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漫天飘雪,飘飘扬扬地下得好大,整个京城都裹挟在一片白茫茫里,似乎一切都那般纯净美好。
而恭亲王今儿却是冒雪带着自家儿子上镇北将军府来赔礼道歉了。
这事儿不大会儿就传遍了京城,老百姓自是不晓得这般多的,至于那些个王公大臣就想得多了,恭亲王什么身份?犯得着对太子阵营的人这般客气?
恭亲王却似是没想那般多,安安稳稳地坐到了镇北将军府正厅的主位上,而昱弘和却是端端正正地站在一边。
“王爷,将军和小儿都去军营了,无法招待,就只能由着我这个妇道人家招呼了,你莫要介意才是。”
寿春公主这话面上是在说自己招待不周,实在是在责怪恭亲王没选个好日子来。
眼见着这家里的爷们儿都走了,你却带着自己儿子来见我儿媳了,况且之前本就闹得很是不好看,如今再被人说出去就更是不好听了,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啊?
恭亲王似乎听不懂般,脸上还是挂着从容的笑:“皇妹那般客气作甚,该唤皇兄才是,何必那般客气?说来你嫁于这卫将军多年,我们兄妹也许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寿春公主心中冷笑,他们何时好好说过话了?
可无论寿春公主心中作何他想,她面上却是不显,仍是带着笑同恭亲王说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余锦瑟得了前面寿春公主传来的消息后也顾不得同几个丫鬟在屋内踢什么毽子了,匆匆换了衣裳就出门去了,要是让人等久了恐失了礼数。
余锦瑟一进正厅就见昱弘和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被恭亲王眼一瞪,又不情不愿地站好了,看着倒像是个小娃子似的,只是他做的事儿却不似小娃子那般没有恶意了。
余锦瑟心中叹着,面上还是端得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行了礼,看着好不知书达理。
其实这些个规矩也是她费日子学了许久的。
卫渡远向来不愿拘着她,自也没请人来教她这些个事儿,她自也没想那般多。
还是寿春公主同她说了那番话,她又见了余妙音后,这才觉着自己这样出去确会给卫渡远丢面儿,最重要的是不定哪天两人就会因着接触的人和物的不同而渐行渐远。
她想要两人的日子越过越好,那她就得彻底融入这个地方,学会与这些个戴着面具的人打交道。
卫渡远瞧见她真要学,也觉着对她也好,也就叫了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倒是也被她学了不少去。
其实说来不难,少说,然后什么也不做便是。
这是余锦瑟学了这许久的心得,少说总不会出大错,不做便不会出丑。至于多的,总要慢慢学的。
恭亲王哪里晓得自己在旁若无人地细细打量余锦瑟的时候,面前这人已经神游天外了,是什么都想到了。
而昱弘和却觉着异常气愤,他就说自己这不可一世的父亲怎会向旁人低头,还亲自带他上门给人赔礼,那还真是见所未见。
原是看上了余锦瑟?
昱弘和这般想着也毫无顾忌地打量起余锦瑟来,不知为何,竟不一小心看走了神,直到恭亲王不悦地低斥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余锦瑟忍不住在心中长长出了口气,这对父子的眼神还真令她吃不消,不会是看着她身上哪出好下手,等以后好找机会痛下杀手,让自己痛不欲生吧?
当然,这话不过是余锦瑟百无聊赖乱想的,她还真不觉着这恭亲王要这般跟她一个小女子过不去,昱弘和倒是有可能。
只是这恭亲王似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什么人呢?
太子说她想他见过的一个故人,而卫渡远不愿她去马场的缘故也是因着她会见到什么人。一切的源头都在于同她长得很像的那个人身上。
跟她很像的京城女子……
除了自己的母亲,余锦瑟想不到第二个人。
而瞧恭亲王这副模样……怎地像是对自己母亲念念不忘?她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叫昱弘和同自己道歉的恭亲王,他的反应很是灵敏,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探究的眼神。
余锦瑟微微一愣,心头有些慌乱,瞳孔不自觉地放开,却是没有挪开自己视线的意思。
恭亲王也是一个愣怔,只觉这人更像了,像是那个已经逝世多年却在他心里珍藏至今的人。
他心头有个强烈的念头,这人跟雪梅有着很深的关联!
这偷眼打量旁人被抓包的模样跟她如出一辙,明明该是她窘迫,却将人看得先禁不住挪开了自己的眼,生怕自己就被这双纯净的眼睛给吸进去了。
这便是他和雪梅的初见,只这一眼,就乱了他的心。
若是雪梅真的还活着,那是余家不知情,认为雪梅死了给她立了个衣冠冢,还是他们合起伙来骗他?
他一想到雪梅还活着,他的手止不住地发颤,他不能放任自己这般失态了。
昱弘和看着自己父亲竟是又定定看着余锦瑟的脸出神了,心中只觉怒气膨胀,那股子不适感要将他淹没了,就差对自己父亲拍桌子了。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他父亲不是真心要他来道什么歉的,他就是想来看看余锦瑟的。
他想明白了,看着余锦瑟的脸是恨得咬牙切齿的。
说来这事本该是恭亲王不对的,可昱弘和也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将气撒在余锦瑟身上,心头就觉着这人不自爱!
幸而在昱弘和失去理智前恭亲王及时拉回了自己的思绪,颇具威严道:“还不道歉?”
昱弘和向来是个浑人,可对着自己父亲却是不敢犯浑,就算对他父亲有万千个不满也是不敢当着旁人的面忤逆他的。
这不,他还是躬身作揖道:“对不住,那日都是我的错,还望卫少夫人莫要计较!”
这哪里是来道歉的?不情不愿的且不说,和一副威胁人的模样是要闹哪样?似是你敢应,不定什么时候上前就将你给卸了。
恭亲王也察觉出了昱弘和的不情愿,当即又要训人,还是被寿春公主给拦住了:“王爷莫要动怒,不过是一个误会,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其实都用不着道歉的。”
寿春公主到底是没唤他皇兄。
其实要是昱弘和惹了旁人,这事儿早就在马场的时候就这么过了,可余锦瑟不同,她有着余家的姓,又同雪梅这般相像,恭亲王也就不得不在意了。
只是话已至此,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还不快来谢过公主。”
昱弘和这回倒是真心了几分。
余锦瑟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幕浑不在意,她只是来走个过场罢了,能不说便不说。
送走恭亲王后,余锦瑟不禁大出一口气,寿春公主看着只觉好笑,却也没多说什么,便叫她自己去玩了。
至于恭亲王,明明今儿是打算到镇北将军府来试探一二的,却让他怀疑更深了。他思忖半晌,还是寻人去查了。
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放弃……
余锦瑟出生长大的地儿不难找,后续的事儿就简单多了,直接将余锦瑟的父亲卫丰拿来威胁恐吓一番,加之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不过大半个月就得了确切的消息。
余锦瑟的母亲确不是卫家村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但不叫余雪梅,而是名唤余梅。
可余锦瑟的模样,确是肖母!
不过这余梅已去世多年,后来卫丰又娶了个媳妇儿,余锦瑟的日子自此便一落千丈,家里万事都要她这个较弱的女子去做,还吃不饱穿不暖。
追其缘故,不过是因着余锦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原来余梅来卫家村的时候就有了孩子,不过两人一合计,将这事儿给瞒了下来,特特将她的岁数改小了半岁。
恭亲王在亲耳听到卫丰诉说这些往事时,只觉一阵目眩神迷,整个人很是恍惚,又似是坐在云端般,觉着万分不真切。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接近天堂时老天竟又狠狠给了他一击,让他直堕地狱,那人死了……
他在看见余锦瑟后,心头是又喜又怒的,那人原是没死?他决意派人去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能见到她,他真的抱有此般奢望……
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恭亲王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叫人将卫丰给带了下去,怎样折磨这人他还得好好想想。
至于锦瑟,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禁不住颤了颤,她该是自己和雪梅的孩子吧!毕竟那时候是他占了雪梅的身子,那孩子定然是他的。
他真的没想到,就算自己做了错事,如此粗暴地对待了雪梅,她竟还愿意将自己的孩子生下,她该还是爱着自己的吧!
想到此处,恭亲王不禁心潮澎湃,是又心酸又甜蜜。而锦瑟,大抵是雪梅走后对他唯一的慰藉了吧!
只是,她愿意认自己吗?
“雪梅,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带我们的孩子回家的。你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会好生待她的。”
我对你所有的抱歉都会化作对锦瑟无尽的宠爱,只要是她想要的,能给的,我都会给……
有匪君子来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