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着长椭圆会议桌,勾着头,正襟危坐。
进门正对面窗前的三把椅子,正中的一张是杨总的。右边是霍建峰的。左边是刘雅丽的。
老霍跟往常一样,预先坐上了自己的位置,一脸的满不在乎。我心道:这小子脸皮厚,心理素质挺好的。都这个时候了,还那么淡定。
我肃然起敬。
其实,带业务员泡网吧这个事情,杨总曾经跟霍建峰谈过。可霍建峰是如何狡辩的呢?
“杨总,业务员不能打疲劳战。太过紧张了,会把业务员心里那根脆弱的弦绷断了。适度的休闲娱乐一下,偶尔上上网打打游戏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才有效率——我会把握好尺度的。”
杨总听听也觉得有理。没做计较。
不做计较,不等于默认。
没有默认,就不等于许可。
没经许可,你老霍怎么就那么胆大妄为,屡屡造次呢?逮着了不是?看你这次如何狡辩!
吴清泉不上网不打游戏,弦绷得紧紧地,不仅没断,还弄了两个单子,签了下来。
没有看样有比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蒙谁呢老霍?霍大爷!
杨总铁青了脸。屁股还没落座呢,向霍建峰挥手:“你,坐对面去!”
老霍悻悻然,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夹包,灰溜溜的绕了过来。
奶奶的,跟杨总正对面的这个座位是我的。老杨这家伙要干嘛?把霍建峰这小子调过来跟我挤一块,存心的是吧?
我正琢磨呢。
杨总跟我招手。说:“清泉!来!你坐这儿!”
感情是这个意思。
我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尼玛的,把霍建峰撵走,让我坐霍建峰的位置,这不明摆着让我跟霍建峰结仇吗?杨总这混蛋也真够损的。
打压一个,抬高一个,做得如此露骨,谁敢去坐那个位置?
倒不是说我忌惮霍建峰,我天不怕地不怕,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但是,这种做法也真尼玛缺德了点。
你让人霍建峰往后如何在公司做人呢?
我问:“杨总,可以不过去吗?”
杨总说:“过来吧,你坐我旁边,我心里踏实!”
我说:“我习惯了。我习惯坐这儿看你后面的疯人表演。”
业务员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噗嗤”笑出声来。
杨总身后窗外,下面是一个疯人院。
有那么一段时间,等会议室里人去楼空了,我就站在杨总的椅子后面,盯着院子里稀稀落落,穿着病号服的几个疯子在那墙边的长条凳上摇头、点头;点头、摇头。
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恐慌:尼玛的,我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跟这几个哥们一样,只会坐在那长条凳上不知疲倦地摇头点头、点头摇头呢?
其实,坐我这个位置上,怎能看见院子里的情景呢?我不过是瞎扯蛋罢了。
我不想与老霍明刀明枪的结仇,我不想让老霍难堪。
杨总见我公然与他对抗,大失颜面,抱起双手,一副**无赖的架势。
“今天这个会还开不开了?!你们还想不想吃饭?!”
言下之意,我不坐过去,就不开会,大家耗着,都别吃饭。
目的很简单:因为我吴清泉不去坐那个位置,所以杨总就干耗着不开会,耽误了大家吃饭,恶人是我,不是他姓杨的。
这个**无赖,什么样的下三滥手段都使得出来。
霍建峰站立我身旁,一脸的豁达,咧嘴笑开了,说:“老吴!去吧,别耽误大家吃饭了!”
我回给老霍一个善意又无奈的微笑,很不情愿的拿起我的公文包,绕了过去,就杨总身边坐了下来。
不经意之间,我就把杨总对霍建峰的愤懑不满转移到了我的头上来了。
我无所谓。哥们有的是底气。为什么?哥们有能力,有本事。
我就跟你杨总叫板对着干,你能怎么的?难不成你会舍得将一个优秀的销售人员开了不成?
有能力的人,是可以任性的。
没看过《三国演义》吗?为什么有那么些挟天子以令诸侯、迎天子而治天下的人物存在呢?能力使然。
倒不是说我故意跟杨总抬杠,我只是觉得做销售真尼玛不容易,何必往死里整呢?你是老板,如何能体会员工的艰辛?!
老霍应该知道我的良苦用心的。他脸上那豁达的笑容,表明了他对我用心的理解。这样很好。
待我坐定了,杨总开始讲话了:“散会!吃饭!”“噌”起身离座,迈开大步走出了会议室,甩下会议室里一片惊异不解的脸谱。
——什么玩意儿?!
这就叫开会?!
本来以为,这将是一次拍桌子打板凳的训导大会呢?想不到竟是一场出人意料的闹剧!
会议的主题:散会!?
会议的内容:吃饭!?——如此而已!
喜怒无常,刚愎自用,毫无章法,任性胡来,就是姓杨的这混蛋与生俱来的秉性。
刘雅丽抱着笔记本,本来打算记录杨总宣导的会议精神的,可是,“散会!吃饭!”——这次会议,该如何记录呢?
我看着刘雅丽,一脸的坏笑:“刘秘书!记上:散会!吃饭!”
刘雅丽甩给我一个无奈而洒脱的娇笑,娇嗔了声音说:“就你嘴贱!”
我“哈哈——”正欲仰天长笑,赶紧捂口。奶奶的,可不能太过放肆!走下楼去的那位正在气头上呢!
估摸着杨总走远了,刘雅丽,业务员先后陆陆续续走出了会议室。
就我跟霍建峰相对而坐。
老霍看着我,一脸的惭色,问我:“又签单了?”
我说:“小单子。不足为道。”
老霍说:“有比没强!”
我无语。
无意中扭头看见桌面上摆了一个手机,杨总的。
我跟霍建峰招手,压低了嗓音:“老霍,过来!”
霍建峰不知道我要出什么鬼主意,一脸的狐疑,起身绕了过来。
我拿起桌上杨总的手机,显摆着给霍建峰看。我说:“看见没?老杨的。”
霍建峰说:“是呀,老杨的。”
我问老霍:“你怎么想?”
老霍反问:“什么怎么想?”
我偏偏头,示意老霍往窗外看。我问:“看见什么啦?”
老霍说:“没什么呀?”
我说:“那几个哥们,还没玩过手机呢!”
老霍问我:“什么意思?”
我把杨总的手机后盖取下,扣出了电池,取出手机卡。再把电池装了上去,合上后盖。
我把手机卡交到老霍手里,说:“手机卡你来处理。手机扔给那几个哥们,让他们也学会玩玩手机!”
老霍这才明白我的意图来了,一脸的为难,说:“这种事情能做吗?”
我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难道老杨会跑进疯人院调查了解不成?”
老霍乐了:“行!玩这小子一把!”
我打开窗户,回头瞅瞅会议室门外:人都全部下楼打饭去了,就我俩人。
我拿起杨总的手机,顺手就往疯人院里扔了出去。
老霍见我真动手呢,两手抬起,四个指头同时用力,“咔嚓”一声脆响,手机卡已被折断,芯片没断,老霍将芯片卷了,随手往窗外扔了出去。
我迅速关了窗子,折头看霍建峰,我问:“怎么样?过瘾吗?”
霍建峰说:“过瘾!心里好受多了!”
我说:“走!吃饭去!”
——尼玛的!这叫什么事儿!这叫缺德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