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时,我浑然不知我要面对着的冷空气,要比这会儿吹过来的强一千倍一万倍。我只是像所有畏惧寒冷渴望温暖的人那样,急急地摇上车窗,将暖气开起来。沉湎在一派暖融融里面不能自拔。
我快到家时,忽然接到张代的来电。
这段时间以来我忙他更忙。我们虽然是在同一屋檐下。相对的时间少而又少,他此刻的来电,竟然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急匆匆接起来。我按捺住激动:“干嘛?”
张代轻笑:“没干嘛,就不能给自己的老婆打电话么?”
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太装逼了。声音也徒然变轻一些:“你今晚是不是又得加班?是不是又得很晚才回家?”
简直是不耍就会死。张代他笑得不怀好意:“你把刚刚干嘛两字,换成干吗,我肯定比谁都早到家!”
我一脸黑线:“你丫的能不能讲究讲究。你三天两头不说点黄段子。能要了你的命是不是?”
张代嘚瑟到不行:“我这项技能。仅仅对你发挥,唐小二你这样埋汰是扼杀我的天性。”
无力吐槽。我把车速放慢一些,故作不耐:“得了。你别瞎哔哔不正经个有完没完,你就说,你这个点打给本大爷。有啥好关照的?”
这才稍微正经点,张代说:“我快到家了,晚上我们去吃西餐,看电影怎么样?”
卧槽,张代这孙子,总算特么的良心发现,知道带本大爷出去浪漫浪漫了!天知道他已经有多少天,没超过十点半不着家了!
没出息,我喜上眉梢:“还能怎么样,干呗!”
挂了电话,我卵足劲的把车开得飞快,入了水榭花都的停车场闸口开没多远,我就看到了张代那丫正站在我经常停的那个车位旁。
我刚刚把车倒进去,还没来得及开门,张代就过来敲我的车窗:“美女,我是大富豪派出来站街的帅哥,站在这里很久都没人要,你要不要啊,免费送。”
我了个擦擦,站街!亏他说得出来!
差点笑喷,我喜滋滋的下车来,瞪了他一眼:“傻逼!”
用手环上我的腰,张代腆着笑脸:“那你还是傻逼的老婆呢。”
被他这么一噎,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呛回去,只得说:“别瞎哔哔的废话个没完没了,走走走!”
估计因为是星期五,忙活了整整一周的人像是全冲出来凑热闹了般,我和张代吃完饭出来,电影院已经是人声鼎沸,九点钟之前的场次全满了,最后我们买的是九点十五分的票。
瞅着还有四十来分钟才到我们进去观影,张代提议我们到处逛逛。
说好的到处逛逛,他却是拎着我进了一家贵得要死的女装牌子店,让我挑几件大衣,以应对接下来的漫漫长冬。
在穿这方面,我虽然谈不上会砸一堆堆的钱,可我偶尔也会买几件贵点的衣服多穿几年,现在张代一副老婆你随便挑我都送你的表情,我不挑才是傻逼呢!
都是大衣,也犯不着要跑试衣间脱完再换上,我看好一件随意套上试就行,张代在衣品方面目光挺好,不多时我们就挑了三大件外套,让销售员给包了起来。
挑的时候挺高兴,但张代要买单之际,我看到单据上那个数字,忽然又有点肉疼了,我纠结着要不要把最贵的那一件退掉,张代却摁住我的手,轻轻松松把卡给刷了。
从店里出来,张代一手拎着袋子,另外一手搂着我的腰,他在我的侧脸上亲了亲:“想不想吃焦糖布丁?”
我眼睛瞬间亮了:“想啊想啊,去啊去啊!”
张代笑得很是灿烂:“小猪,一提到吃的,你看你那小眼神。”
停了停,张代又说:“我们再走五十多米,拐个弯,那里有甜品店。”
我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张代很淡定地耸了耸肩:“吃饭的时候,我随意瞄了一眼这个楼层的布局。你不挺喜欢吃甜品,我就随意注意了一下。”
我擦,他这是为了表现他的体贴细心,还是表达他的聪明过目不忘?
不管他想表达啥,他这个逼倒是装得很成功!
我砸了砸嘴:“幸亏本大爷不算是特别蠢,不然跟你这种人生活在一起,会每天都有新挫败,每天都有新打击,你丫的差点就能对我进行碾压了。不过还好,我是老司机我要稳住!”
似乎没想到我这次能顺着他,没给他抬杠,张代一脸的春风得意,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来着,他的身体忽然滞了一下。
慢腾腾松开我的手,张代从裤兜里面掏着,他说:“唐小二,我手机响,我先接个电话。”
将手机摸出来,张代只是扫了一眼,他的神情忽然一凛,但他倒是挺快将手机贴到耳边:“有事?”
不知道那头是谁,对张代说了什么,张代的脸上依然涌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眼睛徒然睁大,瞳孔线挤在一起,他的声调高得有些失态:“哪个医院?!”
大概十几秒之后,张代有些僵硬地将手机揣回兜里,他疾疾抓起我的手,拽着我径直往电梯那边冲去!
虽然我还不清楚到底是张代身边的哪个人出了事,可我看张代这般失态,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管努力跟上他的步伐,飞奔着到了停车场。
将那些袋子重重丢进后座,张代不见了些魂魄似的,连安全带都还没系上,就急急要发动车子,车响起了警报提示,他才反应过来,匆忙地拽过带子扣在他身上。
车在飞驰中,张代紧绷着的表情没有哪怕一秒的迟滞放松,我被彻底感染,整个人也变得极度的不安和忐忑起来。
在一个长达快三分钟的红灯路口,张代可能是嗅到了我的如坐毛毡,他总算是打破这沉默的梏桎:“唐小二,刚刚是汪晓东打我电话,吴晋出车祸了。”
尽管我一而再再而三膈应着吴晋是吴邵燕她哥哥这个事实,也尽管我与吴晋实打实接触下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其实温良恭谦有礼的吴晋,给我的印象还不错。
现在听到张代这么一说,一想到曾经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现在可能躺在医院前路未卜,我的心是真实的难受。
想想张代,虽然与吴晋几年不再联系,可我看得出来张代其实还挺是珍惜吴晋这个朋友,他的难受自然是比我多上十倍百倍,于是我小心翼翼:“张代,吴晋会没事的,他肯定会没事的。”
但安慰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人发明出来,用来进行催眠的一种药效短暂的东西,它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
张代的眼眸有些暗淡地盯着前方,他含糊的:“嗯。”
我觉得这个时候,他大概是没有什么聊天的心思,我再开口只会显得聒噪,于是我闭嘴就此沉寂了下去。
在北大医院的重症抢救室外,我们见到了汪晓东。
他一改之前每每叼着烟潇洒吞云吐雾的劲,他的站姿难得的不复骚气,他靠着墙,双手抱成一团。
抬起眼帘,他扫了一眼逐步与他靠近的张代,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又将脸埋了下去。
停住了脚步,张代目视着汪晓东,他语气极慢,也没有了往常面对着汪晓东时那股冷漠劲:“他在哪里出的事?”
汪晓东身体微微一动:“泥岗路。为了躲避一辆快要撞上他的泥头车,跟一辆大货车相撞。”
张代就此沉寂下去,他慢腾腾踱步到与汪晓东对面,也是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我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挨着张代站着。
站了大概十来分钟,张代用手碰了碰我,示意我到旁边坐着。
我虽然想陪着张代站,但我怕我的执拗会让他闹心,于是我乖乖的循着他的示意,坐在等候椅上。
在困顿中煎熬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吧,抢救室那边的指示灯总算是暗了下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众医护人员风风火火地出来。
张代和汪晓东,几乎是同时迎了上去。
没有丝毫迟疑,我也站起来,朝那边靠近。
还是张代先开的口,他的声音不像以往平稳,有些颤:“医生,情况怎么样?”
为首那个看着头发微白的医生,他是典型的黑板脸,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他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情况不容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代忽然就炸毛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那医生面前,抓住他的大八卦衣领,将他狠狠往前一揪:“什么叫该做的你们都做了,什么叫情况不容乐观,你别他妈的给我打官腔,你就告诉我吴晋他还能不能活!”
或者是见太多这样的事,已然是麻木,这医生仍旧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病人的五脏受创面积过大,心肺被肋骨穿刺,虽然是止住了大出血,但生命体征兆已经很弱….”
脸阴霾成一片,张代颓然松手,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那个医生,仍然是同一副表情:“大约三个小时后,病人的麻醉会过去,他会醒过来,有什么要说的,多说说。”
这一众浩浩荡荡的医护人员越过后,有几个护士急急推着吴晋出来,她们不断地说着让一让,最终她们把吴晋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个重症监护室,算是规格比较高的,虽然我们不能跟着进病房,但与病房连在一个的,是一个家属休息室,这由一大块透明的玻璃门隔离开来,在休息室虽然不能听到那边的声音,但能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浑身缠着白得渗人绷带的吴晋,他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有两个护士围在他身边,架心电图之类的仪器。
张代和汪晓东两人各自占据沙发的一头,静坐了一阵,汪晓东抽出一根烟咬住,他冷不丁说:“我已经通知邵燕,她已经在赶来深圳的路上。”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不算是什么恶毒的人,在吴晋生死攸关的这一刻,我早将吴邵燕给我带来的膈应抛诸脑后,我也没有再有心情去观察张代所有细腻的反应。
我只听到张代沉沉的嗯了一声,就再无下文。
掏出打火机,汪晓东连连打了几次,才不太利索地将烟点燃,他又说:“吴晋的爸爸已经去世,吴晋就邵燕这么个亲人。”
汪晓东说这话时,没太多的情绪渲染,反正我没有听出他的主旨是什么,至于张代他有没有听出来我不清楚,反正他又是嗯了一声。
紧接着,沉默成了洪水猛兽,它肆意占领了这个小小的空间,所有的东西像是静滞了一般,似乎只有汪晓东叼在嘴里面的烟散发出来的余烟袅袅才有动态的生命力。
气氛冻结成冰,我压抑得快不过来,随着夜色渐浓,漫漫过到下半夜,我竟然毫无疲意,一直睁着眼睛,时不时用余光扫一扫病房那边。
大概是凌晨四点,留守在里面的护士终于将门打开,说:“病人醒了,他似乎有话要说,你们进来一下。”
张代率先腾一声站了起来,汪晓东也紧随其后,而我也站直了身体跟着他们。<igsrc=&039;/iage/8123/4891104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