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在哭?”清脆的孩童的声音。
白衣的小男孩抬起头,额间的火焰形胎记烁烁生辉:“因为他们说我是奇怪的人。”
这个孩子漂亮得出奇,挂满泪珠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与不甘。
“奇怪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说?”身穿黑色长裙的小女孩走上前来,替他拭干泪水,眼中充满怜悯与同情。
“不知道,他们说我本来不该是这里的人。”
“怎么会?”小女孩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妈妈告诉我,人与人是平等的,天地万物养育了人类,所以人无论走得多远都好,脚下的土地永远不会歧视我们。”
小男孩点点头,仔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她象个玲珑剔透的娃娃,但最奇怪的是,在她锁骨下方的胸口处有一朵艳丽而奇异的黑色玫瑰。
花朵绽开,花心竟然是火红的。
“这是什么?”小男孩十分好奇。
小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凡是火焰玫瑰园的人都有这个标记。可是只有我和妈妈的花是开着的,别人的都只是没有开放的花朵。”
“但这花明明是黑色的啊,为什么会叫火焰玫瑰?”
“我听妈妈说,火焰玫瑰是不轻易开放的花朵,可是它一旦绽放,就会释放出里面最鲜艳夺目的颜色。不过,”女孩撅撅嘴,“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绽放的火焰玫瑰了。”
“我好想看看这种奇怪的花朵。”男孩眼里有种神往。
“妈妈说火焰玫瑰是世间最诚实的花朵,它没有鲜艳的外表,可是却有最火热的心。如果我能看到绽放的火焰玫瑰的话,我一定送一朵给你。”
小男孩忽然拉住她的小手:“我好喜欢你,在这里,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小女孩清澈的眼里满是童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天都来陪你玩。”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小男孩不迭地点头,“可是你不可以骗我哦,我最恨别人骗我了。”
“那我们拉勾勾。”女孩友善地伸出雪白的小手。
男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小手指和她的勾在一起,郑重其事道:“我的名字叫做天焰。”
小女孩正要说话,一个温婉的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海幻儿,我们要走了。”
美丽的黑衣女人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爱怜地牵起小女孩的手。
“记得明天来这里找我哦,我会一直等你的。”男孩对她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大声喊叫,深蓝色的眼里有满满的期待。
女孩子频频回头,对他报以微笑:“我一定会来,我们拉过勾勾的哦。”
****
“妈妈,”小女孩扑倒在女人的床边痛哭,“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
毫无征兆地,璎月忽然昏倒在火焰玫瑰的花丛中,此刻醒来,她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或许是因为她的一生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现在,她终于再也支持不住。
“乖,”她急促地喘息,“就算妈妈不在,你也要学会勇敢地生活。”
“不,”海幻儿撕心裂肺地喊叫,“你答应过我,今天还要带我去王宫的花园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好孩子,”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璎月眼角滑落,“忘了你的那个承诺,它不会带给你幸福。”
“可是我答应过每天都会陪他。”海幻儿收住眼泪,纯真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璎月的脸。
璎月冰冷的手抚上海幻儿的额头,眼里绽放出最后的光彩:“我的女儿,你最好还是忘记发生的一切。安静地睡一觉,一切都会被忘却。”
她慈祥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海幻儿在她的抚摩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璎月脸上的光彩在消逝,她依恋地看着海幻儿沉睡中稚嫩可爱的脸庞,眼中满是痛楚与不舍:“对不起孩子,我不能再陪伴你长大,甚至还强迫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但是让你安静而简单地活着,是一个母亲唯一的愿望……”
****
铃兰城的夏夜,宁静而安详。
这里是曼菲斯二王子的封地,一座纯白色的城。白得耀眼夺目,在夏季繁花灿烂的日子里,在流动的光与影中,它举世无双地伫立着,无暇而骄傲,如同它的主人。
天焰站在圣王宫巨大的阳台上,风吹起他身旁雪白的帘幕,他的容颜也就在舞动的纱幔里若隐若现。
“一个月后的新王册封仪式上,又要看到那种令人讨厌的花朵了,”他深蓝的双瞳瞬间流露出无比厌恶的神色,“还有那些黑衣的花女,她们不过是一些不守信用的可耻之徒。”
这是曼菲斯的祖先传下的规矩,只有火焰玫瑰才能做为盛大的典礼上的礼仪花朵。
圣王天焰极端地厌恶这些花和种花的人。
在他的记忆中,有一段永远也无法抹去。那是他第一次真诚地相信一个人,第一次和一个人定下一个承诺。
他无法忘记那个下雨的早晨,他执着而孤单地等在王宫的后花园里。
他拒绝仆人为他撑起的雨伞,任凭冰冷的雨丝打湿他的头发和脸。
他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在被册封为圣王的当天,他下令封了火焰玫瑰园。
假如不是在铃兰的土地上只有火焰玫瑰园的土壤可以种出最纯正美丽的火焰玫瑰的话,依圣王天焰的个性,它早已化为了灰烬,永远消失不见。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什么事。”天焰头也不回的问道。
“主上,有人看到传说中的雪灵鸟在公主森林一带出没。”
阿特是个俊美的小矮人,聪明而灵巧。
天焰猛的转过身来,直视着阿特的眼睛:“雪灵鸟?你说的是雪灵鸟?”
“是的主上,正是传说中可以为见到它的人实现一个愿望的神鸟。”
阿特有些惊奇地发现,“雪灵鸟”三个字竟然可以让一向处变不惊的圣王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天焰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在阿特面前的失态。他缓缓地走回大殿,斜靠在白玉雕成的宝座上,原本紧绷的颀长身子瞬间变得慵懒而松弛:“消息可靠吗?”
“相信没有人敢冒犯圣王的威严。”阿特答道。
天焰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漂亮的唇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铃兰城很快就会变得热闹起来了。”
阿特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天焰看着他,缓缓道:“去挑选十个强壮的禁卫军,明天一早出发,让我们也去公主森林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我们不但会看见美丽的神鸟,也许还会看见我最亲爱的天炽王兄。他的狗腿子打探消息的速度,应该不会比我们慢吧。”
他忽然收起唇边的笑意,仿佛寒冰瞬间封锁了大地,额间的火焰形胎记发出危险的讯息。
“还有,我最好希望火焰玫瑰园里那些只喜欢穿着乌鸦一样颜色衣服的人不要随便出现在我的眼前,否则我手中的皮鞭也许会不听使唤的要了她们的命。”
阿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躬身退下:“是的主上,我即刻去办。”
****
风鸟婉转的啼叫声在桃木窗外响起的时候,海幻儿睁开眼。
别的花女这个时刻大约还没有醒来吧。火焰玫瑰园打她记事起永远是那么沉静。
海幻儿穿上黑色的长袍,坐到镜子前。
正如圣王执着地喜爱洁白一样,漆黑是属于火焰玫瑰园花女独一无二的色彩。
镜子里是一张精致的脸。
她的脸色也许过于苍白,却衬得黑色的双瞳更加的黑,深深地沉下去。当她长长的睫毛眨动的时候,那两汪深不可测的黑仿佛春雪融化在阳光下一般,在她平静的脸庞上闪现出不可言喻的灵动光芒。嘴唇是浅而温润的粉红,柔美的唇形让她整个的脸庞显得明媚而清丽。
不过熟悉海幻儿的人都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黑灵族小公主,有着和她的外表反差很大的倔强与坚忍。
让她平凡而安静地活着,是圣女璎月最后的命令。她至死都在担忧雪焰流的后人如果知道了当初那场悲惨的战役会有怎样的后果。
所以她宁愿让她的女儿做一个普通人,永远从那个阴影里消失。
海幻儿揉揉眼睛,望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除了火焰玫瑰园里的花女,这个世界上大概再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了。
她猛地站起来,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扑到镜子上,仿佛想要透过这镜子望出去,望出去,看看火焰玫瑰园以外的世界。
火焰玫瑰园里平淡如水的生活,并不能磨灭了她灵魂深处对自由和美丽生活的渴望。
外面传来细碎的声音,别的花女陆续起来了。
黛兰开始清点人数,这是每天早晨例行的程序。
黛兰最担心的是那些年纪小的花女,怕她们会耐不住寂寞,跑出了禁地。如果被圣王天焰发现的话,火焰玫瑰园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些可怜的孩子,”黛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尤其是海幻儿……”
作为圣女临终前的托付者,黛兰一直忠心耿耿地守护着海幻儿。
海——幻——儿。海幻儿???!!!
“海幻儿在哪里?”
一片沉寂,大家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有人小声回答道:“从早上开始,我就没见过她。”
黛兰欲哭无泪,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
海幻儿终于逃出了火焰玫瑰园!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走出火焰玫瑰包围的地方。
火焰玫瑰馥郁的气味固然好闻,然而此刻,站在缀满露水的青草地上的她,深深陶醉在清爽淡雅的小野花香气里。
这是完全不同的味道,是自由的味道!
她已经走出了火焰玫瑰园的范围,走进了公主森林。
这里郁郁葱葱的树木随风摇曳,晃动一树翠绿色的羽毛。亮晶晶的叶片仿佛用翡翠雕琢而成,在淡淡的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美得不象话。
海幻儿眯缝着眼睛,在一片翠绿里眼花缭乱,完全忘记了刚才穿越火焰玫瑰花丛时所吃的苦头。
她站在公主森林的中央,伸展开双臂,任由自在的微风拂起她黑亮的长发。
这感觉真的好美妙,海幻儿幸福得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滴玲玲……滴玲玲……”
忽然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在海幻儿耳边响起。这声音是那么清晰而独特,和周围的鸟鸣声完全不同。
海幻儿屏住呼吸。那声音好象又消失了。她有点疑心自己听错了。
“滴玲玲……滴玲玲……”
这神秘的鸟儿又叫了。声音仿佛很远,远得来自天边;又仿佛很近,近在咫尺。声音好象从公主森林的北边传来。
那是公主森林的最深处。
海幻儿有些犹豫。
不过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而已,便往公主森林北边走去。
前面的视野终于渐渐开阔起来,高大的树木开始慢慢变成低矮的灌木丛。
海幻儿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她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再一鼓作气地穿越这片灌木丛。
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这么多的路,对她这个单薄瘦弱的小女子来说,实在是一个奇迹。
寒意越来越浓,雾气似乎比刚才更大了。
没有了海幻儿的脚步声,这里几乎是寂静无声的,除了间或的一两声鸟叫,好象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那只神秘的鸟也停止了啼叫。
海幻儿渐渐开始觉得毛骨悚然。
身后有细细的声音。
海幻儿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伸出手在地上乱摸,想找一根树棍之类的东西来壮壮胆。
突然,她摸索的手停住了,掌心里不知何时触碰到一个滑腻而冰凉的东西。
海幻儿平静的停下来,想。
“啊————!”
一个尖利的声音几乎穿透了整个公主森林。
伴随着尖叫声,一个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的冲进灌木丛,拼了命的向前飞奔,连脚上的鞋掉了都不管。
这样的奔跑对海幻儿来说简直就是玩命。
她气喘吁吁,几乎就要闭过气去,却仍然不敢停下来。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猛烈地撞击着胸膛,仿佛要挣脱出来一般。
海幻儿下了死命的往前跑,终于“哗”的一声拨开了最后一丛灌木,两腿一软,扑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睁开眼。
脸还有些发烫,气息还有些不平稳。
要是让她知道她刚刚摸到的不过是一根青藤的话,海幻儿只怕会气得再次晕过去。
她拍了拍自己酸痛的腿站了起来。就在抬头的一瞬间,海幻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傻傻的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花海。
花间柔软而绵长的绿草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草地上开满了雪白的雏菊,金黄的花蕊仿佛落在花瓣间的小小太阳。每一朵花都是明亮而充满生机的,让看着它们的人不由得为这些美丽的生命而感动。
花海仿佛没有边际一般伸展出去,在远处和蔚蓝的天空连成一线。
一条清亮的小溪欢快地流过,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看着它,人的目光都会变得清澈。
海幻儿目瞪口呆,这样的景色就算在她的梦里也不曾出现过。她在心底狂呼,实在是太美妙了!
蔚蓝,雪白,翠绿,金黄,这么多斑斓的色彩巧妙的融合在一起,简直就是鬼斧神工,是造物主画下绝妙的一笔。
海幻儿只觉得天地间光影流动,绚丽无匹!
她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轻轻地朝花海中央一块草坡走去,她想从那里再好好的看看这无与伦比的美景。
这精灵顽皮的小花女此刻竟如此的温婉优雅。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自己的衣衫碰伤一枚娇嫩的花瓣。
海幻儿终于走上了草坡。这一次,她连呼吸都几乎停顿。
一只雪白的大鸟背对着她。
长而洁白的尾羽仿佛公主的纱裙一般铺撒在翠绿的草地上。额头上火红的冠子从脑后垂下来。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却端庄优雅地胜过王宫里最出色的贵妇!
这一次海幻儿终于管不住压抑在心底的兴奋,尽管身边空无一人,她还是大声地喊叫起来:“神鸟!看啊,是神鸟耶!”
那大鸟吃了一惊,展开巨大的翅膀向天空中飞去。它飞翔时的姿态是那么优美,速度居然很快,转瞬就消失在蔚蓝的天宇。
“滴玲玲,滴玲玲……”它美妙的声音从遥远的空中传来,仿佛在和这唐突的来访者道别。
海幻儿失望的把目光从空中收回,蓦然发现两个高大的男子就站在她眼前。
他们全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她,一言不发。
海幻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活了这么大,遇见的怪事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天多。
“还有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最好都一起来吧,我的小心脏可再也受不了任何的刺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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