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李煜
晚妆初了明肌雪,
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闲,
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
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
待踏马蹄清夜月。
江南五月
风醺醺,雨绵绵。
一个少年正在太湖岸边按辔徐行。
细雨霏微间,湖中那雍容明艳、冠绝群芳的夺人倩影微微漾开,似梦非梦、示幻亦真。
“真是日所思而夜所寐,连水上都冒出幻像来啦!”他正自嘲间,忽见湖上的倩影非但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近。一揉眼,身后有人走近,他便蓦然转过头去。
“梅公子,余东土有礼!”盈盈然站在面前的女子,艳质逼人,可不是东诸葛么?
梅淡如忽然大觉尴尬,忙跃下马来还礼。
余东土落落大方地笑道:“奉东院二姑娘之命,下山来办事。梅公子独游太湖,好兴致呀,我可真是羡慕。”
“哪里比得上山庄各位仙驾,世间俗人,浑逛罢了!”梅丹如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梅某听说李公子失足坠崖之后,托义帮遭人夜间放火,这可是五庄主的杰作?”
余东土正色道:“此事查无实据,连白帮主也不再追究,梅公子请谨慎言语!”
梅淡如一呆,恍然道:“是了,帮中弟子喝醉酒,一个不查、**其所,也不无可能。可惜的却是那才华纵横的李遇公子!”
余东土点头:“此事实属天妒英才、造物弄人,也是无奈得很。我们各院的姑娘都为此惋叹了好些天!”
话既至此,梅淡如又不擅言谈,也只好点头附和。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余东土循声望去,见湖中扁舟轻轻划过,吟诗的是一个站在舟头的青年书生,二十多岁,羽扇轻摇、意态悠闲。
“丘逸生!”余东土眉头微蹙,隐忧更甚。
“丘少堡主?”梅淡如见她蹙眉,忽地想起,丘逸生的母亲白珍珠乃是白心礼的堂妹,丘逸生往江南而来,若有所为,或许会牵扯到北宫千帆,便不再详问。
“上个月在徐州,一帮不知好歹的小贼意欲拦路打劫,曾蒙丘公子出手相助,省了我的许多力气。”
那青年书生转头看看岸上二人,似是听到了二人的对答,神色颇为诧异,也显见他听力非常、内功不弱。他不过与梅淡如四目相交片刻,便去打量起余东土来,多端详了片刻,似觉不妥,又转回头去摇头晃脑自顾吟哦,不理他们。
余东土沉思了一会儿,忽道:“梅公子意欲何往?”
梅淡如摇摇头,本想说自己浪迹江湖,并无目的,又不好意思邀她同行,便默然不语。
余东土生性明畅爽朗、机智敏捷,见他木讷无趣兼之期期艾艾,也不愿邀上如此一个闷无生趣的人物同行,便笑道:“梅公子游侠江湖、磊落不羁,我可羡慕得紧。可惜东土有任务在身,不似公子这般逍遥,也只好空自羡叹。东土欲往中原而去,就此别过。”
梅淡如一怔,见她拱手相辞,方才明白就要分道扬镳了,这才讪讪地道:“不知梅某可有能为巾帼山庄帮忙之处?”
余东土嫣然辞谢:“巾帼山庄自有处世风格,与其他门派不同,不劳公子忧心。它日有暇再访山庄,一样待为上宾!”翻身上马,回头又是一揖:“余东土代山庄五位姑娘谢谢梅公子一番侠肠!”
梅淡如以礼相还,不知还能说什么,微笑间,怔怔地目送着余东土绝尘而去。
扬尘落地,佳人远去。梅淡如复又上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怅怅望着湖上斜日西沉,却依稀发觉,便是那轮偏西的日头上,也浮着一张明艳夺人的笑脸,嘴角含嘲,双眸凝注的人却不是他。
百般无聊又徐行了几日,这日近金陵,已是黄昏。
正是唐主李璟迁都洪州之际,只留了太子于金陵监国。故金陵虽繁华气象如昔,守城兵卒却已不若从前那般苛严。
梅淡如一路过去本无目的,近了金陵,忽想道:“师父与文益禅师多年相厚,李公子又已再见无期,不如前去清凉寺小住,亦算凭吊故人。”当下便前往清凉寺。
因二度造访,与寺中僧人相识,也不须赘言,时辰既晚,就由知客僧引他入房歇息。
在房中稍作调息,已过三更。了无睡意之下,梅淡如推窗听雨、抱膝静坐,欲等天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唰”的一声,似有人越墙而入。
梅淡如奇道:“深夜造访怎不叩门。难道是江湖中人有所图谋、不请擅入?”提起一口真气窜出窗去,果然见一条人影跃至一间禅房,推窗而入。
梅淡如随后跟去,从窗缝望过去,但见一蒙面客正在房中经书架上翻寻,不知在找什么。
忽听另一边有人呼喊:“走水啦,膳堂走水啦!”
调虎离山!梅淡如才一闪念,便听房内那人冷笑了几声,乃知自己揣测不虚。
那蒙面客翻翻找找,犹不甘心,又趴在地上以手轻敲地板,似要找什么暗格。见他如此郑重,还另有同伴声东击西去放火,显然所寻之物绝非寻常。
救火呼声渐渐弱去,蒙面客亦无所收获,便窜出窗来。忽听耳边有呼吸之声,转头只见一个目蕴精华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立于自己身边,蒙面客一惊之下,右手食、拇指钳出,竟是极阴毒的“锁喉爪”。
梅淡如头一低,伸腿扫他下盘。蒙面客踉跄跃出,扬手便是两枚透骨钉,钉头漆黑,一见可知是淬了剧毒。梅淡如见他下手狠毒,心中颇为反感,迎面一掌过去,趁他侧脸避开,反手一勾,指食中食立即拈了他面巾轻轻扯开,却见那人满面油彩、难辨容貌,不禁失望。
蒙面客一抬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刺梅淡如心窝。见那匕首无色,梅淡如心知无毒,便大着胆子伸出两指去,硬生生钳住匕首,令对方进退皆无着力之处。那人一惊,撒手便逃。
“噹啷”两声,墙头暗器射出,阻了梅淡如片刻,蒙面人趁机跃墙而去。低头一看,射来之物乃是两枚铜钱。
梅淡如心中暗道:“放火、暗算、行窃,这批人至少有三个。却不知是何来历、所为何物?”
正自沉思,来了一个小沙弥,请他前往玄运住持禅房叙话。
梅淡如与玄运叙过别情后,便将方才所见如实相告。
玄远听毕,沉吟半晌,才道:“今夜已是第三批夜访客了。自师父仙去后,本座曾为师父整理过遗物,未见有何物件,竟值得江湖朋友连番前来探访,实在费解。”
梅淡如道:“以文益大师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何私藏,只怕是别有用心的江湖人物恶意假传讯息,引各路人马前来冒犯。不过以大师的胸襟,便是黑道人物也不会轻易与他结梁子。”
玄运道:“此事蹊跷,非但梅檀越,连本座也想不通。”接过梅淡如递去的匕首,又道:“好一把利器!咦,攻击梅檀越之人,可用过‘锁喉爪’这门功夫?”
“大师知道‘锁喉爪’?”
“本座并非江湖人士,对武学所知甚少。只知这门功夫乃是关东一位武林人物的独门武功,见到这把匕首亦出自关东,故有此疑问。”
“师父曾说,这种匕首共有八把,为关东四位前辈所有,名曰‘八仙匕首’。这一把有四滴水刻在刀柄上,是第四把。‘锁喉爪’也是这四位前辈其中之一的绝技。可是携‘八仙匕首’的这四位前辈已绝迹江湖十数年,断无夜袭清凉寺行窃之理。”
玄运道:“先师与江湖人士打的交道不多,本座亦所知有限。即便是‘仙姿五剑’建庄洞宫山,也只不过来求了先师一幅墨宝而已。”
既然想不出究竟来,梅淡如便与玄运又聊了些闲话,才告辞回房。之后几日,梅淡如留住寺中,见无甚异动,乃辞了玄运,继续漂泊。
出了清凉寺,梅淡如忽起游兴,策马往石城山而去。
石城山历来为兵家重地,诸葛也明曾言:“钟山龙盘,石城虎踞”,可见其地势险要。
轻风拂面,醺人欲醉。一个人按辔徐行,心情虽不坏,却也甚觉无趣。
梅淡如想起半年前与北宫千帆、李玉、周晓娥一路去洞宫山时谈笑风生的情形,心道:“若五庄主在此,便是不说什么典故词赋,她辛辣刻薄的讥讽也必然挺有趣。其实她虽然年纪轻轻,知道的却不少。”
一想到坠崖的李遇,心中颇有黯然之意。再念及余东土,更是怅惘。
“乒乒乓乓!”
一阵兵刃之声响起,梅淡如回过神来,心中暗道:“真是江湖多事,好端端的,又大动干戈。”游兴顿时全消,只好将坐骑牵到一边,循声过去,找了块红色砾岩藏身,伸头出去欲看究竟。
原来,一群不明身份的毛贼,正围攻着一男一女,似欲打劫。男的是同门师弟高镜如,女的竟是刚才念及的余东土。
梅淡如惊奇之下,正想出手,但见高镜如出剑如风,十几个毛贼不是衣袖被削,便是头发落地,吓得惊恐万状、纷纷呼喊。
余东土笑道:“还不走!想留只手还是留条腿下来?”
高镜如收剑而立,任他们一哄而散,扬声笑道:“观战的朋友,请现身一叙!”却是早已知道砾岩背后有人。
梅淡如应声跃出,拱手而立。
余东土“呀”一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梅公子,又见面了!”
高镜如见了他,笑道:“梅师兄也真信得过我,是以不出手相助,给足了我这个面子。余姑娘欲往丘家堡拜访,正和我在金陵相遇。”
梅淡如道:“为了丘少堡主下江南之事?”
余东土道:“高公子与丘家堡管家关平有点交情,愿意为东土引见。两个月前有人夜闯丘家堡,却被一柄‘八仙匕首’所伤。我们三姑娘上个月在杭州遇袭,也曾见过一柄‘八仙匕首’,所以东土想从关总管口询问些线索。”
高镜如继续道:“丘家堡中无人持有‘八仙匕首’,出手之人也不知来历。”
梅淡如取出前日所拾的那把递给他们看,问道:“那是第几把?”
余东土道:“三姑娘说是刻了七滴水,该是第七把。梅公子这柄从何而来?”
“无意所得。连丘家堡也有人敢夜闯么?”
高镜如道:“据关总管说,丘少堡主是为了‘八仙匕首’之事才往江南而来的。”
余东土一宽心,嫣然道:“丘少堡主只要不去托义帮便好。高公子若能引见关总管,东土回山庄也有所交待了。梅公子不如与高公子同行,东土带二位去见三姑娘?”
梅淡如尚未点头,高镜如已急忙应道:“反正师兄无事,我们同门在江湖得遇,自要叙叙。”
梅淡如一想反正无聊,便点头答应,又问起二人如何在此打斗的原委。
余东土道:“自我别了梅公子的第三日,在道上见到几个毛贼鬼鬼祟祟,料想必无好事,一路跟去,果然见他们会合同党,在此打劫高公子。”
高镜如笑道:“可见好心必有好报。余姑娘若非多事地一路跟踪,而是径直向五台山而去,岂不曲折?这些毛贼也真是没眼光,就我这德性,哪像个身怀财宝的大富?”
梅淡如见二人言笑欢畅,想到前几日遇到余东土,却无言以对,心中只怏怏地道:“五庄主真是一针见血。我果然木讷刻板、闷无生趣!”
三人重入金陵。余东土带二人直奔一园,向二人道:“这里是丐帮的一个分舵。我们五位姑娘可都是这儿的常客。”
因金飞灵之子沈独贞、旷雪萍之徒庄诗铭,分别是南郭守愚与北宫千帆二女的未婚夫,是以高、梅二人并不奇怪巾帼山庄与丐帮的交情。
丐帮弟子一见是余东土带了人来,立刻将三人带入偏厅。
一进去,厅中已坐了两男一女,男的是一个严子钦,一个被称作“关兄”,乃是丘家堡总管关平,女的则是“邀月君子”西门逸客。
寒喧了几句,西门逸客向三人道:“关总管是齐长老请来的,齐长老在二十多天前与人交手,对方亦亮出了‘八仙匕首’来,是故为此相询。”
严子钦道:“关总管所见的是第一把匕首,齐姑姑所见的是第三把,邀月见到了第七把,而梅公子带来了第四把。就是说,目前江湖上至少出了四把‘八仙匕首’。”
关平道:“咱二奶奶说,夜闯堡中的固然不是朋友,可偷袭这个夜行客的,也未必见得就是好人!”
西门逸客道:“何出此推断?”
关平道:“那夜行客被另一人用匕首捅了一刀不算,还被掐断了咽喉。”
余东土脱口道:“又是‘锁喉爪’--对了,说不定两个人是同党,偷袭的那个为的乃是灭口,并非是援手丘家堡!”
关平点点头道:“东诸葛所言,与咱们二奶奶当日所言相同。当日夜行客被少堡主发现,与之交手一百多招,眼见再过二十几招,此人必为少堡主所擒,二奶奶便在一边观战,等少堡主独自生擒此人。按理说,若是堡上的朋友,见胜负已分,不会多此一举,怕是一路货色,恐同党被擒供出来历,这才出手。”
一人忽道:“丘二娘说得不错!”进来的是齐韵冰。
严子钦向众人道:“二十几日前,齐姑姑去报恩寺拜访故人,有人夜入玄则禅师房中,也不知找些什么,翻得乱七八糟。齐姑姑出手拦截,被人以暗器声东击西干扰了注意。”
齐韵冰接着道:“那人以‘八仙匕首’暗算于我,又有两枚毒钉出自另一人之手打过来,对方还放了迷烟弹阻我视线,才让他们逃了。”
梅淡如道:“毒钉打的可是‘印堂’、‘膻中’二**?”
齐韵冰一脸诧异。梅淡如不再隐瞒,将前几日清凉寺的所见说了。
余东土沉吟道:“玄则禅师曾师承于文益大师,这批人既去翻找玄则禅师的禅房,又三度夜闯清凉寺,此事或与文益禅师有些关系罢?”
西门逸客点头:“如此一说,似有道理。一个月前我路过杭州灵隐寺,听到僧人追出来嚷着‘抓贼’,被一个夜行客点倒。我见他嚣张太甚,出手拦阻,此人便以‘八仙匕首’偷袭我,还用了‘锁喉爪’。灵隐寺住持清耸禅师,也曾师承于文益大师,岂非太巧了?”
余东土沉思片刻,又道:“文益大师仙去已有三年,这批人是要找寻大师什么遗物?既已去过清凉寺,报恩寺与灵隐寺也为之搜寻过,那么下一个目标,该是策真禅师所持的奉先寺。”
齐韵冰笑道:“难怪慧婉夸你心思敏锐!不错,奉先寺策真禅师也曾师承于文益大师,大师既去,又牵连几个传人,下一个目标自然是策真禅师那儿了!我去准备人马,暗藏于奉先寺外,料来不会失望!”
“恐怕晚了!”说话间,又进来一男一女。
齐韵冰皱眉道:“已经动过手了?”
“不错!”回答的是庄诗铭与聂中原。
聂中原道:“今日拜访策真禅师,才知道五天前,奉先寺去了几个夜行客。这批人搜寻一番,无所收获,有两位小师父还中了‘锁喉爪’,伤得不轻。”
梅淡如道:“这批人还真大胆,六日前夜闯清凉寺,五日前便敢擅入奉先寺,不过一日之间隔,就如此急不可耐,到底要找什么?”
聂中原道:“言及此事,策真禅师也是一头雾水。”
关平似有所悟地道:“文益大师四年前曾见过二奶奶和少堡主,莫非夜闯丘家堡之人,也与此有关么?二个月前,那个夜行客潜入已故堡主的书房,似有所寻。少堡主是这样才与他交上手的。”
庄诗铭皱眉道:“如此可见,所寻之物必不寻常。连丘家堡也闯了,还有‘八仙匕首’、‘锁喉爪’,难道,竟与关东四位绝迹江湖十数年的前辈有关?”
齐韵冰摇头道:“‘八仙匕首’乃三十年前‘关东四友’所藏,此四人皆于十五年前身故,也未听说他们还有传人。藏此利器的,应当另有其人。‘锁喉爪’这门武功,据说传了三支:一支是‘关东四友’之一;一支是二十年前已然身故、且无传人的另一位武林中人;第三支便是托义帮白心礼帮主已故的师父,白帮主憎之阴毒,其师亦厌之残忍,故徒弟不学,师父也只轻描淡写地教过一鳞半爪,是以白帮主只懂皮毛、并不精通。丘少堡主此来江南,大概是拜访堂舅,顺便为此追寻线索罢。”
关平道:“咱们二奶奶这位堂兄的‘锁喉爪’,听说不怎么教人恭维,和白帮主师门这支自然无关,跟托义帮更是扯不上关系。”
余东土道:“聂姐姐,奉先寺被伤的师父,可救回来没有?”
聂中原道:“还算手下留情,伤得虽然不轻,救治及时,却已无性命之忧。”忽地又问关平:“你们少堡主此来江南、前往托义帮,果真只为了‘八仙匕首’、‘锁喉爪’这桩事,并无其他么?”
关平叹道:“姑奶奶,仅此一事,已够咱们堡中上下头痛了,再有其他麻烦,咱们二奶奶恐怕就要亲自出堡了!”
聂中原与余东土互转一个眼色,心里一宽。西门逸客坐在一旁则微笑不语。
齐韵冰会意,打圆场笑道:“此事牵连数位高僧,又波及丘家堡与托义帮,还教少林、丐帮、巾帼山庄中人都出了手,江湖同道自然是同气连枝的。”
余东土又道:“如此一来,我巾帼山庄与丘家堡、托义帮有了共同对手,是友非敌,所有前嫌误会自然冰释。关总管此去托义帮,烦请为巾帼山庄致意,回到丘家堡,也请向丘二奶奶禀明山庄各位姑娘的心意,余东土替巾帼山庄的五位姑娘先谢关总管,再敬白帮主、丘二奶奶!”起身深深一揖。
关平虽是满腹疑惑,却也以礼相敬。
梅淡如听齐韵冰说得通情达理,余东土说得更是巧妙,心中暗暗点头:“比起五庄主的冲动任性来,东诸葛的机敏谨慎、落落大方,似更有庄主风范!”
中秋。
采石矶太白楼。
月华如水,秋风送爽。
如此月夜,本该良朋相聚,谈笑风生、举杯邀月。
可惜空有良辰美景,月下的人却没有风月态度、联珠妙语。
因为月下的人,失意、不平、感怀;良朋既逝,昨是今非,如约而来的只有她一人。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喃喃独吟中,笛声轻扬。吟诗的人一惊:“北斗,你怎么来了?”
吹笛的人缓缓走来:“五姑娘,我已守了你一夜,你不知道?”--吟诗的人,正是北宫千帆。
见客北斗坐下,她也不相邀,仍旧自斟自酌、独思独吟。
客北斗也不再多说,呜呜呜地继续吹笛,任她对月吟哦。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起,一群人已上了太白楼。
掌柜见这阵势,忙将小二拉开,顷刻间即没了踪影。
“北宫千帆接旨!”为首的一个太监喝令,身后跟了十几个侍卫。太白楼外,围了百来名士卒。
客北斗止住笛声,既惊且奇。
北宫千帆似乎也颇为不解,却也不惊,只淡淡地饮了一杯,缓缓道:“区区一介江湖女子,与官家从无交道,更不犯皇家,何劳圣旨亲下?”
那宣旨的太监想必平日早已习惯作威作福,见她倨傲如此,尖声喝道:“好个江湖女子,粗鄙无礼,胆大包天!”似乎便要发作。
忽听一人道:“辛公公,皇上有命,须以礼相待。让小陆子来!”
北宫千帆诧然转头,见走来的人十分眼熟,竟是李玉的侍僮小陆子,不禁奇道:“你……”
那人身着内宫宦官服色,向她恭敬地道:“不错,正是我小陆子,当今皇上的贴身太监!”
北宫千帆仍是一头雾水:“那怎么--李玉没死么?”
辛公公大喝一声:“放肆!你有几个脑袋?知不知道你直呼的是谁的名讳?”
“皇上?李玉……”北宫千帆与客北斗相顾失声:“李从嘉--李煜!不是李承波之子?”
小陆子低声笑道:“不错,六殿下七月十九日嗣位……正是姑娘所提的--并非已故侍御史李承波的公子。”
北宫千帆森道:“李煜?那么,周晓娥的闺名是不是叫做周娥皇?”
辛公公喝道:“好个粗鄙的江湖女子,不要命了?召你进宫作客,不谢隆恩,还敢如此无礼?拿下啦!”
小陆子一挡,慌道:“辛公公,北宫姑娘出身江湖,不懂官中规矩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是来请她进宫作客的,冒犯了她,回去怕是不好交待!”
北宫千帆猝然起身,酒杯一掷,喝问道:“李煜召我入宫,有何赏赐?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还是朝中作官--嗯?”走上两步,吓得小陆子倒退了五、六步。
小陆子讪笑摇头,见她虽然年轻,然而剑眉一轩,却有一份让人胆寒的逼人英气,便不敢多言。
辛公公见她英姿飒然,也自心虚。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又退下两步与众侍卫稍近,这才尖声道:“粗陋无德的江湖野丫头,召你进见已是洪恩天赐,不快快叩首接旨,还敢讨封赏么?你以为你是什么……哎哟!”忽觉口中剧痛,却是被北宫千帆以一支竹筷掷入了口中,往地上一吐,满口鲜血里还捎带了一颗门牙。
辛公公大怒,尖叫道:“反了反了,如此犯上,还不拿下!”
顷刻间,几十名侍卫涌上来,将二女团团围住。
北宫千帆满腹怀旧的酸楚,不过片刻之间,立即化为自嘲与恼怒。想到自己在托义帮的所为,怒极之下反而仰天长笑,内力所出,太白楼内外近两百人的耳朵皆被震得“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在场的太监、侍卫、士卒皆是大惊失色、心生怯意。
北宫千帆一仰头,将一壶酒尽数倒入口中。酒干处,壶“噹啷”一声落地而碎。她冷笑数声,长袖一挥,碎片飞出,但听“哎哟”之声此起彼伏,酒楼内围攻她们的几十人皆被碎片打中**道,“噹噹”数声之后,兵刃全数落地。
辛公公早已忍无可忍,气极败坏地道:“来人呀,弓箭伺侯!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逆贼!”
几十支弓箭拔弦待发。一时间,满堂鸦雀无声,呼吸可闻。
小陆子一呆,奔出来颤声嚷道:“不可兵刃相见,北宫姑娘乃是贵宾!辛公公,三思而行呀,万不可伤了北宫姑娘!”
此言一出,辛公公又犹豫起来,百来名士卒亦僵持而立。
小陆子又向北宫千帆赔笑道:“好姑娘,姑奶奶,辛公公并无恶意!皇上也……咦?”
忽见一物轰然飞出,众人抬头看去,乃是一张长凳,被客北斗一脚踢了起来。
见众人一抬头,客北斗立刻拉了北宫千帆急急跃出,“卟咚”跳入江中。她既号“水仙子”,水性自是非比寻常,拉了北宫千帆一下水,便拖着尚自发呆的北宫千帆迅速游远。
辛公公怒极,当即令出:“放箭!”箭出如雨,向江中射去。
小陆子隐约知道北宫千帆与李煜、周娥皇交情匪浅,见此变故,连声喝止:“住手!辛公公,你可闯大祸了!住手,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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