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经89diǎn35,北纬35diǎn33。<-.
帝国西部,昆仑山,飘雪夜。
道路险峻,风雪飞扬,海拔接近五千米的高度上,入目处尽是皑皑白雪。
一条已经被积雪覆盖的崎岖xiǎo路在群山雪坡中蜿蜒向上,在夜色和白雪中,显得孤独而凄冷。
道路狭窄而陡峭,仿似一条缠绕在群山中的丝带,这种已经略显夸张的坡度上,不要説布满了积雪,就算整条路面都没有半diǎn泥泞,也足以让脑子正常的人站在山脚下望而生畏。
元月初七。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天一夜。
凌晨即将到来的时候,万籁俱寂的群山中,xiǎo路上,一人独自站在山脚下望了半晌后,沿着xiǎo路开始登山。
“咯吱”
厚重的皮靴踩在雪地上,脚步不轻不重,似乎很好的控制着ziji的每一分体力,一路不紧不慢的向上,在身后天黑路滑的道路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登山人一身黑色风衣,身材修长,棱角分明的脸庞却显得格外年轻,二十二三岁的moyàng,相貌英俊,却不是那种让女人看到就犯花痴的漂亮,而是一种充满了男人味道的刚硬和坚毅,让人印象深刻。
风雪中,他面无表情的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登山,沿着xiǎo路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转角,朝着ziji认定的方向不断前行。
冷风吹拂。
不知道走了多久,再一次转过一座山峰的登山年轻人随意伸出手,胡乱的摸了一把头上的雪水,正打算继续向前时,却蓦然抬头,眼神冰冷阴森的朝上望。
在他身前一座不高不矮的雪坡上,一道苍老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已经chuxiàn在那里,一身中山装,背负着双手,笑看着登山人,眼神祥和。
仅仅是一个很随意的站立,却犹如亘古而存,漫天风雪中,苍老的身影与山与雪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两种包含着极端对立的两种情绪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年轻的登山人身体微震,眼神中的阴森逐渐消失,呆立在原地良久,才轻轻躬身,嗓音沙哑而干涩的喊道:“二师父。”
“xiǎo草,是不是太久没回来,所以忘了回家的路?你走的那个方向,是到不了天庭的,最多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中山装老人轻笑道,他的嗓音不算好听,但却有着符合他年纪的沧桑,还有一丝仿佛来自昆仑山的苍凉和大气。
被称呼为xiǎo草的年轻登山人在风雪中呆滞。
天庭
对他而言,这两个字不是神话传説中玉皇大帝和众神仙班的归宿,而是几间简单的茅屋,只不过是他的师父,亲手书写了天庭两个字,挂在了最中央的茅屋正上方而已。
曾经甚至説是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天庭是他生命中的全部。
可现在
年轻的登山人嘴角肌肉抽了抽,嗓音更为干涩,嘶哑道:“天庭已经没了,在埃及,几位师兄为了保护我,都死了。”
天庭!
这两个字,如果是寻常人听到的话,或许都会将之当成是一个神话传説。
可在佣兵界,这两个字,却绝对是字字如惊雷,大名鼎鼎!
天庭组织成立了二十多年,也成名了二十多年,伴随着天庭二字的,往往都是神秘以及强大等一系列的评价。
一直到四年前,天庭再次重出江湖,那一次,一直都是七个人的天庭中突兀的chuxiàn了第八张青涩稚嫩的面孔。
他就是此时呆滞在风雪中的林xiǎo草。
而埃及之行,也完全是因为林xiǎo草的一个承诺。
埃及之行第三个月,尼罗河畔,一直伴随着强大神秘彪悍等诸多光环的天庭组织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强敌,双方,甚至是多方苦战了一天一夜,血染尼罗河。
那一次规模不大但惨烈程度却骇人听闻的战争起因,鲜有人知,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风光辉煌了二十多年的天庭组织覆灭,只有林xiǎo草一人成功突围。
如今或许只有林xiǎo草一人才知道,那一年那一日在埃及,天庭覆灭的起因,都是因为他ziji一个决策的失误。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失误,林xiǎo草不止葬送了几位叔伯辈师兄的性命,还葬送了ziji师父多年以来的心血和骄傲。
也就是那一年,像个孤魂野鬼飘荡在外的林xiǎo草发誓,此生若不能报仇,绝对不在踏足昆仑一步!
可次年还未出元月,在外飘荡的他就收到了师父的死讯。
元月初八,那是师父的忌日啊。
林xiǎo草不敢去思考师父的过世与天庭的覆灭有多大的因果关系,但即便如此,内心的自责和愧疚也折磨的他几欲疯狂。
那几间茅草屋前依然挂着天庭的牌子,他想回去,却又不敢回去,于是每年的元月初八凌晨,他都会来到师父的坟前,磕一个头,默默离开,继续报仇。
“我对不起他老人家,我会回去,但必须等到报仇以后。”
林xiǎo草説,语气中透着一种几乎没有了理智的执着和固执。
“你师父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他的死,和天庭的覆灭没有关系,属于真正的寿终正寝,一百零三岁的老人,再不离开,难道要做老妖怪?至于天庭覆灭,呵,哪有一直可以辉煌下去的组织?二十多年的时间,足够了,什么是江湖?杀人者被人杀,江湖,就是生死,xiǎo草,你看不淡生死,便读不懂这江湖,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老人轻声笑道,眼神悠远,语气豁达。
“二师父,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理解,你所説的江湖,我看不懂,也不想懂,你的江湖是生死,我的,则是恩怨,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果非要将ziji变成冷血动物才能入江湖的话,这所谓的江湖,不入又如何?”
林xiǎo草冷笑着反驳道,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更改的余地。
“你这xiǎo子,话不投机啊。”
老人自嘲一笑:“这里是你大师父墓前的必经之路,我就知道,如果你会来的话,肯定会路过这里,xiǎo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去九州城。”
林xiǎo草平淡道,説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比如今的天气还要浓郁的阴冷和阴沉。
九州城,帝国的心脏!
那座繁华的到了夜晚,灯光可以轻易的遮掩漫天星光的城市,每一条大街xiǎo巷中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似乎都要比这里的满目白雪要五彩斑斓的多。
“报仇?”
老人反问道,已经变得雪白的眉毛不自觉的轻轻皱了一下,内心轻叹。
“新仇旧恨,一起了结吧。”
林xiǎo草diǎndiǎn头道。
“如此正好,我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
老人diǎndiǎn头,从ziji的中山装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丢给了林xiǎo草。
风雪中,柔软的信封没有丝毫的偏移,迅速来到林xiǎo草面前。
林xiǎo草伸手接过来,低头随意扫了一眼。
简单的信封上,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名字。
林怀宇。
林xiǎo草眼神中蓦然闪过一丝阴暗至极的戾气,霍然抬头。
“怎么?不认识你外公的名字?”
中山装老人眼神玩味的盯着林xiǎo草的表情,轻飘飘道。
“我凭什么认识他?他见过我?还是我见过他?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林xiǎo草一脸冷笑,但眼底深处却异常复杂,拿着信封的手也有diǎn颤抖。
“人不亲,血亲。他是你外公,这一diǎn,你无法改变。”
老人意味深长的开口。
“那样的外公,我宁愿不要。”
林xiǎo草语气嘲弄,扬了扬手中的信封:“他知道我的身份?”
“不清楚,你去九州城,可以打他的电话,他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是我的徒弟,至于你的身份,你想不想説,什么时候説,取决于你。”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你的任务,是保护他的孙女,她现在的位置很重要,所以要不惜yiqiē代价!”
“我不擅长保护人。”
林xiǎo草皱了皱眉,继续道:“而且我凭什么保护她?!就凭她是我血缘关系上的表姐?九州城林家的人,我一个都不认!他们,不配!”
“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就凭我是你二师父,我要你去,你就得去!”
老人霸道的一挥手,看着有些哑口无言的林xiǎo草,眯着眼睛,轻笑道:“至于保护人,很简单,和杀人一样简单。”
林xiǎo草沉默不语。
对于那个谈不上半diǎn温情甚至是仇视大过于向往的陌生家庭,林xiǎo草内心不存半diǎn好感,在他看来,既然大家彼此都没有见过,那么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结局,如果可以拒绝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扔掉手中的信。
“去吧,这件事情,和你报仇也有关系,你到了九州城,自然会知道。而且,这也是你大师父的一个心结,xiǎo草,你是有家人的,为什么不敢面对?”
中山装老人轻轻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
“我或许有不敢做的事情,但绝对不包括这件事,我不是不敢,是他们不配。九州城我会去,人我也会保护,但不是为了亲情,而是为了师命。”
林xiǎo草深呼吸一口,眼神中带着一种没有半diǎn情绪波动的平静,淡然道:“如果将来我报了仇,我或许会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让他们看一看,他们当初的决定,到底有多么的愚蠢。”
老人站在原地,简单的diǎn了diǎn头,笑而不语。
林xiǎo草默然转身,向着计划中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半晌,才轻声道:“我姐怎么样?”
他竭力让ziji的声音变得平静,可语气中,还是有着一丝明显的颤抖,还有一种叫思念的东西。
“她很好,就是瘦了些,很想你。”
老人看着林xiǎo草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xiǎo草没有回答,踩着陡峭打滑的山路,大步离开。
夜色中,他的身影在白雪下,逐渐变成了一个黑diǎn,渐行渐远。
老人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林xiǎo草的背影,喃喃自语:“去九州城,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事有定数,人有命数,xiǎo草去九州城,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命。他的命。”
一道温醇的嗓音在老人背后响起,随着声音,一名中年男人走到老人身边,看着林xiǎo草的背影轻声笑道。
这注定是一个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很难忘记的男人,英俊,成熟,洒脱,温柔,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和沧桑。
中年男人应有的魅力,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站在老人面前,看着林xiǎo草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轻笑道:“而且叶老安排他去九州城,想必是有打算的吧?依我看,这应该不是坏事,师父在世时就説过,xiǎo草的劫难源于九州城,但那里未必就不是他的福地。”
“你也信命了不成?你师父活着的时候算了一辈子命,推演天机,定人命数,你是准备继承他的胡説八道了?”
叶老目视前方,轻声笑问道。
中年人苦笑一声,虽然对方在诋毁已逝的师父,可面对师父的故人,他终究不好发作,只好苦笑道:“我是相信叶老,叶老安排他去九州城,还将他送进九州城林家,肯定不是毫无道理的。”
“道理?”
老人默念了一句,眯着眼睛,突然悠悠的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人最可怕?但下场也最可悲?”
中年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人?”
“一个真正不顾yiqiē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但同样,下场也最悲惨,xiǎo草心魔太重,从你当初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一直压抑到现在,这么多年,他首次踏足九州城,他的心魔一旦爆发出来,会做出什么,做到什么程度,你能想象吗?”
叶老深深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中年人,缓缓道:“想想他xiǎo时候的训练吧,有些人,是不能给他希望的,一旦给他希望,他就会彻底疯狂。你当初从九州城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中年人笑意微微一僵,想起十多年前被ziji捡回昆仑的那道瘦xiǎo稚嫩的身影,想起那些疯狂的几乎已经没了人性的训练
早已习惯了几十年的昆仑天气,中年人内心却突然一阵发冷,由内而外。
“所以我要安排他去九州城的林家,昆仑有他的牵挂,我希望九州城也有,这样,虽然等于是给他一个枷锁,但也等于给了他一条退路。”
叶老脸色凝重,沉声道:“在这样下去,只怕他就离入魔不远了,从昆仑走下去的每一个人,可以强大,但绝对不能做一头没有任何理智的野兽!”
“有玲珑在,他méishi的。”
中年人镇定道,但眼角肌肉却在轻轻抽搐。
“但愿吧。”
叶老随意应了一声,不再多説。
“回去了,xiǎo梦和玲珑还在等我消息。”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
叶老随意的diǎn了diǎn头,没有开口,站在原地,静听风雪。
山的另一端,一座不起眼的坟墓前,跪在雪地中的林xiǎo草轻轻站起身,转身,一言不发的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山。
一路向东。
走向那座云万里山千叠外的九州城。
这一日,是神州帝国甲午年元月初八。
纷乱大雪中。
妖魔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