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田生家的入江被保护的很好,就像公主一样。
但是所谓的公主,就像是金丝笼中的囚鸟,虽然有着美丽的羽毛,但也就仅此而已罢了。
永山不知道是什么使得这个不过十岁的女孩如此坦然地接受着自己的命运,没有反抗,没有眼泪,甚至连疑问都没有。
年幼的小入江从小就学习着贵族的礼仪和说话方式,仅仅十岁而已,在贵族之间的交际之中,一颦一笑就恰到好处,一言一行都大方得体。
曾经有那么一次,永山守在院落外的樱花树下,阖着眼睛偷着懒时,正好遇到小入江路过。
于是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停驻在他面前的入江,身后站着保护她的护卫。
那时候的入江还是个矮冬瓜,从小就一直在蓄长的柔软的头发遮住了整个后背,脸颊两侧的平剪的头发只到耳垂那么长,柔软地包裹着她圆润的脸颊。
入江应该是有不得不出面处理的事情,所以刚刚外出回来。她的一张小脸被涂得素白,只有嘴唇和眼角上有着一抹朱红,这样的妆容,让一个本来应该软软糯糯的小女孩的面孔明艳了起来。
永山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看着她漆黑地瞳孔毫无表情的漂亮小脸,再一次觉得麻田生家的这位公主大人,就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
应该也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吧。
然而就在永山这样想着的时候,这位公主大人却朝他微微地欠了欠身,用字正腔圆却又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你就是父亲大人的护卫吧,谢谢你一直一来尽心尽力保护着父亲大人的安全。”
谢谢?
尽心尽力?
呵——
这时候,永山才觉得,他错了。
他看向说着这样的话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入江,觉得她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看不透而已,看不透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谓的贵族,果然是一种虚伪到了骨子里人啊。才不过是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就已经可以说出这么漂亮的话了。
最开始的开始,这是永山心目中的答案。
转眼间,樱花落尽,伴随着炎炎烈日的盛夏也走到了尽头,又是一年秋天了。
永山得知入江遭袭的消息的时候,就是在这萧瑟秋日的某一天。那时他正站在屋檐下,眼前是密密麻麻的雨幕。
伴随这入江遭袭这条值得一干人等绷紧了神经的消息,还有一条不那么显眼,只是被顺嘴提起的消息。
那像是跨越了十年的时光直刺向永山胸口的一把钝刃,让他发觉,这十年时光,他不过是在虚度时光,毫无长进,什么都没能改变。
所以才会为了同一件事情而感到不公和痛苦。
为了保护麻田生家的公主大人,又有人被刀刃刺穿了身体,流尽全身的热血,就这样死去了。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长着什么样的脸,有多高,喜不喜欢在这样的雨天里喝上二两酒然后再睡觉。他们只是为了与他们毫无关系就这样倒在了雨幕里,被雨水冲刷掉所有过去的痕迹。
他们应该有着爱和被爱的人,然而这些在他们的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全都没有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十年时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永山终于知道了,他对此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安付啊。”
“现在想起来,我的梦想果然一个愚蠢的梦想啊。我没能找到我想要保护的人,但是为了保护不相干的人而死去的事情还是在不断地发生着。”
“我已经谁都不想要再保护了,也已经谁都不能再保护了。”
“要是世人都能像这样持手中之刃,仅仅为了保护自己就好了......”
......
遇袭之后,总算是平安无事地被救回来地入江久违地再次见到了他的父亲。
她的脸上还蹭着血污,抱膝坐在在昏暗的房间里,肩膀和睫毛都微微地轻颤着。他的父亲,麻田生家的家主大人坐在他的面前,抚摸着她的额头,屋外是连绵不断地雨声。
但是这一次,入江没能对着他的父亲大人强欢笑颜,她张开她睫毛颤抖着的眼眸,眼睛里装着莫大的悲伤。
“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保护我而死呢......”入江看着她的父亲,问道。
“有人为了保护你的性命而死是必然的事情,不必为此而感到悲伤。”
“你还小,所以不懂,但是有朝一日你会懂得。”
虽然现在的入江还不懂为什么有人要为了保护她而死,但是,父亲现在所说的这句话,她却比谁都懂。
因为至今为止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本来明明是不懂的东西,懂了,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就会变成一种看待事情的方式。
会让她想不起来在这之前看待同一件事情的心情。
把别人为了自己而死的事情,看成是正常的事情,这样是正确的吗?
至今为止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怨言的小入江,第一次有了想要发出不同的声音的欲望。
但是最后,看着父亲看向她的带着愧疚之色的眼神,小入江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
永山再次见到入江的时候,是一个夜晚,他守在麻田生家的院落外面,睡眼惺忪。
他仰着头打了个哈欠,再次低下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入江。
入江没有带着自己的护卫,看样子是偷跑出来的。
她没有穿着那些看起来会碍手碍脚的衣服鞋子,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腰带上别着一根对于她而言可能显得有些长的木刀。
“对不起,都已经这个时间了还来前来打扰,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您教我学习刀术吗?”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眼前这个还矮冬瓜一样用这种毫无纰漏的方式说话,永山心里有些拧巴,感觉像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麻田生家的未来家主大人为什么会想要学习刀术?”于是乎他这样问道,而内心却在思考着,入江的答案会不会和他所想的一样。
“前几日因为我遇袭的事情,我的护卫千代为了保护我而过世了,我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悔恨和愧疚。”
“所以为了改变现状,并且为了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至少,不要再造成任何人的死亡。”
“我想要掌握可以保护自己的能力。”
“但是,对自己的护卫提出这样的要求显得有些过于的无礼,并且在各种各样的意义上都会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所以我只好来拜托您了。”
等待......
永山待在麻田生家的这“什么都未曾做过”的十年时间,其实都是一场不知道在为了等待什么的等待而已。
在很多的情况下,身处在绝境之中,而眼前又毫无转机的人眼前,除了等待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他以为他什么都等不到而想要放弃的时候,那个转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与其相信这个孩子是一个被贵族的思想侵蚀而变得虚伪至极,所以说这种虚伪的话的人,永山觉得自己不如相信。
入江是他等待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