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嗯……”
看着病床上都快蔫了的温少爷,游夏有些惊讶。说起温诺白在他印象中,就是一个成天嘻嘻哈哈的有钱少爷,自打他住进医院以后,特别是在游夏当“私人助理”的这几天里,他就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虽然偶尔会很奇怪的显得比较深沉,但那也是有感而发的情绪罢了。哪像现在,没由来的就蔫成一团。
“不是要出院了吗,手续都办好了怎么还不高兴?”
“就是这样才不高兴啊,以后就见不到游医生了。”
温诺白苦笑一阵,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游夏问道:“我们还会见面的吧!”
“现在又不是我死了也不是你死了,怎么说的跟永别一样。只不过我还真不想见到你,太麻烦太难伺候了!”
听到游夏的调侃,温诺白可就不高兴了。他正色道:“我的朋友都说我很好相处的,怎么会难伺候!”
“你的朋友三更半夜被你叫起来听你吵着说要吃东西?你的朋友白天要哄你开心哄你吃饭哄你睡觉给你读报纸?”
游夏的话字字都在指控温诺白这一个多星期来对他的压迫,可惜大少爷平日里根本没注意自己这么恶劣,现在听起来似乎真有些难伺候啊。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
“不了吧,要是到那个时候,指不定谁做饭谁洗碗呢!”
“我妈做饭啊,她做饭可好吃了!我家的佣人做的饭也挺好吃的,你来吧!”
游夏听着温诺白的话,只是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随后就要起身离开。恰巧看见刚进来的李娴月。李娴月瞅着温诺白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坏点子,她明面上也没点破,只说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妈,我想请游医生去我们家吃饭,他偏不要。太不给面子了!”温诺白一逮到李娴月,还不得好好扭曲一下事实。这让游夏有些尴尬,他瞪了一眼温诺白,随后笑着跟李娴月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病房。
李娴月面带微笑的看游夏把门带上,然后才回过身。她都不知道要说温诺白什么好了,住个医院都不消停。
“你明明知道游医生来做你的‘私人护理’已经让他对你很不满了,你还对他口花花!”
“是你让他对我不满的,又不是我故意惹他的!”
“你还有理了是吧!”李娴月说着,就要上前教训温诺白,奈何少爷一撒娇她就妥协,只说:“手续都办好了你自己的东西都不知道收拾一下,还躺床上是没睡够?”
李娴月话罢,形式般的轻轻打了温诺白一下,随后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母子二人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才把东西收拾完毕。李娴月虽然看着风韵犹存,可毕竟年纪大,再加上平时在家的时候哪里需要她收拾东西,于是等到他们出了医院坐在车上的时候,她已经累坏了,倒头就睡下了。
温诺白看了一眼李娴月,心里莫名的感动起来。
其实李娴月说起来仅仅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温诺白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那个时候的他年纪还小,根本就记不住亲生母亲的模样。温程虽然没有续弦的打算,可看到自己的孩子从小就没有妈妈,于是在媒人的介绍下和刚回国的才女李娴月开始交往,并在半年后成了亲。
在温诺白的眼里,李娴月早就是他亲生母亲一般的存在,而李娴月对温诺白也是尽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职责。
由于担心自己为温家生下孩子以后,温诺白心里会留下疙瘩,李娴月多年也没想过生孩子的事,而温程和她心照不宣似得。二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点到即止。
温诺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懂事的他从小就让家里人很省心。虽然偶尔会捉摸小伙伴,可温诺白的分寸总是拿捏的刚刚好,这也让夫妻二人对他的管教有所松懈,成为他加入**多年也没被察觉的原因之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行驶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原本还在发呆的温诺白看了一眼,才知道到家了。他轻轻的推了推还在睡觉的李娴月,小声说道:“妈,到家了。”
李娴月点点头,然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拍了一下温诺白的脑袋说道:“你先进去吧,我在车上先休息一下,待会就进去。”
温诺白知道她现在还没完全清醒,也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下车了。
“少爷回来了!”
才见到温诺白的身影,刚在忙活的佣人小瓤一下子打起精神来了。她站在二楼窗户那里大喊了一声,朝温诺白激动的招招手。温诺白笑了一下,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大包小包喊道:“下来帮我!”
小瓤点点头,随后消失在了窗户边,不一会儿就听到屋里的跑步声,是小瓤来开的门。
“少爷!”小瓤激动的喊了一声,而后扑进温诺白的怀里。对于这个如同妹妹一般的女生,温诺白一向纵容的很,而小瓤对温诺白自然也是像对自己的哥哥一般。这一次是温诺白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可把小瓤高兴坏了,一个不注意竟然把什么规矩都抛在脑后了。
“这么久没见,小瓤都变成大姑娘了。”温诺白拉着小瓤左右看了看,打趣到。小瓤嬉笑了一声,随后便拿着行李往楼上走。
“少爷,你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了,你一会看看有没有什么欠的,明早让李婶一起去买。”
温诺白点点头,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久别多时,竟然还和他离开时一般模样。他放下行李,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摸着布满岁月痕迹的桌面,摸着桌上的笔、纸还有那些陈年旧书。
“本来已经收掉了,太太说怕把你的珍宝弄坏了你回来会不高兴。之前听说你要回来了,太太才让我们重新拿出来。”小瓤说着,然后把温诺白的公文包一并放在桌上,随后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房间。
温诺白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譬如他所坚持的目标,譬如他所选择的道路。而此时,他只是在想,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不是他就会无所顾忌的当一个公子哥,享受父母对他的溺爱。是不是他可以选择其他的方向,他也许会接手家族的生意,娶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然后给父母生几个孙子,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可现在不是他所谓的盛世。整个中国都在打战,外面充斥着硝烟,弥漫着血腥味。战场上天天都在死人。从他瞒着家里人选择去斗争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温诺白知道,在抵达上海的那一刻,他的战局就开始了。他并不惧怕死亡,仅仅是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父亲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会崩溃吗?
“在想什么呢?”
温诺白的问题没有解答,李娴月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惊讶的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这着实吓坏了原本满脸笑意的李娴月,她忙着走到温诺白面前,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诺白吸了吸鼻子,然后靠在李娴月的怀里,他说:“我只是很想你们。”
“傻孩子,都多大了还撒娇。”李娴月无奈的摇摇头拍拍温诺白的肩膀,以为是他在外面受了委屈才突然这么说,便安慰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反正是学做生意,在哪学不都一样。外面现在也不安全,倒不如别走了,留在上海好不好?”
“好。”温诺白点点头,而后良久不说话。这中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一次开口时,脱口就是一句:“妈,你过得开心吗?”
“嗯?”李娴月拉开温诺白,随后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就想问问,你现在开心吗?”
“那要看往什么方面说了。”李娴月摸着温诺白的脸颊,温柔的说道:“往小里说,在这乱世之中咱们一家还能团聚同享天伦,我已经很满足了。可往大的说,外头战火连天,动荡不安,不是枪火就是炮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到上海了。我这心啊,就这样成天成天的悬着,笑的时候都要大点声,就怕哪一天笑不出来……”
“妈……”看着李娴月的脸,温诺白整个心都难受起来了。他点点头,尽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他说“那我们现在就什么也不想,能开心就用力去开心,不要浪费这一分一秒,好不好?”
“嗯!”
夜,李娴月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理着自己的一头秀发,一边忧心忡忡的和躺在床上看报纸的温程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诺白好像变了很多。”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长大了,有所变化那是好事。”温程抖了抖手中的报纸说道。
听到温程这话,李娴月就不高兴了,她放下手中的梳子坐到床上,一把扯开报纸说道:“好事?我儿子三年没回家,在外面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现在变的这么陌生的样子你觉得是好事?你怎么当人家的爹的啊!”
“就是因为三年没见才显得陌生啊,你放心,那小子我了解得很,过几天熟悉了就没事了。”温程笑着说道。
李娴月见和他说什么都没用,也就不再和他说什么了。她瞪了温程一眼,随后进了被窝嘟囔一声“睡觉”就安安静静的躺着,温程也是拿自己的人生伴侣没辙了,只能一脸无奈的摇着头,关灯睡觉。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才把灯关了的时候,一直站在他们门外一动不动的温诺白才敢有所动作。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出门去。
“先生,买支花吧!”
温诺白才一打开门,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棉袄的女孩,她提着一个花篮,买的自然是花。不过对于温诺白来说这句话却不是一句简单的话,这是组织的暗号。
“有茶花吗?”
“没有……”女孩子摇着脑袋,然后失落的低下了头,随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赛诺餐厅第10桌。”
温诺白了然的笑了笑,然后拿了一块大洋扔进花篮里,说道:“玫瑰也行。”
赛诺餐厅
温诺白才一踏进大门,放眼望去形形**的客人,有日本浪人、富家少爷以及三五成群的几桌青帮混混……
这样的地方对于温诺白来说并不陌生,还没离开上海前,他也是经常出入于这种场合,只不过今非昔比,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明面上的温家少爷,处事当年还需多多谨慎才行。
“先生几位?”
“请问第10桌在哪?”
“这边请!”
服务生很周到,将温诺白领到自己的位置,然后说了几句形式话后就离开了。温诺白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他穿着一身西服,可骨子里一点精英气息都没有,像是随意惯了的主儿。
“温诺白。”
“袁棋!”
两个人握了握手,随后拿起手边的菜单,一边翻看着一边交流。
“桌布下面有一份暗杀名单,上面的人已经确认无误,从明天起采取行动,任务由你负责到底。”袁棋随意的看着手中的菜单,好像是那么一回事的样子,然而他其实一点也看不懂,菜单上的名字取的太有水准了,导致他这种比较没水准的人光看名字完全看不懂那是道什么样的菜。
温诺白听到他的话后,谨慎的把手放在桌布上摸了摸,随后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抽出来并放进袖口。这一过程干净利落,连袁棋都不得不佩服起这个刚接手的行动组长。
“服务生!”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温诺白抿了抿嘴说道:“两份Bouillabaisse,两份Risdeveau,另外给我们开一瓶葡萄酒。”
“年份呢?”
“你随意。”
“好的先生,您稍等。”
看着服务员走远以后,袁棋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温诺白,问道:“你点了什么?”
“你没来过?那为什么选这里?”温诺白笑了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傻的可爱。
袁棋当然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小声的说了句:“原本不该是我来的,只不过那个人临时出了点事来不了了。”
温诺白点点头,而后看看四周,接着站了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袁棋抬眼看看他离开的方向,而后继续研究着手里的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