顿饭以璨都没吃什么东西,又被那邹莉莉恶心的不行,胃里十分不舒服。

粥上来,以璨推了一碗给苏航:“您午饭没吃吧?喝点粥吧。”

以璨自己抱着大青花磁碗“呼噜呼噜”喝了半碗粥,觉得通身暖和了些,才坐直了身子,轻轻舒了一口气:“您有事说吧。”

苏航面前那碗粥基本没动,坐在店里明亮的灯光下,以璨才发现这个男人明显苍老了许多,至少比上一次她看到他的时候精神差距很大。

“璨璨,你弟弟,我是说泽炜,他生病了,需要你帮忙。”

苏以璨缓缓地抬起头,盯向了苏航:“什么病?”

“非霍奇金氏淋巴瘤。”苏航说完这几个字,眼圈霎时红了,满脸疲态。

以璨也瞬间神志恍惚了一下。

苏泽炜,苏航与孙婉琼结婚后生的那个儿子,应该有十七八岁了吧?

以璨并不懂那些医学名词,但看苏航的神情,像是极为不好。

“需要我做什么?”

“泽炜大半年前就病了,做过放疗和化疗,但是他得的是这种病最坏的一种情况,发展的很快,医生说,泽炜太年轻,需要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治疗,所以,所以我想请你……”

“想要我捐赠骨髓?”以璨明白了。

“是,医生说,如果做这种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治疗,泽炜就完全有希望治愈。”

“孙家有钱也有权,去骨髓库里找好了。”以璨眼皮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道。

“找了,甚至找到了台湾,都没有。”苏航的声线有着微微的颤音,难过的心情溢于言表。

在此之前,他有四年多没看到过以璨了,在医生说了需要骨髓捐赠之后,他就花了些时间找这个女儿,最终才发现她竟然就在京城上大学。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女儿,姐姐救弟弟,这是天经地义的,哪怕他低下身段祈求她。

以璨安静地坐着,垂着眼帘,足足五分钟过后,才哑着声音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

“以璨!”苏航急急的拉住以璨的手,满脸急切,“璨璨,泽炜是你的亲弟弟,求你救救他吧,嘉琳已经做过配型了,他们不匹配。请你,请你也去做配型好吗?”

“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你。”以璨说的极平静,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抬起眼皮,有些冷血地笑了笑,“要不,让孙婉琼再生一个吧,说不定就真的能配得上。”

苏航终于被以璨的态度激的跳了起来,声音里全是气急败坏:“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孙阿姨多大年纪了,怎么能生得出来!再说,泽炜好歹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我为什么要救他?!”以璨的声音也突然尖锐起来,“当年我还没出生呢,就差点儿被孙婉琼杀死在我妈肚子里,谁来救过我?现在你要我救你和那个女人的儿子!你是太天真还是不懂我的恨有多深?!”

苏航被以璨的尖锐犹如当头一棒打到脑门子上,有些蒙头转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璨璨,没想到你竟然,竟然这样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以璨知道,此时自己的眸子里一定全是恶毒,可是这恨她背负了二十多年,深的像刻到了骨子里,为什么不能让她痛快地说一次?

以璨的脸上的一小块肌肉突然抽蓄了一下,半晌,终于平静下了语调,甚至露出了一丝丝冷酷的微笑:“爸,这些年,您是否一直后悔没有劝服我妈不要生下我?如果我妈没有坚持生下我,您也不必接受舆论和良心的谴责,也不必背上抛妻弃子的罪名子,对吗?”

苏航听到女儿这样毫不留情地控诉,脸上猛地涨红起来。

“你不要听你妈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做了坏事被揭穿时,最好的处理方法并不是较辩,而是直接否认。

“胡说?”以璨的脸色严峻起来,一双原本黑幽幽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爸,您敢让孙婉琼来对质吗?当年是谁找到我妈妈逼她打掉已经怀孕五个月的胎儿?是谁骗了我妈妈说她也怀上了您的孩子非您不嫁?又是谁威胁妈妈,如果她不离婚,即使生下孩子也会让您身败名裂!爸,您应该感谢我拒绝去孙家共进晚餐,否则今天难堪的就不只是您一个人!”

“你弟弟还躺在医院等你去救他,你做姐姐的还纠缠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苏航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样的句话。

“在我母亲十月怀胎的时候您却在另结新欢,在我母亲独自一个人辛苦地养育我的时候,您正在享受着孙家的家世和背景带给您的特权让您名利双收,二十一年,您有多少时间会想到您还有一个女儿?现在,您的儿子有病了,您就用亲情为借口来要求我这个女儿了。可是,爸爸,您觉得您有这个资格吗?”

苏航的一生充满了跌宕,大多时候是被动的付出,这些年官场的打磨早已经让他失去了原有的一点点锐气,加之孙婉琼极强的控制欲,大多时候他都活的得过且过,从未认真思索过当年的恩恩怨怨中他做错了多少。

多年以后,当亲生儿子命在旦夕的时候,他才暗暗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和儿子血脉相通的女儿,可是,眼前这个女儿却满腹仇恨,硬生生撕开了当年的真想,直逼得他不得不面对那血淋淋的事实。

“璨璨!”

苏航忽然间老泪纵横:“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当年是我糊涂,我是逼不得已,我……,求你救救泽炜吧!”

“您有一万条理由来辩解当年的出轨,却没有任何理由杀掉还没有出生的我。”以璨的神色变得冷然,挺直的脊背让她小小的身子上有股不可侵犯的气势。

一个敢做不敢当的软骨头男人!自己做了错事还要编排母亲胡说!若不是那年偶然听妈妈同外婆说起,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还是块肉团子的时候,父亲便已经把她放弃了。

“他是你弟弟,是你亲弟弟,”苏航喃喃地说,“璨璨你要我怎么样?难道你要我给你脆下吗?”

“跪?”以璨被这个字刺激的冷笑起来,“你的跪能让我失去父亲的童年重新来过吗?你的跪能还来母亲的健康吗?你的跪能让母亲被伤害的心愈合吗?........”

“那你想怎么样?”苏航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以璨清晰地看到了他两侧的太阳穴青筋暴起。

“让孙婉琼在《人民日报》登广告向我妈妈道歉,让孙嘉琳在央视三套发表声明向我道歉!”

苏以璨几乎是恶狠狠说完这两句话,不等话音落下便站起了身,扔了张票子给吧台,也不等找零,便匆匆走了粥铺。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风势却一点没小,刮的脸生疼。大约因为走的有点急,腿上的伤口些抻的疼,整个背影看着一瘸一拐的更厉害。可此时她的心此时却如刀割般的血淋淋的疼。

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一个带给她生命,却放弃责任的男人,如今却仍是这样是非不分。

大约他第一次找她的时候,就是这个目的吧,真难为他忍到现在才开口。

她被当做野孩子一样长了二十一年,还以为他岁数大了,能反省一下当年的所作所为,稍稍施舍一点作为父亲的亲情给她,却原来是她自做多情了。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儿子,他怕是这辈子都会宁肯这个女儿不存在吧。

其实这么多年她虽然只见过他几面,也应该对这个男人的个性了解一些了,怎么还会对他抱有希望?

此时揭开这个真相,以璨有种一切都灰飞烟灰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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