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州的天气比之朔州倒是冷的多,听府里的老仆人说,估摸着这几日怕是会落大雪。朔州虽也会下雪,但是却是几年下那么一回小雪,但是鲁州要下的是大雪,及膝的大雪。顾笙身子属寒,夏日里身子便凉丝丝的,到了冬日里更是像一块冰疙瘩似的。
叶锦书以往最怕的就是下雪,那时家里穷,没有厚衣裳穿,每回落雪都会冻的半死。而且落了雪,外头的野菜也会被雪埋得严严实实得,得扒开雪一点一点得找,运气好能挖到几棵,运气不好就得挨饿,所以叶锦书对雪天着实没半分兴致。
但从小就养尊处优吃喝不愁的李城主却是爱极了下雪天,兴冲冲的跑来顾笙的院子,说后院的梅花开了,若是明日落了雪,就随他去后院的厅中里温一壶酒,他再邀几个朋友,一起踏雪赏梅吟诗作对。
一旁裹的严严实实的叶锦书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还踏雪还吟诗,她现在恨不得每天窝在被窝里不踏出门槛半步,也就这些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公子小姐们,愿意簌簌发抖的蹲在那亭子里赏雪。
顾笙应了李旭儿的邀约,城主大人笑的合不拢嘴,指着一旁翻白眼的叶锦书就道:“也带上叶大夫,明日再把本官前两年埋在梅花树下的那两坛好酒挖出来,添几分兴致。”叶锦书刚想要推辞,一听到好酒两个字就闭了嘴,她这人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一是钻研医术,二就是喝酒,能让城主大人称之为好酒的酒,她倒想喝上两口。
李旭儿走了之后,顾笙就坐在书房看书,叶锦书在一旁执着笔,不知在宣纸上画着些什么。
屋子里头的暖炉叶锦书特地托丫鬟多添了几块火炭,摆在顾笙身旁。两人安静的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拿在手中的书过了半晌也没有翻页,顾笙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书本上一排排工整干净的字迹,思绪却慢慢飘远了。
沐裳止迁还有小笼包去了快五日了,却半点消息也未传来,难免不叫人心生担忧。
沐师姐师承李师伯,最拿手的便是易容探查,她的易容术当今武林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顾笙与她相处多年,却也认不出易容后的沐裳。沐师姐平日里一副笑嘻嘻爱捉弄人的性子,但却很谨慎小心,以往也常常会深入敌营之中探查,未曾出现过差错。五日不联系倒也算是正常,怕是被绊住了一时找不出时机将消息递出来。
但是连止迁和小笼包也没有半分消息,这才是顾笙真正担忧的地方,止迁的性子她知道,因为怕她担忧,以往止迁无论去做什么,每隔两日都会暗中传来消息,让她知道事情的进展,好让她安心。更何况还有一个刺客出身的小笼包在她身边,两人的身手都极好,又都是干净利落的性子,这么久没有半分消息,着实让她愈发的担忧起来。
落在画纸上的那点墨慢慢晕开了,悬在上方握着笔的手却迟迟不肯下笔,叶锦书眼也不眨的望着顾笙的侧脸,那对微弯的眉尖,清泉般深幽的眸子,挺立秀美的鼻子,和那张微抿着的红唇。长长的青丝挽起,用一支玉簪利落的束起,洁白的衣裳更衬的那美人出尘绝美。
轻轻的笑了笑,叶锦书敛下那双黑亮含着笑意的眸子,手中的笔重重的在纸上勾了一笔,笔尖行云流水般在宣纸上游走起来。不时的抬头看顾笙几眼,再下笔勾勒,叶锦书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画的热火朝天。
轻叹了口气,顾笙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额头,打算好好理清脑中纷乱的思绪。身后突然飘来一阵药香,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便靠上了她的背,带着暖意的手缓缓的按上了她的额角:“笙儿,让我来。”顾笙放松的靠在叶锦书怀里,任由叶锦书的指在她额角边轻轻揉动。
身为大夫,叶锦书按摩的手法奇的好,就那么轻轻的揉了几下,顾笙就觉得头脑清醒了些。伸手握住叶锦书放在她额角的手,顾笙轻声道:“刚刚你在画什么,拿来给我瞧瞧,我却不知,你还会作画。”身后的人身子一僵,尴尬的笑了两声:“画的是鸡蛋,鸡蛋。画的不好,就不让笙儿见笑了。
顾笙扯下她的手,站了起来,边往书案走去边道:“鸡蛋嘛,左右不过一个圈,再不好能不好到哪去。”
叶锦书抽了口气,飞身扑了过去,用身子压住桌上的画,闭着眼道:“不给看不给看。”顾笙站定挑眉,眸子一敛轻笑着道:“莫非画的是锦书的心上人,不然怎么这般不情愿,看一眼都不行。”
叶锦书知道她斗不过顾笙,现在不给待会说不定还是会乖乖的递上去。她眼睛滴溜溜一转,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抽出身下的画纸,揉成一个球,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顾笙显然有些楞住了,哭笑不得的道:“你这是做什么,不给看就罢了,怎么把纸给吃了,快吐出来。”
叶锦书摇头晃脑,含着嘴里的纸,心中暗吁了一口气,幸好没给四小姐看到。要是让四小姐看到了画上的人,还不知会被气成什么样,幸得今日自己这般机智,毁灭了罪证,叶锦书脸上显了得意得笑。
“原来锦书的心上人是顾府的翠花姑娘阿,下回回府了,我便替你把亲提了,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叶锦书唰的睁开眼,只见顾笙似笑非笑的望着桌面,肩头微微抖着,像是在憋着笑。
看向桌面,叶锦书脸色大变,那副画居然还好好的躺在那,那她嘴里的是什么。叶锦书连忙掏出嘴里的纸团,那粘着她口水的画纸是一张空白的宣纸。叶锦书红了脸,低下头有些羞怯的道:“我...我未曾学过画,画的太丑了。”
只见铺在桌上叶锦书的大作,是一个上下一样宽,勉强能看清是女子的人,脸扭曲的看不清模样,眼睛就是两个墨点,鼻子也是一个大墨点,脸上甩着许多墨点。看上去,倒是与顾府的一个丫鬟翠花有几分神似。
叶锦书手忙脚乱的将那画折了起来,顾笙笑着看着她,眼中有几分戏谑:“改日你画一幅画,让我好好收着,做个纪念。”叶锦书将画揉成一团,大步走过去扔到暖炉中,上前抱着顾笙的腰笑嘻嘻的道:“笙儿,你累了吧,我帮你按按肩。”顾笙低头笑着摸了摸叶锦书埋在颈窝的脑袋:“那画呢,何时画。”
叶锦书眼珠一转,凑过去,在顾笙脸上么了一口。拉着顾笙到暖炉旁,按着她坐下,在她肩上揉了起来。顾笙往后靠了靠,闭了眼,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叶锦书在顾笙身后笑的开心,凑过去讨好的问道:“笙儿,舒服吗。”顾笙点点头,唇角微微上翘:“嗯。”“那我以后日日给你按。”叶锦书笑的眼睛弯弯,按的更卖力了。
屋外的天暗了许多,过了一会开始飘起雪来。细细的如同棉絮般,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屋子里头不时传来细语声,和叶锦书低低的笑声。
阴寒黑暗的崖底,殷红的血慢慢的蔓延开来,流进了一旁的一个小池子里,淡红色的血染红了原本清澈的泉水。
低低的痛吟声在空荡的崖底传开,小笼包痛苦的睁开眼,肩上的伤口不停的流着血,染红了半边衣裳。她挣扎的爬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低声焦急的唤了起来:“黑木头,黑木头。”左边原本就伤了的臂膀痛的厉害,爬起来半跪着惊恐的在黑暗中摸索了起来。
阴冷的崖底,小笼包一边轻唤着止迁,一边半爬着在地上摸索。找了许久也没有止迁,小笼包瘫倒在地上,惊恐而绝望,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哭腔的低泣起来:“黑木头,你在哪,你在哪。”
“我...我在这。”止迁微弱颤抖的声音在黑暗的角落响了起来,小笼包猛的转头,顾不得身上的伤,往那声音响起的地方爬去。地上尖锐的石子割破了她的腿,扎破了她的手,鲜血淋漓。
摸索了许久,小笼包才摸到了止迁柔软冰冷的手臂。止迁身上的衣裳湿透了,浓烈的血腥味冲进鼻腔,让人忍不住想作呕。小笼包吃力的将止迁抱起来,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一边在她身上慢慢摸索起来,入手是温热湿粘的液体。
止迁伤的很重,身上数不清的刀伤,最致命的一道伤在腹部。深可见骨,血如何也止不住,小笼包将身上的衣裳撕开,包在止迁的腹部,不一会那布条又被血染湿了。止迁的呼吸越来越弱,身上没有半分温度,冰冷的如同一块冰块。
颤抖的手掏出身上的火石,手抖的厉害,许久也未曾打着。将手上的火石丢在一边,小笼包哽咽着紧紧抱住止迁,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止迁苍白的脸上。
“不要,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凄厉痛苦的声音在空荡的黑暗的崖底传开,小笼包泣不成声:“不要睡,醒过来,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