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有一男子手提一柄黑剑横渡畏水向东远行万里,为的不是向当代剑仙问剑,而是解惑。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位男子行万里路所为的只是弄明白书中所记载的两个字到底是何意思。
可事与愿违,一路上他的那把剑越来越锋利,而他的疑惑却越来越疑惑。
他当时的目的地并非是长安城,他对挑战青莲也完全没有什么兴趣。
为的只是解答心中疑惑而已,所以他向东走了。
这个人便是当代剑圣,可以说他的剑圣之名虽有实力来证明,但从运数上来看或许是个偶然。
败不了青莲,便不会有剑圣。
但世间少有人知道,在那位男子更早之前,遥远的西方另一男子向东远行又何止万里之遥。
那人名为楚卫严。
故事源于两场赌约,那时候这位男子便已然是楚国第一剑客。在他打败了本国最后一名用剑高手之后那人的一句话让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若你能活着从长安城出来,老子叫你爷爷!
我若输了,此生永不用剑!
成交!
赌约的内容并非是去败了青莲,而是活着从长安城出来,这是对他自己的轻视。
这个赌约很有意思,若不能活着从长安城出来,别说是用剑了,根本就无法回来赴约。
但赌约就是赌约,不能只是单方面下注。
一位剑客最重要的当然是剑,此生不再用剑也是作为剑客最狠的赌注,这便是他这个楚国第一剑客下的注。
第一场赌约就此开始,在当时世人皆知长安城有一剑仙,名为青莲。青莲的手中有着一把天之剑之首的名剑,为大河。
他留下了那个人的命,是为了等着让他兑现自己的约定。他提起了手中的那柄青钢剑,为的是挑战青莲。
从西楚到东唐,这个名为楚卫严的男子倒提一柄青钢剑,一路上愈战愈盛,他的剑术也越来越细致。
可那时世上最顶尖的用剑高手并不在那一路上,而在长安城。南越也有一个,只是那人很少出剑,所以声名不显。
就这样,两位原本可能从不会相见的男子,因为不同的目的向东远行。
一位是为了挑战剑仙,另一位则是为了行万里而解惑。
他们的相遇或许不是偶然,两位用剑高手在同一条路上想要失之交臂简直是不太容易。
楚卫严遇到了那名手提黑剑的男子,遂以手中剑向对方发出挑战。
可对方对自己却不屑一顾,根本不将他的那把剑放在眼里,更别提他这个人了。
受到侮辱,他执意出剑,想用剑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却败的一塌糊涂。
那是他第一次败,他并非是不能接受失败,他虽心高气傲视尊严高过于头顶,却也不是一败便气馁不振的那种人。
他不能接受的是羞辱,那一次他和他的剑被狠狠的羞辱了。
因为那一战算不得上是两人论剑,对面根本就没有出剑。
‘你不值得我出剑。’这是对面的回答。
身为楚国第一剑客的他居然被对方说成根本就不知道剑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剑是什么,剑是尊严!这是他败后声嘶力竭喊出来的话,可对面理都没理他。
只因为一场赌约他便可以去长安城向青莲问剑,捍卫的是手中剑的尊严。可还未去到长安城便被另一位男子如此羞辱自然是恼羞成怒,一怒之下放出了狠话。
这句狠话便是改让对方去长安城,挑战那位剑仙!
这是第二场赌约。
也成了这位男子单方面的赌约。
第一场赌约他输了,身为剑客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输掉,那便用自己这个曾为楚国第一剑客的名号来赌,这是除了他的剑外最重要的东西。
或许是对他的剑感到失望,更有可能是对世间所有用剑之人而感到失望。对面男子只是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便轻拂衣袖而去。
一句‘去又何妨’显出了那人的满不在乎。
对他赌注的满不在乎,对他的气急败坏满不在乎,对挑战那位剑仙的满不在乎。在那人看来,去长安城好像是与去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行路而已。
又是一场单方面的赌约,对方根本就没有下注,可他却不能不遵守。
他知道自己再没有资格去长安城,因为第一场赌约已经开始兑现了,那把青钢剑被他用锁链紧紧栓了起来,留在原地坐等第二场赌约的结果。
最后结局如何已是众人皆知,那人成了当代剑圣,而他却只能背着一柄逐渐生锈的破剑。
他在二人立下赌约之地等待那位自认为回不来的男子。谁知那男子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而是破开那朵青莲后带着失望随意折返回到南越。
直到剑圣之名的消息传来,他才背着那把被锁链捆住的青钢剑回了楚国。
看起来他好像是活着回去了,可只有他知道自己活着回到了楚国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走进长安城。
回去是为了赴约。
与他立下第一场赌约的那人并没有在原地等他赴约,世界之大,早已是另寻容身之所。
可他却不能不去遵守,曾经尽力守卫的尊严被那两场赌约狠狠踩进了泥土里,而愿赌服输则是他最后的尊严。
这两场赌约,他都输了,输的彻底。
再也没了曾经那位意气风发,倒提一柄青钢剑到处来捍卫自己尊严的楚卫严。只有腰挎一把朴刀,邋邋遢遢双眼无神的严卫楚。
原先他叫楚卫严,现在他叫严卫楚。
原先他是用剑的,现在改用了朴刀。
他以为那场战斗会败是因为自己的剑不够细致,所以如今即便是改用了刀他还在追求更细。
在许长安看来那种赌约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多少人会去遵守,事实上也大多都是如此。即便是与他相赌的那两位男子根本也都没有把他的赌注当回事。
第一位只是气急败坏。
而第二位对他根本就不在意,楚国第一剑客的剑让他感到失望。那是一种除了我,世间其余所谓的剑客皆不知道剑是什么东西的失望,更确切的来说那是一种孤独。
东行万里他曾见到了无数把剑,每一把带来的都是失望,直到看到这位楚国第一剑客,更是失望到透顶。
所以他才会同意去长安城,不再是为了解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疑惑再无法解开,只是为了去看看那位剑仙的剑。
为了能不再失望。
可到了长安城他还是失望,因为他没有见到那把天之剑之首的大河,只见到了一朵再也提不起剑来的青莲。
他赢了,好像又输了。
......
九尺天河三尺剑,楚国第一剑客。这些名号对于如今的严卫楚来说早已是过往云烟,他坚定的放下过去,为的是愿赌服输。
别人守不守诺言他不管,他的尊严却告诉自己必须要守。
即便是他背上的那把剑再不甘心,他也必须心甘。
可见到杨贺九的那柄剑开始,他居然有些后悔当初的那两场赌约了,仔细盯着杨贺九,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只用十年时间便能达到上三境,你的天赋要好过大多数人。”
杨贺九微微摇了摇头,“老师说,我的天赋很差。”
依旧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说出来才会更加让人震惊,更让人心恨。
盯着这个人,严卫楚承认自己的手很痒,背上缠绕着的那柄青钢剑也在嗡嗡震动,他现在不想出刀,他明白用刀是对那柄星碎的侮辱,在他的眼中每一柄剑都有自己的尊严,而那柄星碎的尊严更不容被亵渎。
所以即便是手痒难耐,他也不会出刀,他只想出剑。
可他不能再出剑。
手痒如何?再赌一把!
他现在已无任何东西可赌,剑与名都输了,那么剩下可赌的也就只有最后一样。
那位男子抬头望天,许久之后才淡淡开口说道:“老夫不能对你出手,可我的手现在很痒。若你能从上武城活着出来,老夫的这条命立马给你。”
许长安无语,“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赌?”
严卫楚大笑,摇了摇头道:“他不会拒绝。”
众人不解,许长安更是心有疑惑,“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不想死在这。”
林婴大怒,“你敢对我们动手?”
严卫楚被威胁,却也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只是平静说道:“我承认自己不敢,可这份承认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们最好也不要去相信,这是为你们和楚国好。”
这句话说得很诚实,诚实到让众人感觉只有杨贺九才能说出这般诚实的话来。杀了你们楚国将有大难,所以我会尽力去忍,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众人沉默。在众人看来,杨贺九若去上武城必死无疑。可真的不接下这个赌约一行人极有可能现在就会死在他的那把刀下。
面对九尺天河境的强者,杨贺九若是未受伤之前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现在他明显已经是两次身受重伤。
不等许长安回头劝阻杨贺九,那位黑衣男子已然是开口说道:“好。”
许长安赶忙摆手说道:“不作数不作数。”
严卫楚根本就不去理会许长安的捣乱,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有了这份赌约,我可保证在楚国境内你会安然无恙,不用再如此偷偷摸摸的。”
杨贺九开口问道:“期限是多久。”
“我死之前都可以。”
随后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众人惊愕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