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正坐在桌前,她的面前正摆着叶锦书托阿素送给她的东西。神色有些疲惫的人,一眼便被桌上那坛酒吸引,伸手拍开那坛子酒的封口,房内顿时溢满了酒香,桂花浓郁的香味再加上淡淡的药香,闻之便让人口中生津垂涎三尺。这小大夫酿药酒倒是厉害,若是不做大夫了开个酒馆怕也是饿不死的。
上回大哥向那小大夫讨酒,看那小大夫那小气样平日里定是很宝贝这些酒,没想到今日竟是这么大方的送了她一坛。顾笙想到那日那小大夫半分不让跟大哥对峙,就是为了护住她一小坛子酒的小气样,唇角的笑意就柔软了起来。
将面前的两个酒杯斟满,顾笙就将那坛子酒封了起来。
“好香的酒阿,小师妹莫不是知道我要来特意摆上这酒。”窗边有女子调笑的声音传来,顾笙头也不回的道:“自然是知道师姐要来,准备些好酒恭候。”沐裳从窗口跳了进来,也不客气的就坐在了顾笙对面,面前的酒极香极诱人,沐裳端起杯子冲着顾笙眨了眨眼就迫不及待的一口饮尽了。
舔了舔唇,沐裳眼冒精光的死盯着桌上那坛酒道:“没想到那小大夫酿的药酒竟如此好喝,改日定要去劫她一番,将她的好酒都抢光。”顾笙挑唇笑了笑,伸手按住沐裳去拿酒坛的手,轻声道:“二师姐,大夫嘱咐,这酒甚补一日喝一杯便好,莫要多饮。”
撇撇嘴,沐裳收回手,眼睛却还盯着那坛子酒调笑着道:“什么一日喝一杯,我看小师妹你明明就是不舍得了。”顾笙轻挑着眉头,倒也不反驳,笑着认了:“那二师姐也就容我小气一回吧。”
说笑了几句,两人还是敛了笑意说起了正事。沐裳面上带着几分担忧的道:“止迁那丫头,近日不太好。你上回吩咐她回扬州办事,她向来果断稳重,这次却失了手受了伤。”顾笙轻饮了一口酒,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微微垂下:“止迁她有心事。原本如今局势越发险峻起来,需她做的事也越多,可依她现在的情形,不适合再执行任务,就让她在扬州呆上几日稳稳心神吧。”
沐裳应和道:“的确该让她好好歇息歇息,她从小就这么个逞强的性子,死脾气认死理还爱钻牛角尖,除了你的话谁说的都不听。师父也不知说了她多少回让她改改性子,可我看她啊现在改不了,日后怕是也改不了。”
顾笙轻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问道:“严叔和楚思如何了?”沐裳连忙道:“严叔和小思去了川蜀唐门,昨日我刚接到他们的传书,说是已经想办法混入唐门了,但若是要查清唐门是否在暗中研制七日蛊解药,怕是要些日子。”
顾笙点点头:“若是唐门真的已为宁王所用,暗中研制解药,怕也会极其谨慎藏的极深。你告知严叔,行事定要万分小心,一但被察觉便莫要再查,以脱身为要。”沐裳应了声是,有些犹豫的看着顾笙。
将空了的酒杯放下,顾笙头也不抬淡然道:“二师姐,有何话就说吧。”沐裳轻叹了口气问道:“你娘亲中毒之事,可有查出是什么人干的。”眸中暗光一闪,顾笙微抿着唇,放在桌上的手指慢慢收拢:“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我二哥。”沐裳有些震惊的看着顾笙:“这,若是你二哥的话,他又为何这么做呢,你娘亲对他一向不错的。”
握着的拳头太过用力,指尖微微有些泛白,顾笙闭上眼道:“二哥他从小性子就孤僻,不太爱是说话。但他对经商甚是有头脑,这些年,爹爹已将顾府手下的产业慢慢转交给他。他常年奔波在外,鲜少回家,此次因为三姐大婚才在家中住了那么久。娘亲中毒后,我将探子派出查清顾府所有人底细,却查到我二哥每年会从账上拿走一大笔银子,而那些银子的去向却再也查不出来。”
沐裳有些迟疑道:“只是拿些银子而已,或许你二哥只是将那些银子藏了起来,日后已备不时之需。”顾笙轻叹了口气:“若是这样便是万幸,可偏偏他竟暗中与宁王做起了生意,前些日子两人来往往甚密。”沐裳变了脸色问道:“什么,你二哥居然和宁王有来往。那你是怀疑,你二哥是受了宁王的指示对你娘亲下毒。”
顾笙摇摇头,眸子中有暗光闪过:“暂且不知,最奇怪的便是对我娘亲下毒这事。娘亲她一向不管事,家里的事也好外头的生意也好,从不沾手。若是宁王想下毒,那应该是对我下毒。除非他只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又或是,娘亲在无意间得知了他们什么秘密。”沐裳点点头道:“没错,或许你娘亲无意间听到了些不该听的秘密,所以才会被人谋害。”
房内静了下来,两个面对面坐着的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中。
凌乱的桌上洒着点点殷红的血迹,叶锦书跪在地上惨白着脸捂住嘴,鲜血慢慢透过她的指缝砸落在地上。瞳孔慢慢放大,痛苦似乎愈发难耐,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细微的悲鸣声,仿佛连她身上肌肤都开始变的有些透明。
叶锦书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拿桌上摆着一颗药丸,可腹中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阵模糊,脑袋也越来越沉。喘息着一点一点将手伸向那颗药丸,突然而来的绞痛,让她身子一抖,那药丸竟跌落在地不知在何处。努力的压制着喉中快要溢出的痛吟,叶锦书一边在地上摸索着,一边去看房门处透出的微微的亮光。
近日她一早用完晚膳就进了房,对织娘说她倦了,想早些歇息。可其实,她只是想偷偷试试新研制出来的药。当初她下定决心学医之时,织娘就逼她发了誓言,一生中绝不自己试药,绝不将自己的性命至于危地。只是这次她没有听娘亲的,她必须要试,为了顾夫人为了顾笙,也为了她身为大夫的尊严。
当着病人的家属的面,说那病人药石无医,对于一个大夫而言是一种屈辱。况且爹不是说过吗,曾经有一个人能解无根草之毒,既然能解,那么她也一定要解开。
腹中的剧痛已经让她濒临昏迷的边缘,明明就落在手边的药丸却怎么也摸索不到。胸口的心跳声很大,在她耳边咚咚作响,震的耳朵有些疼了起来。嘴里的血越吐越多,眼前越来越模糊,浑身痛的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叶锦书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黑暗中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追赶着她,叶锦书在漆黑中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却又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像是四小姐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叶锦书转了身,下一秒却又突然置身与一片桃林中。
大片的桃林满树都开着粉嫩的花朵,在明媚的阳光下吐露着最娇嫩的美。她眼前,顾笙正穿着一身火红火红的嫁衣站在一颗开满桃花的树下。顾笙看着她,一双潋滟的眸子中带着妖娆的媚意,嫣红的唇轻启呢喃道:“小大夫,到我这来。”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叶锦书眼神痴迷的望着顾笙,慢慢的走向她。缓缓飘落的花瓣落在地上,落在她们身上,美的就像仙境一般。
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叶锦书的额头,眼前的顾笙勾着唇角笑的放肆,胸前的衣裳有一些敞开,露出了那白皙诱人的锁骨,顾笙慵懒的依在叶锦书肩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小大夫,你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耳边的热气喷在耳珠脖颈上有些痒,下意识的摇摇头,叶锦书羞涩的低下头,今日的四小姐好美,却也同以往有些不一样。
顾笙站起身笑着道:“那我有些话想同你说,我今日要出嫁了。”飘落的花瓣突然停了下来,桃树也慢慢的枯萎了,明媚的阳光消失了,天又黑了起来。叶锦书脸上羞涩的笑意僵硬在嘴边,一双黑亮的眸子瞬间变得黯淡呆滞。顾笙身旁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身穿黄色的蟒袍,头戴着王冠,他笑着搂着顾笙的腰肢。
那男子微眯着眼看着眼锦书,傲然开口:“叶小兄弟,多谢你以往对笙儿的照顾。如今笙儿已是我的妻,自然由我来照顾,你且带着你娘亲回乡下去吧。”那男子说完后,也不再看叶锦书一眼,便要走。顾笙任由那男子搂着,随着他转了身就要离去。
叶锦书看着那两个相依而去的背影,心中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般,疼的她有些站立不稳。她跌跌撞撞的就要去追顾笙,却又突然间陷入了黑暗中。再也看不到顾笙与那男子的身影了,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流满了泪,叶锦书揪着胸口的衣裳向着四周大声的喊道:“四小姐,四小姐。”
没有回声,没有光亮。整个世界突然又只剩她一个人了,叶锦书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发出痛苦的悲鸣。而在她身后,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仍在死死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