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听玉妈妈唠叨,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见苏阳怡进了门,她连忙道:“阳怡回来了!阳怡快来!娘等你吃饭呢!”
玉妈妈凉飕飕地道:“少奶奶回来了,正好也劝劝夫人吧。这酒啊,还是少喝些的好。”
姜氏不满地道:“当着我儿媳妇的面,不说这些!你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苏阳怡便笑道:“娘,玉妈妈说的对啊,您瞧您,早上又难受了吧?”
说着,又朝玉妈妈笑道:“小酌养身,倒是没什么要紧的。玉妈妈也没必要管得太死。只不可让母亲如今日一般醉了。”
玉妈妈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道:“还是少奶奶说的有道理。”
她很快就下去让人准备摆饭。
席间,苏阳怡就把昨日,和今天的早上,事无巨细都说了。
“……是阳怡自作主张。只是母亲在饮宴,这些事,也不好先报给母亲。若是母亲觉得阳怡做得不妥当,阳怡这便都改了就是。”
姜氏先没有点评她干的那些事儿,而是道:“这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仗,只要手底下管着人,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
意思是她是不不会让苏阳怡去改的。
“是。”
姜氏皱眉道:“你说你改了那老孙的交上来的账表……他一向脾气冲,难道就没找你的麻烦?”
苏阳怡并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免得像是在嚼人家的舌根子告状了。
待姜氏问起,她才抿了抿唇,道:“孙管事一时倒是气着了……这事儿也瞒不过娘去。阳怡今天早上刚让人把他撞坏的那扇门修好了。”
姜氏瞪大了眼睛,顿时暴怒:“什么?他还把门撞坏了?”
倒是苏阳怡,哈哈一笑,道:“后来说通了也就没事儿了。媳妇只是怕那些货都压死了……后来赵管事来了,倒是打了个圆场,把这件事圆了过去。至于门……媳妇已经打算,装新门的钱,一半就从孙管事工钱里扣了。”
说着又咕哝似的,道:“那门也太不结实了,就这么一撞竟然就撞成那样。所以媳妇想着,得找人做一扇结结实实的才行。”
姜氏于是了解到了,那是撞得有多严重!
她的脸色铁青,看着苏阳怡,半晌,只能道:“叫你受委屈了。”
叫你受委屈了。
现在也只能这么说罢。
这句话千般好用,万般好使。姜氏自己也看不上这话。可是她又说不出别的来。
半晌,她终于还是把要自己跑到叶记去坐镇的念头按捺了下来。
苏阳怡很能干!她得让这个姑娘放开手去干,去把性子慢慢磨出来!
该说的事都说了,姜氏对她提了工钱的事也表示赞成,道:“你想的细致。这提了的一百个大钱,花的值。”
苏阳怡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样一来,会给叶记一年增加几十两银子的开销。当然,若是每个人都能拿得到那笔钱的话。
陪姜氏吃过午饭,苏阳怡又匆匆赶回了铺子里。
玉妈妈服侍姜氏午睡,却见姜氏阴沉着脸,瞪着眼,半点不像想睡觉的样子。
她不由得就叹了一声:“夫人啊。”
姜氏回过神,道:“待会儿,你小心些去让人把宋青给我叫来!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玉妈妈答应了,又道:“您也别气成那样。那些老头子在少奶奶手上倒没讨得便宜去。何况,不是还有赵管事……”
“老赵?最狡猾的就是他!老孙就是他带进叶记的,干什么不都是看他的脸色!你指望他,会帮着阳怡打圆场?他这人一贯看不起人,踩低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玉娘啊,我看人看得清楚着呢!”
玉妈妈便不敢说话了。姜氏有一双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睛。她一眼看过来,就会让你觉得你半点心事都藏不住似的。当初她常去铺子里的时候,见的最多的人就是赵管事,怎么会不知道赵管事那点心思肠子?
这也是为什么,赵管事倒是怕姜氏,反而不怕叶泽的!
只不过是看这几年风平浪静,他毕竟是叶记的老人了,没出什么大错,姜氏就放着他罢了!
姜氏琢磨了一下,突然眯着眼睛,道:“泽儿和我提过,咱们家铺子里有内奸的事儿……原来我还不放在心上。看来,是该好好查查了。”
这次的事儿让姜氏突然又想起了叶泽当初的分析。
能靠近那些货单和信函的人中,最方便的就是赵管事。
而这次,叶泽一走,姜氏不在,他就让孙管事交了一个那样的账表上去给苏阳怡。要知道,关于进货的事情,叶泽临走前是吩咐得清清楚楚的。就算他不吩咐,赵管事做了那么多年的大管事,对叶记的情况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连苏阳怡都能想得到不能压货,他会想不到?
毕竟货源在附近,这就是睁着眼的瞎子,也是知道的吧?
可是他交上去的那个账表数额巨大。苏阳怡这样刚刚接手当家的人都觉得不妥,还生生改去了一半!
难道他不是想中饱私囊?
姜氏冷笑。
比起叶泽,姜氏自然更加老辣。当初叶泽心里只是怀疑疑虑,可是对方毕竟是庄子里的元老,轻易是动不得的。因此他不想因为一点蛛丝马迹就小题大做。
可是姜氏,一旦发现,是宁愿杀错不会放过的。
“这次老赵进货的事情,咱们也要跟进。铺子那边,也得嘱咐阳怡一声。”
玉妈妈有些踌躇,道:“这样……要是叫赵管事知道了,会不会不妥当?”
“阳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自然是要管这些进货的事儿的。”
“夫人的意思是,这事儿交给少奶奶去做?可若是少奶奶把赵管事给得罪了……”
“那她也还有退路,我会护着她的。”
姜氏这么做,倒不是想要苏阳怡去给她做出头鸟。只是有些事儿,苏阳怡出面要比她自己出面方便一些。毕竟她和赵管事也是那么多年的交情了。只要她不撕破脸,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玉妈妈想了想,便点头说了是。
姜氏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爬了起来,去来一趟铺子里。
她上了楼,见到那扇新装的门,倒是笑坏了:“哟,这么厚实的门,是想在里头养只小老虎不让它跑出来呢?”
在玉昌的时候,老虎也是有的。
苏阳怡顿时讪讪的。先前不觉得,被姜氏一笑,她倒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私心里她还是被吓着了。只怕以后再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才叫人把门装得越厚越好……就算有人要撞,一下也撞不开。
她扶着姜氏进了门:“母亲怎么来了?”
大卢小卢连忙来给姜氏见礼:“夫人。”
姜氏看到她们,竟是愣了半晌,才偏过头对苏阳怡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对姐妹?你分得清楚吗?”
“现在还分不清楚呢。”
说到这个,苏阳怡也有些无奈。
她嘱咐这小姐妹俩去给姜氏准备茶水和糕点。
姜氏道:“现在什么都不会,要你从头教。你又是刚接手的时候,不会忙不过来啊?”
苏阳怡笑道:“相公临走已经把所有账目都清了一遍,屏风的事儿也还早,媳妇儿现在手上倒是没什么真难的事儿要她们帮忙。再说了,这两个小丫头虽说会的不多,可是学得快,也能干。家里有读书的兄弟,连带着她们也识字。”
“你中意就行。娘本来是想让玉娘来帮帮你的,可是心里又舍不得……我这离了玉娘啊,心里就过不去。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了,就只管到娘这儿来讨人就是了。”
苏阳怡看了一边的玉妈妈一眼,笑道:“是,还是娘考虑得周到。媳妇儿要是真忙不过来了,绝不跟娘客气的。到时候娘不要舍不得才是。”
“瞧你说的,娘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赵仪那丫头?”
“说是有事儿,今天不来了呢。从前天就开始不来了。”
那差不多就是叶泽要走的时候了。
姜氏听了皱眉,后叹道:“也就是老赵家的闺女儿,出嫁之前来学点本事,打发打发日子。还真不能指望她能干什么事儿。这一走就是好几天的,若是个个都跟她一样还得了。”
苏阳怡笑道:“赵小姐也是好强的。在铺子里做得不比别人差。”
闻言姜氏就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苏阳怡是个温和的人,很少会主动讲什么人的坏话。可是也犯不着去给赵仪说好话。
她当然不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或是别的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处境,不好在赵氏面前去说一个叶记铺子里元老家姑娘的不是罢了。
姜氏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心里愈发嫌了那个赵仪。而这种嫌弃,在过几天她知道,赵仪是跟着他父亲,花着叶记的钱,也跟着去玩儿了的时候,就更加严重了。
眼下,只先略过这件事不提。
大卢和小卢来上了茶点,然后就束手站在一边伺候。姜氏倒没有让她们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