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容华贵的王城,欧冶熟悉而又陌生。
欧冶在侍卫的引领下,朝薛烛所在的后花园走去。手中的湛卢在剑鞘之中静静地等待着,却难以掩盖渗漏的寒气。
踏入吴国之前,欧冶已经飞鸽传书,请太子勾践率军于殴余山下接应。欧冶打算见到薛烛后,假以交易之名,在有虞氏和莫邪团聚之时,以湛卢之力,强抢二人而去。只要逃出吴国,有越军断后,就能逃出薛烛的魔爪。
途经一个长亭,一阵男女的嬉笑传入欧冶耳中。侧目望去,一个弱冠之年,衣翎锦绣,穿金佩玉的男子正在同一群宫女嬉戏追逐。男子无意间瞥见欧冶,轻蔑的眼光一闪而过,又继续同侍女轻浮地嬉闹起来。
太子夫差,骄奢淫逸,吴国虽能在阖闾手上强盛,但定会毁于夫差。欧冶心中这般想道,转出长廊,便见到了那张令人厌恶的虚伪嘴脸。
王宫的后花园一望无际,假山怪石,参差起伏,碧树明湖之畔,薛烛临席煮酒,似是别有兴致。“欧冶先生,薛某苦候多日,终于盼得先生归来,故置席设酒,为先生接风洗尘!”说罢侍女端上一杯酒水,递到欧冶面前。
“不必客套!”欧冶取过酒盅一饮而尽,将酒盅掷向薛烛。
薛烛稳稳接住飞来的酒盅,大笑道:“既然先生心急,那薛某就不多寒暄,湛卢可曾带来?”
“明知故问。”欧冶心中不屑,将湛卢抽出一半。湛卢的剑身射出一道银光,剑纹流畅,纤细绝美。薛烛双眼盯着湛卢耀眼的光芒,眼中的贪婪几欲流露出来,双手蠢蠢欲动。欧冶乘此机会打量四周,却并不见有虞氏和莫邪的身影。
欧冶收回湛卢,寒光一闪而逝。“莫邪和有虞在哪?”
薛烛微微一笑,手指一挥,四个带刀侍卫围护着有虞氏和莫邪,从假山后走出来。
“爹爹!”莫邪见到欧冶,迫不及待地想要扑到欧冶身边,却被一个侍卫一把抱回。欧冶打量着妻女二人,确实没有异常,看来孙武并没有辜负欧冶。
“先放开她们,湛卢拱手归还。”欧冶将湛卢双手呈在胸前,但也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或许对付卑鄙之人,没有必要恪守君子之约。若薛烛答应先放人,只要有虞氏和莫邪离开吴军侍卫一步,那湛卢之力,便足以将这些蝼蚁瞬杀。
“欧冶先生似乎不信任薛某啊!”话虽如此,薛烛脸上的却并没有不悦,“先生放心,只要湛卢回到薛某手上,先生妻女必安然归还,薛某还会派人护送先生一行出国。”
果然寸步不让。欧冶眼神骤然犀利,看来想从老奸巨猾的薛烛手中夺回妻女,只能靠强抢了。欧冶目光扫视四周,除了莫邪身边的四个侍卫,假山和树木之后,还有数十名隐藏的吴军,欧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杀气。不过以湛卢的威力来看,除了薛烛难以对付,其余应该不成问题。虽然会有危险,但也只能一试了。
欧冶一步步缓缓靠近薛烛,假意呈上湛卢,十步之外,忽然利剑出鞘,无形的剑刃一闪而过,一道寒气向薛烛飞去。
薛烛一惊,袖中闪出两把短剑挡在胸前,却难以阻止湛卢的剑气,碎成四截,纷纷落地。薛烛被击退数丈,脚下趔趄,单膝跪地,方才稳住身形。
虽然没能击杀薛烛,欧冶却得到了很好的机会,乘薛烛负伤,只要转身瞬杀吴军侍卫,带二人冲出包围圈即可。欧冶转身运气,正欲发力,忽而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仿佛不听使唤,重重倒在地上。
欧冶神智越发模糊,想要挣扎着起身,却一点气力也用不上。欧冶看见有虞氏和莫邪模糊的身影,仿佛正为欧冶担忧。
欧冶看到一双黑色的绣金鞋停留在自己身边,紫色的长袖垂落,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湛卢。
“卑鄙!竟然在酒中下毒!”欧冶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
“先生暗中联合勾践抗击吴国,罪不可恕,薛某也帮不了先生。”诡异的笑声在欧冶耳边回荡,如同鬼魅,挥之不去。
没想到自己行踪如此隐蔽,却还是被薛烛发现了。欧冶的担心此刻都变成了现实。
“先生放心,薛某会好生照顾先生家人的。”
欧冶只听得无数杂音灌入脑海,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欧冶的意识缓缓恢复,但眼前却依旧一片漆黑。欧冶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双目失明了?欧冶感到手脚恢复了知觉,试着行动,却发现双手双脚被冰冷的铁铐桎梏,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寻常铁镣,自然奈何不了欧冶。但当他试着动用轩辕之力,想挣脱镣铐时,心口却一阵堵塞,灵力难以运至全身,看来薛烛所下的药毒性尚未散去。
但欧冶双眼似乎可以看到自己褴褛的衣衫,看来自己并非双目失明,而是处在了一个黑暗的环境之中。
随着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欧冶可以大概判断出自己身在铁牢之中,死寂的空气和冰冷的牢栏,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看来药性散去还须一段时日,欧冶也不多做无谓的挣扎,静下心来,思考着之后该如何行动。
突然一声厚重的开门声想起,黑暗之中亮起一串火光。一行人缓步而来,薛烛双手缚袖,摇曳的火光映在他的笑容之上,如同黑夜中的魅影。湛卢在薛烛腰间佩戴,剑鞘上的珠宝在和暗中依旧闪烁,欧冶却感受不到湛卢的灵动。
“欧冶先生。”薛烛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薛烛在欧冶面前来回踱步,似乎欲言又止。
“欧冶先生,薛某之所以留你一命,全因吴王尚器重先生,若先生能做出明智之举,同薛某共事吴王,先生尚有一条活路。”
欧冶不想再听薛烛妖言,亦不想看见薛烛的嘴脸,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做搭理。
薛烛见欧冶没有回应,也不多纠缠。“湛卢一事,薛某谢过先生,但先生的生死,全在先生自己手中。好好考虑一下,薛某会再来的!”说罢转身离去。
厚重的牢门关上,一切又归于沉寂。欧冶睁开眼睛,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时迷茫。
“欧冶子……”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从不远处飘忽而来。
“谁?”这声音似曾相识,欧冶却回忆不起来。欧冶循着声音的源头,隔着重重铁栏,隐约之中望见一个长须长发,衣不蔽体的人形,同自己一样,被禁锢在牢墙之上。
“风胡子?”欧冶终于想起这个声音,但眼前的人蓬发遮面,骨瘦如柴,和当年那个白衣飘然,鹤发童颜的风胡子判若两人。
“没想到一别三年,我竟能在这里见到你,看来薛烛小儿手段不凡啊。”风胡子不屑的笑了一声,蓬发乱舞,宛如地狱的恶鬼。
“这里是吴国的地牢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欧冶望着风胡子,从他憔悴的身形中,仿佛可以感受到他在这里受尽的冤屈。
“这是薛烛私人的牢狱,专门关押你我这样的人,我被关在这里,已有三年了。”风胡子忽而感慨起来,似乎回想起往事,神情有些激动。
“三年前胜邪之灾,吴军乘势而入,楚王逃窜,王城被毁一旦。我重伤在身,不敌薛烛,被其所俘虏,三年来在此受尽干钺之刑,皮肉之苦,可谓度日如年。”
欧冶在旁倾听,没想到胜邪一剑,即便已毁于昆仑胎玉之中,却依旧给世间留下了如此多的灾难。
“我虽早知薛烛小儿窥探轩辕之力已久,但料想欧冶子绝非薛烛之辈可敌,却不料还是栽在小人手中,难道当今乱世,却全要被他一人左右么!”
欧冶与风胡子感触颇似,但他坚信邪不胜正,薛烛的阴谋绝对不会得逞。
欧冶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风胡子,勾践与巨阙,孙武与湛卢。从自己于殴余山下初见薛烛,到自己身陷牢狱,其中的曲曲折折,欧冶将来,颇感辛酸与愤怒。
风胡子听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欧冶不解,风胡子笑道:“薛烛小儿虽无能,妖言惑众的本领倒是逐日见长。那铸成湛卢的神铁,确是于湛庐山圣水泉中所得,但那岂是薛烛小儿进得去的地方?”
欧冶回想起圣水泉的封印,想起薛烛含糊的言辞,确实不像亲身经历。
风胡子接着道:“那块神铁,乃我宗上所传,相传是千年之前轩辕黄帝于湛庐山圣水泉所得,后赠与我先祖。薛烛攻楚,强占我神铁,逼我说出铁母下落,我宁死未屈,才能苟活到现在。”
“铁母?”果然圣水泉封印之所以会与轩辕之力产生共鸣,与黄帝有关,但铁母又是何物,欧冶并不曾听说,从薛烛对风胡子的逼问来看,这所谓铁母,似乎比神铁更为稀有。
风胡子解释道:“相传上古蚩尤与炎黄大战,有一陨星从天而降,坠入中原,巨大的冲击使其碎裂成数块,散于神州各处,其核心即为铁母,其碎屑即为神铁。轩辕黄帝为寻得铁母,踏遍九州,奔寻于陨星散落之处,湛卢圣水泉即为其一。”
“难道你知道铁母现在何处?”欧冶心想,风胡子有通灵之能,可与物魂相语,薛烛定是因此才留得风胡子性命。
“可惜,我实在不知。”风胡子叹道,“轩辕黄帝是否寻得铁母,后世亦不知晓,铁母究竟是否存在,也还是一个谜。”
风胡子顿了一下,忽然开口道:“或许当今世上,只有欧冶子你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