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屏幕,我默念上面那行字:张代,你刚刚给我说的事是真的嘛?
大概是我心思敏感。也可能是这两年以来面对着的戏精太多。我在与她们飙戏时不自觉代入角色。我的戏路也变得宽起来,我竟觉得这短短一句话里,满溢着娇嗔的味道。
更能引起我膈应的。是“刚刚”这两个字。
刘深深的意思是指,就在不久前。这么个凌晨时分。张代与她还有联系?
若然刘深深是在国外,与这边有着时差。张代为了工作需要迁就时差大半夜的与她再哔哔多几句,我也能理解。但据我所知,刘深深这阵子都在深圳。哪里有什么时差不时差的!
毕竟在不久前我提起刘深深。张代第一时间交出了让我特满意的问卷,我倒不至于跟个傻逼似的怀疑他跟刘深深有一腿,可我就是纯粹的郁闷。他们犯得着大半夜的瞎联系嘛!
换作是以前,这虽然足够挑起我的心波跌宕。我大概是思前想后前怕狼后怕虎的纠结纠结这茬就直接烂在心里,可我好歹与张代吃够了有话不明说的亏。于是张代刚刚从浴室里面走出来,我就朝他招手示意:“张代。你过来一下。”
鬼知道他从哪里看得出来我是一副我快要死了我站不起来的状态,张代急急慌慌把搓头发的毛巾一扔。他疾步上前来:“唐小二,你怎么了?腰疼还是腿疼?”
我疼个球啊疼!
睥睨了他一眼。我有些郁闷:“你别动不动就觉得我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行吧,我让你过来,是有事问你。”
张代紧绷着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没事就好。你要问什么?”
脸皮变得越来越厚了,我这次连拿捏词措的力气都省了,我直接说:“我刚刚坐这里,你手机响了。我随意瞄了瞄,是刘深深给你发了短信,你手机没把门,我看到短信内容了。我就想问啊,刚刚我在楼下跟戴秋娟侃大山,张代你在楼上也没闲着,背着找刘深深这个大美女聊天啊?”
嬉皮笑脸说这些话的同时,我虽没有目不转睛盯着张代,不过我却时不时用余光瞟他。
神情滞了几秒,张代很快恢复如常,他有些讪讪然:“我刚刚确实是找刘深深了,但不是什么背着你找她聊天,是有正经事。”
我发现我现在对“正经事”这三个字,完全是热爱不起来啊。我觉得它能表达的范围太广,又太模糊,一点都不可爱。
皱了皱眉,我撇嘴:“是有工作上的事啊?”
贴过来用手捋了捋我耳垂边散乱的发丝,张代迟缓了一下,说:“也可以这么说。上个星期,刘深深签下了海外的大项目,这个项目带来的利益,可能会让大有的业绩比去年同期增长一倍以上。刘深深下午短信我,开口问我奖励的事,但从下午开始我一直忙,后面又被夏莱这么一个折腾,我刚刚才腾出空来,给刘深深回复。”
这对于张代而言,明显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领导的人带来那么好的资源,这多少会让他在大有集团越是站稳脚跟,让他以后更是顺风顺水。
可,我的心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压住了般。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我说:“噢噢,这样。”
倒也不是好奇,刘深深给张代立了这么大的功,张代会给她奖励啥惊天动地的好东西,我是怕这个话题是我先挑起的,要被以这么毫无营养的方式终结,这似乎显得我格局太小,说不定也让张代以为即使他表态过,我仍旧对刘深深的存在心有芥蒂,我于是装作若无其事以开玩笑的口吻:“那张代,你这么个大老板,准备怎么奖励刘深深哇?奖励个豪车还是个豪宅哇?我看电视上那些大老板奖励下属,大多都是这两个其中之一,哈哈哈。”
手顿在我的头顶上,若有若无地揉着,张代以挺随意的口吻:“不是,我打算把我手中大有集团的股份,分3%给刘深深持有。”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随着张代这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回答越演越烈,浓得像一团凝住的霜,冻住了我的思绪,我迟滞了好一阵,才能勉强吐出一个字来:“哦。”
可能张代他有嗅到我情绪的起伏,但他怕他太直接戳穿我,会让我郁闷啥的,他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刘深深手头上的资源很多,最近找她的猎头也很多,我也是考虑再三,为了长远,才作出让她持股的决定。利益捆绑,才是最容易让搭档关系长治久安的方式。”
我又不傻,虽然张代并未说得很直白,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豁然开朗,那些不适感烟消云散,我咧开嘴笑了笑:“你真挺狡猾的。”
站起来,我抱着睡衣:“我先去洗澡了,要早点睡。明天得早起去抽血打b超单呢!”
又是鸡血附身,早上六点多张代就窸窸窣窣地起床,他又是熬粥又是弄小糕点啥的,等我洗刷完下楼去,面对着满满一桌子好吃的,我看着戴秋娟和小老虎吃得津津有味的,有些郁闷却又有些开心。
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的张代,他有些讪讪然地抓我的手:“唐小二,我不知道抽血前不能吃早餐。等会你抽完血,我再出去给你买吃的。”
我用手撑着下巴看小老虎吃得吧唧嘴,郁闷彻底被冲淡,我说:“你做得挺好啊,我不用吃,戴妞和小老虎也得吃嘛。”
而张代这顿丰盛的早餐,彻底俘获戴秋娟的心,她瞬间又是恢复一副张代是个好男人唐二你得好好珍惜的状态。我对于她这种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也是醉醉的。
经过时间缓冲,戴秋娟的状态好了不少,出门去医院之前她还用我的化妆品给自己弄了个淡妆,还换穿上我的衣服,总之她算是抛开了刘鹏带来的闹心,满血复活了。
去到医院后,我们兵分两路,由戴秋娟带着小老虎先去看李达胡林,我则去验血打b超单。
因为张代花了大价钱挂的vip号,我压根不需要等就见上了医生,拿着她开的单去抽了血。
因为b超需要憋尿,我把收费单放那边排队,还是老样子,我想等验血单出来再一起拿单给医生看,就先去探病了。
我们是先到的李达的病房,在那里坐了一阵我见李达和正在牙牙学语的小老虎掰扯得挺融洽,我觉得虽然戴秋娟有所表态,可指不定随着她和李达接触多了增加了解,会改变心意,我就赶紧的找个借口溜出来了。
趁着张代去帮我买早餐的空档,我直接晃到胡林的病房。
胡林醒过来了,她正在倚靠着床头半躺着,看精神还不错。
见到我来,她就让护理着她的小姑娘出去给她买粥啥的。
怀揣着愧疚,我拉个一把椅子靠着床沿坐,我有些讪讪给胡林拨了拨被子,小心翼翼开口:“有感觉好点吗?”
扇动着有些干瘪的唇,胡林让我给她倒了点温水,她喝没两口随即把杯子捧在手里,她竟满脸内疚对我说:“唐二,你没事吧?都怪我,莫名其妙不知怎么的就露出了马脚…”
我急急忙忙制止她:“胡林你别瞎说!这事怪你干啥,我还怪我自己,害你躺这里呢!”
来回摸着杯子,胡林语气闷闷的:“我明明挺小心的,我就搞不懂,怎么我就暴露了。”
胡林舔了舔唇:“唐二,我总觉得夏莱没那么个本事摸到我套路她的蛛丝马迹,可能是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人,向夏莱告密,把我戳给了夏莱。”
夏莱之前那句“唐二你别以为只有我想置你于死地”这话在我的脑海中晃了晃,我蹙起眉来:“嗯?”
胡林的眼帘抬了抬:“在我暴露之前某天,我跟夏莱在外面喝茶,她主动跟我提起怎么招呼你这事,还让我给点建议。我正瞎编着把夏莱哄得云里雾里之际,夏莱忽然接了个电话。她刚开始没避开我,说没两句就匆匆忙忙去了洗手间听电话,等她回来,她就说她有急事要先走了。我之前不觉得她那天有什么异常,就我今天回想了下细节,当时夏莱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后面没多久,我就被袭击了。出面带头绑我的人是黄娜,她压根没有任何试探,就直接问我跟你是不是一伙的,问我是不是收了你钱帮你做事,还强迫我把从刘鹏那里骗过来的录音文件交出去。”
又喝了一口水,胡林扁了扁嘴:“唐二,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吗?夏莱按捺平静了那么久,却忽然像只疯狗似的逮住谁都咬,我就不信没有个中间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全神贯注听完胡林的话,我的眉头拧成一团:“确实。我也觉得她这次发疯得莫名其妙的。”
把杯子放回到床头柜面上,胡林用手撑着坐起来些:“唐二,你把我提的这几个疑点给你家男人说说,让他注意注意。如果夏莱后面还有人,就算是夏莱落网了,后面估计还有倒霉事找上你的。”
我的心里突兀涌上一股说不定道不明的感觉,我觉得我到底是何德何能,才能换来像戴秋娟胡林这般即使被我牵连陷入霉运却不忍责怪我的好朋友。
愧疚越浓,糊在心口,我好一阵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抠着指甲,胡林冷不丁的说:“唐二,你昨晚有过来看我了,是吧?”
我点头:“对啊。那时你吃过安眠药睡着了,护工让我等你醒了再来。”
蓦然把脸埋下一些,胡林的声音忽然放轻了几个度:“哦,那,护理我那个小姑娘说的有个男人来看我,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你家男人张代咯?”
基本上是咬合着胡林的话尾音,我应:“不,她说的人,应该是汪晓东吧。昨晚我临走前,在医院大厅碰到汪晓东,他当时按了这个楼层,他肯定不可能是去看李达,他是到你这里来了吧。”
长长吁了一声,胡林顷刻又把脸扬起来了:“难怪,我说我怎么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那个智障的声音。我还以为我踏马的做梦梦见他了靠靠靠。幸亏不是我梦见他。”
根本不需要耗费多少心思,我就看穿了胡林藏匿起来的小心思,这丫她压根没有她展露出的那样,真的彻底把汪晓东抛诸脑后,她其实还在汪晓东这棵树上半死不活的吊着。
怕重燃胡林对汪晓东的希望,怕她再被汪晓东扎伤,我没敢把汪晓东为了她,把黄娜的双手掰断这事告诉她,我随即岔开话题:“你想不想喝汤啊,晚点我让张代到附近给你炖个汤。”
没有继续揪住谈论汪晓东这个话题不放,胡林砸了咂嘴:“不喝。唐二,给你说个事啊。我大娘说在家帮我物色了几个男人,让我趁着过年回去瞅瞅,我打算把自己打扮成个白领的样,这样显得上档次些,指不定能提高相中率的。可我又没坐过办公室,我搞不懂白领都把自己弄啥样。唐二,等过几天我出院,咱们去东门买衣服哇,你去帮我参考参考,好不好?我大娘说,在我们那里,就我这种年纪的都算是老女人了,我再不赶紧找个码头停泊,后面降价促销,都未必有人肯要。我想想也是,我看看我能不能趁着过年,麻溜把自己推销出去。”
胡林说这话时,她一副眉飞色舞十分期待的样子,但即使她演技再高,我也一眼看穿她都是装出来的,我不忍将她戳穿,于是我故作郁闷地朝她翻了个白眼:“美女,我好像比你还大一点吧?你是老女人,那我是啥?结婚不是去买白菜,你急个球啊。这事急不来,你要慢慢找,找到一靠谱的男人再停靠也不迟。”
胡林一下子笑了,慢慢的这些笑容变作了自嘲,她说:“唐二,我打过好几次孩子呢,我后面能不能怀孕能不能生,还是个问题。我自己都不靠谱不着调,我凭啥去祸害那些靠谱老实的男人啊?”
短促地呼了一口气,胡林又说:“前阵子我从夏莱那里弄了点钱,再加上你家男人承诺给我的劳务费,够在我老家那边弄个像样点的房子了。过完年我就找人帮忙弄房子,顺道在老家找个愿意要我的人嫁了。这样我爷爷奶奶也可以安心过点像样的晚年生活。不然他们老觉得我嫁不出去,瞎操心,容易短命。”
我忽然鼻子一阵阵的发酸,我猛然抽了好几下,才没让这些酸意把我的眼眶染红,我吞咽好一阵:“胡林,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有过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大部分的人过去的生活,都有瑕疵,你没有那么不济,你不需要那么妄自菲薄。”
先是嘿嘿嘿嘿的连续笑了大约半分钟,胡林刚刚干涸得像是撒哈拉沙漠的眼眶里,毫无征兆的忽然冒出泪水来,她似乎拼命想要把这些眼泪忍回去,但她所有的努力全然成了徒劳,她的眼泪就像是一场生生不息的大雨,滂湃着拍湿了我的心。
我一下子慌了,我急急忙忙站起来用力拍上胡林的肩膀:“胡林,胡林,你怎么了?”
用手狠狠捂住自己的眼睛,胡林的肩膀抖得厉害,她哽咽一阵,吐出了一句让我不知所措怔了又怔却仍旧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