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偶书
——李煜
晚雨秋阴酒乍醒,感时心绪杳难平。
黄花冷落不成艳,红叶飕飗竞鼓声。
背世返能厌俗态,偶缘犹未忘多情。
自从双鬓斑斑白,不学安仁却自惊。
“梆梆梆!”木板被连敲了三声,这边有三个人。
“噹噹噹!”铁板也被连敲三声,那边也有三个人。
太白楼上,两桌人便聚成了一桌。
“主人要我来问你们,准备妥当没有?东野浩然那刁女不知何故,如今总在中原一带徘徊,要对她下手,正是大好时机!”敲铁板的一个江湖客道。
敲木板的那个道:“巾帼山庄的臭丫头不好对付,特别是这个最爱多管闲事打抱不平的裁云楼主,要拿她,须得从长计议!”
一个笑道:“你是瞧着人家大姑娘生得好看,下不了手么?”
另一个笑得更暧昧:“他不是下不了手,而是在盘算,在哪个地方下手,最是**!”
远远地,一个独酌客握紧了拳头,几乎将酒杯捏碎。
一个道:“最难缠的北宫千帆听说去了辽国,剩下姓东野的,目标明确行踪可查,对一个单身女流下手还不容易?何况带刺的花……”
一个邪邪地道:“你想?主人只要你办事,人嘛,还轮不到你下手。”
敲铁板的那个道:“主人打算约裁云楼主单打独斗,你们准备得如何?”
敲木板的那个道:“战书一下,咱们就着手准备。看这娘们……”话未说完,忽地痛呼一声,却是口中被人打进一枚石子,磕到了舌头。
“主人么?”那人惊呼一声,猝然起身,其余几人也吓得直挺挺地站起来,埋下头去不敢说话。
“看清楚了,谁是你们主人?”独酌的过客在一角森然道:“你们的主人是何方神圣?”
六个人张望一番,才看清出手的乃是一个衣着简单的斗笠客,互使一个眼色,六个人便提了兵刃上去,将此人围在中间。
舌头被打的那个,先提刀砍了下去。
独酌客头也不抬,伸出拇指与中指一弹,一支竹筷疾飞出去。只听“卟”的一声闷响,那人虎口一麻,钢刀脱手而出,刀柄被竹筷一穿而过,竹筷钉子般钉在门板上,那把钢刀便如同挂上了门板,纹丝不动。
六人见了这等功夫,相顾骇然。见他不再出招,六人相互一壮胆,同时举兵刃攻去。
“不自量力!”独酌客一拍桌子,桌上六支竹筷便分向六头飞去,同时打在六人“肩井**”上,分毫不差。六人上半身一麻,举起来的手便再也放不下去。独酌客脚尖如电,连踢六人脚上“足三里**”,也不过是左右腿各转了半圈,围在他身边的六人,就成了泥塑木雕。
独酌客顺手取过一人手中的齐眉棍,执其一端,默运玄功震松了木质,然后张口一吹,“啪”一声,棍子便如同被他一口气吹断了似的,吓得六个江湖客面色发青。
“我问,你们答,答慢了,就是这棍子的下场!”独酌客冷笑一声,这才厉声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不过是些混混,哪里来的主人?”
六人噤声不答。
独酌客脚一抬,身边一张凳子立刻飞出太白楼,直向楼外一个石阶摔去,“啪”地一声,木凳丝毫无损,石阶却碎了一级。
“出钱雇我们的清风寨主!”六人见此功力,心胆俱裂,同时脱口而出。
“清风寨主是何人?”独酌客不觉皱眉。
“清风寨主任义边,乃是一个武功高强的虬髯汉子,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办什么事?”
“我们有十几批兄弟,一批去送挑战书,两批负责安设机关,另外十批便在江湖上散布谣言,说东野浩然不敢应清风寨主之约,是乌龟!”
“你们想以激将法逼东野二庄主迎战这个什么任义边,那么,又要设什么机关?”
“大侠问的,小的们统统不知道!”
“不知道?”独酌客冷笑道:“你们如此清楚东野二庄主的行踪,设机关的是你们罢?”
六人苦了脸齐声道:“小的们真个不知!”
“很好!”他夹手夺过一把刀,在空中信手挥了一圈,六个人只觉得头皮一凉,头发被削去一丛,却未伤肌肤。饶是如此,六人也已魂飞魄散,一起颤声道:“正是小人!”
“哦?你来答!”他信手一指敲铁板的那个,问道:“机关如何安设,设于何处?”
“小的要说了,可就没命啦!”
“你不说,现在就去向阎王请安!”
“可是……”
他一弹刀背,淡淡地道:“你不知道?”
那人忙道:“知道……主子命人将信函送到丐帮,面呈东野……庄主,约于下个月初九正午,在骊山焚书坑决斗,而且是单独赴约。我们负责在下个月初八夜晚去安设陷阱机关。听说北宫千帆是破机关的高手,所以才要那娘儿们……二庄主单独赴约。”
“你们寨主也是一个人到?”
“小的真不知道!我们只是受人钱财而已。大侠爷爷,饶我们一死罢!唉,反正回去也是一死!”
“清风寨主任义边和东野二庄主有什么仇,要如此机关算尽?”
“这个……好像是看上了那娘儿们……二庄主,又怕她武功了得,才这个……”
“清风寨主,任义边,好像来头不小,却未有耳闻,难道是英杰帮或是九州门?”他喃喃自语一番,瞥一眼这几个无胆匪类,冷冷道:“你们回去只要不说,这个什么仁义边就不会跟你们算帐。我不过是个好奇的江湖过客,事不关己,只想听些谣言聊解孤单乏味,该干什么,你们就去干罢!”
飞身起来,他在各人肩上一拍解了**道,待六人回过神来,他已无影无踪。
“五月初九,只有二十几天了!”独酌客急不可耐起跃上马、策马狂奔而去,心中暗道:“任义边,我要你走着上骊山,爬着滚下来!风丫头去了辽国,裁云怎么对付这些陷阱?她逗留中原,想必是为了寻我。我暗中替她打发了这干匪类,远远看她一眼就走——嗯,就看一眼!唉,风丫头,你又逛到哪里去了?”
这个忧心如焚、在江南独酌的过客,正是庄诗铭。
“任义边,滚出来!”冷月疏星下,一个杏黄裙裾、黑巾束腰的女子仗剑而来。
一个男子猥猥琐琐地探出半个脑袋来,轻咳一声壮了壮胆,才奸笑道:“东野二庄主,你早到了半个时辰,我们寨主还没准备好,你们就耐心等等吧!”
来者正是东野浩然。
东野浩然眉头微皱,抬头看看夜色,朗声道:“清风寨主本是约我明日正午来此决斗,何以临时送帖改了时辰?”
猥琐男子道:“咱们兄弟几十个本打算今夜布置陷阱机关,可寨主他老人家忽地大起怜惜,怕伤了姑娘的容貌,便要亲赴此处一会佳人。”
东野浩然切齿道:“无耻!我与尔等主人素无过节,何以近月叫尔等在江湖上乱传谣言,非逼本姑娘现身不可?”
“姑娘若不现身,寨主怎能一睹佳人风姿?”
东野浩然见他们行止粗鄙,便仰天无语、仗剑而立,不再多问。
巨石背后,一个痴痴凝望的男子也默然不语,静静遥望这个玉面朱唇、凛然英气的女子,望着她仗剑独立的神采,心里说不出是楚酸还是甜蜜。
马蹄声疾奔而近,来者至少几十人。那男子面露喜色,欢然道:“来了!”
东野浩然抬头仰望残月,也不去理会来者如何将自己困在场中、亮什么兵刃,只等对方将自己围好了,才冷冷道:“任义边,带这群乌合之众上来,是低估了我还是高估了你自己?”转头双目一射,电光雷霆之间,已与圈外那个虬髯汉子对望了一眼,不禁微微点头,赞道:“这群乌合之众虽不怎样,可是任寨主你,目光湛然、精华内敛,却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虬髯汉子任义边尖笑一声,也赞道:“我的眼光也不错,二庄主果然够刺,有味!”
“你不必激我!”东野浩然傲然道:“一只野狗狂吠而已!至于这群车轮战的爪牙,可以一起上!”
任义边拍手道:“二庄主想试你们的身手,还等什么?别弄伤美人儿的脸蛋就好!”
三十个江湖人物得令出招,齐攻东野浩然。
“江湖匪类、乌合之众!”东野浩然站在原地,剑不出鞘,只以鞘尖指南打北权作剑使,不过“浩然正气”、“瀚海烟波”两招,已有四人肩头被击中,兵刃落地。
“明知即使三十人一起上,也是枉送性命,却不顾他们的安危,你这寨主是最可恶的!”东野浩然以剑柄连敲四人头顶“百会**”,力度恰到好外将四人击晕,却不伤及性命,是一招“波谲云诡”。
“好个仁心娘子,我喜欢!”任义边一面朗声赞叹,趁着她在圈中奋战无暇顾及其他,掏出弹弓与铁珠来想偷袭。远远地拉开弹弓左比右划,口中道:“会不会伤了美人儿脸蛋?”
“无耻之徒!”巨石后的男子再也按捺不住,纵身窜出,一把碎石向任义边撒去,趁他闪躲,也跃入了战圈。赤手空拳不过十数招,又有十个江湖混混趴了下去。
“你们下去,让老子来接他们两招!”任义边挥袖卷了碎石,将三十人喝退,跃下马来。
“诗铭,你来助拳?”东野浩然一喜,几乎忘了眼前的危险。
“裁云,让我来对付这个下流胚子!”
东野浩然摇头拒绝,忽听任义边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只病鹤,还没死么?你凭什么替美人儿出头,是她兄弟还是相好?”
庄诗铭倒竖剑眉,喝道:“不许污言秽语!”
东野浩然深吸一口气,忽地朗声道:“此人与我毫无关系,他来助拳我可没有答应。请到一边去!”后一句,自然是对庄诗铭说的。
“裁云,听我说,此人内功深厚在你之上,你对付他的爪牙,我来替你……”
“你既然可以留书出走,我也没有你这位两肋插刀的朋友。我们毫无关系,请你走!”
任义边也贼忒嘻嘻地一瞥东野浩然,嬉皮笑脸地道:“美人儿不要病夫出头,你走罢!”
“你对我的心上人无礼,我不会放过你!”
东野浩然一抬眉,听庄诗铭继续道:“你原本约了裁云明日正午决斗。那么,今夜不算,我在这里,自然是两个男人的交手,你若能撑到明日正午,再与我的心上人决斗罢!”
“心上人!”任义边笑道:“你敢跟我任义边抢女人?你也配?”
东野浩然眼睛越睁越大,只听庄诗铭厉声道:“不错,我是不配,可你更不配!巾帼山庄的二庄主是什么人物,岂会自跌身份,和你这名不见经传的腌臜下流胚交手?我就是来告诉你——你连和她站在同一块土地上也不配,所以,你必须爬着回去!”
“诗铭,我相信你,你替我打发他!”东野浩然心里一热,含笑道:“我来打发那些人!”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跃到那群江湖客面前,长剑终于出鞘。
庄诗铭一揖,立刻踢出一脚,是“冲天腿”中的绝技。任义边也不客气,以拳相迎,硬接了他一踢。
“好功力!”庄诗铭见他虽是满面虬髯,身量却不高大,而以拳硬接自己五成功力的一踢却不倒,足见功力不弱。
任义边退了几步,脚尖一踢,长刀入手,舞得虎虎生风,向庄诗铭攻去。
“诗铭接住!”东野浩然剑柄一抵一人肩头,那人立刻长刀脱手,被她一踢,长刀破空飞过去,“呜呜”声一止,刀入庄诗铭之手。
“那三十个江湖客顾不得体面,守了几招,实在抵不住东野浩然的凌厉气势,招呼也不打,便纷纷丢了兵刃,弃任义边而去。”
“奇怪,以任义边的武功,纠结的怎会是如此一干乌合之众?”见任义边身形飘忽、刀法诡谲,东野浩然更是百思不解。
任义边与庄诗铭相斗已过数百招,东野浩然见二人难分轩轾,急切之下又不好援手。
任义边虽与庄诗铭打了平手,却似乎已不耐烦,眉头一拧,伸手往怀里探去。
东野浩然惊道:“小心暗器!”
庄诗铭向后连跃,却见任义边把五六枚暗红色小圆物掷向了东野浩然,慌忙踢石子去打。岂知那几枚暗红圆物一落地,立即四散开去,红烟冒起处,辣呛刺鼻。任义边则趁机退逃。
庄诗铭不知这红烟是何物,生怕东野浩然中毒,心中便道:“先制住此人索要解药!”屏了呼吸跃上去阻拦任义边退路,他才一过去,东野浩然已抢到了另一边去阻拦,见他并无中毒迹象,欣慰地嫣然一笑。
刹那间,二人已心意相通,都打算逮了这个任义边来,好生惩戒一番。
任义边本想借暗器退逃,哪知反迫得二人联手来攻自己,拿着刀左顾右望,发起怵来。
东野浩然憋了两个多月怨气,挥剑叱一声“接招”,便一招“烟云过眼”过去。任义边勉强一避,格出的刀与她长剑一撞,东野浩然内力不如,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脱手。
庄诗铭怕任义边伤了东野浩然,想也不想,“冲天腿”一出,正中其肋。任义边还来不及哼,左肩就撞上了东野浩然剑锋,他似乎早已没了斗志,伸手将长刀再一格,阻了庄诗铭第二踢,飞跃起来想要逃走。
东野浩然虽无心杀他,却恼他纠集乌合之众来围攻自己、施暗器偷袭,是以一见他要逃,又连攻十数招杀招,封住他的退路。
庄诗铭则怕东野浩然中毒而不自觉,打定了主意非要拿下任义边不可,以便索要解药。
任义边慌了手脚,又中了一踢一剑,刀法已然凌乱不堪、破绽百出,似乎早就无心恋战,只想退逃而去。这样负着内伤与皮肉伤受夹击,不过打了百来招,就又中了庄诗铭一拳、东野浩然一剑。情急之下再一扬手,又是十数枚暗红小圆球掷出,趁二人闪避,任义边立刻倒提钢刀退逃疾奔。
东野浩然怕庄诗铭有失,心一横,屏了呼吸冲入红烟,直取任义边双目。
任义边向后一倒,几乎就要仰天一跤,忽地长刀一撑,又飞身而起。东野浩然见了一呆,竟然忘了攻他,站在当场满脸迷惑之色。
庄诗铭见她在红烟中不动,大惊之下以为她中了毒,当即怒吼一声,长刀当头劈下,吓得任义边抱头鼠窜,几乎要滚下山去。
眼见长刀便要劈到头上,任义边就地一滚,已在一丈之外。庄诗铭见他起身,怕追他不着,脚尖一踢,一把碎石照他背上打去,然后长刀脱手飞出,直取他小腿。
任义边似乎已听到声势不弱,忙拂袖卷走了一些碎石,终究气力不济,还是被七八枚打在背上、躲避不及。他却似连哼都不敢哼,只闷了头一阵乱跑,想逃过飞来斫腿的刀。
“噹!”一声,也不知哪里飞来一锭小小的银元宝,竟硬生生地将长刀于半途中打掉,待落地,刀已被银元宝打成了两段。
庄诗铭远远一看,一个人影拿了根衣带在任义边腰上一缠一拉,扛了就跑。此人是何时来的、服色如何、身形如何,竟不及看清,便没了踪影。
东野浩然与庄诗铭相顾骇然,说不出话来。
“此人又是谁?如此功力,怕是师父也未必能占上风。难道就是莫春秋?”庄诗铭想不出来历,便奔回去道:“赶快调息一下,可有异常?‘兰慧露’带在身边没有?刚才你怎么不用剑刺任义边?”
东野浩然呆呆地道:“他使师父的‘排山刀法’,却又似是而非……唔,我没中毒,这东西是辣椒粉搓成的,难怪这么呛人!”
庄诗铭听了,心一宽,弃刀便走。生怕一回头,脚就会生根,再也拔不起来。
“听我说几句话,听完了,随你去哪儿!”
庄诗铭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听她在身后道:“你受的伤已无性命之忧,风丫头想让我心疼,故意吓你的;我留在中原不走,是因为风丫头答应要拿你来见我,我等的是她,不是你;谢谢你来助拳,可是你把我视作不可共患难的女子,我不会原谅你,你最好走远些!”
庄诗铭的脚果然生了根,再也拔不动了。他猝然转身,放声大笑道:“裁云不会骗我!”
东野浩然想起这两个多月的提心吊胆,再想起他的不告而别,冷冷一哼便转身下山。
庄诗铭呆了片刻,立刻追上去赔笑道:“难怪只服了几粒紫金丹,伤势便再不发作。在江南连看了三个名医,都说我没事了,我却怪他们是庸医!”
东野浩然见他无恙,也放了心。只是怨气未消,仍不愿理他,铁青着脸自回客栈。
庄诗铭顾虑既除,又见她对自己如此关心,感动之下,哪里还肯让她独自离去?索性耐着性子,随她忽快忽慢、时奔时走,不久已至临潼城中她所住的客栈,又不声不响随着她回房间。
东野浩然走到房门外,冷冷道:“我累了!”
庄诗铭笑道:“太累的人通常会睡不着,不如我陪你聊天解闷?”
“吱呀”一声,对面房门打开,高镜如打着哈欠一抬头,奇道:“庄大哥能来助拳就好了。明日决斗,二庄主怎么不早些歇息?”
东野浩然的房内也探出个睡眼惺忪的头来,揉着眼问道:“说是去喝酒,二姐你怎么去了一夜……怎么成这样子,被偷袭了么?呀,诗铭也在,快进来坐!”与东野浩然同房间的,是西门逸客。
高镜如这才发现二人身上的尘土与血痕,便与西门逸客一个推一个拉,将二人带入房内。
庄诗铭这才将自己二十几日前在采石矶太白楼的所闻所遇、赶到骊山遇上东野浩然单独赴约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西门逸客听得心惊肉跳,拍着心口责备道:“二姐说去喝酒,却是去单独赴约,太过份啦!若非诗铭在场,那位武功高强的怪人又只是存心救人,并无伤害之意,一个任义边就够受了!”
高镜如奇道:“这个任义边,不过是近两月才冒出来的人物,如此武功已是奇怪,还冒出另一个绝顶高手来,江湖可不太平了!清风寨到底是个什么门派,从未曾听说,杜撰的么?”
西门逸客托腮寻思许久,也不得要领,问道:“看清楚了,真是司马叔叔的‘排山九法’么?这可是独门武功呀!”
东野浩然皱眉道:“似是而非,不完全像师父的刀法。清风寨、任义边,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只听一人在窗外笑道:“乃是轻微发疯之人惹火烧身的杰作!”来者竟是北宫庭森。
西门逸客喜道:“师父也来了!”奔过去开窗,果然是北宫庭森,背上还负了一个人。
庄诗铭眼尖,一见立刻道:“北宫护法,原来救下任义边的人是你,难怪如此内功!”
东野浩然也看清了任义边的面目,忙谢道:“左护法把他捉回来,我们就可以细细审问了!”
北宫庭森苦笑道:“可惜还是晚来一步!”小心地将任义边放在床上,无奈地长叹一声。
西门逸客抽鼻子一嗅,笑道:“不晚,这家伙服了师父的‘九龙续命丹’,死不了。怕他自杀,就点他**道好啦!”
北宫庭森叹道:“他自称为任义边,是清风寨寨主?”
高镜如道:“如此武功早该名震江湖了,却近两月才冒出来,我们都猜是杜撰的。”
北宫庭森摇摇头,心痛地道:“轻微发疯的人,任意胡编一个名号,是名‘清风寨主任义边’也!端碗水过来!”
西门逸客递碗水过去,四个年青人便目瞪口呆地瞧着北宫庭森撕掉任义边的胡子,取了块方绢,将一只银瓶的药末倒上一小撮、洒上水化了药末、浸入绢中,细心地在任义边脸上擦拭起来。
东野浩然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惶恐,轻声道:“此人易了容?”
庄诗铭见北宫庭森微一点头,仍不停地擦拭任义边的脸,怔了一怔,颤抖着手去握任义边的脚,立刻握下一对几寸高的木制大脚板来。再除去罗袜,赫然便是一对纤秀的玉足,晶莹玲珑、不胜纤弱。
高镜如瞠目结舌,隐隐明白了什么。
西门逸客倒抽一口冷气,心痛地一握东野浩然的手,叹道:“风丫头这次可真是绝,点子馊到家了!‘轻疯寨’、‘任意编’,哼,原来如此!”
北宫庭森拭净“任义边”脸上的药物,露出的果然是北宫千帆的苍白脸庞。他转头过去,见高镜如惊诧不语,庄诗铭肩头微颤、神情激动,东野浩然与西门逸客则相对垂泪,便宽慰道:“死不了!风丫头自作自受,权当教训!”
北宫千帆身子微侧,呻吟了一声,睁开眼来,见大家都神情古怪地瞧着自己,又见北宫庭森竟也坐在身边,不禁撅嘴嗔道:“是不是爹拆穿了我?哼,不好玩!”
北宫庭森笑也不是,恼也不忍,心痛地道:“小祖宗,要是你旷姑姑和你娘——你堂嫂见到这状况,我非被这两个女人千刀万剐不可!你要找诗铭,不能想点好办法么?”
“这点子不妙吗?”北宫千帆不服气地道:“你没看到,呀,可惜!诗铭哥哥和二姐那么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地联手对付我,简直就是郎情妾意、珠联璧合,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啦!”向东野浩然虚弱一笑,又道:“你看,诗铭哥哥心甘情愿地求着回来了,没过三个月,我没食言吧?还是我聪明!”
北宫庭森哼道:“若非我发现这群乌合之众大有蹊跷,偷听到他们是受人钱财演戏,提前赶上骊山,你已被诗铭和裁云打去见佛祖了。反正你死不足惜,可是拖人家下水,你想叫他们后半生每日负疚遗憾呢,还是要他们横刀自刎以谢天下?”
北宫千帆乍舌道:“哪有这么严重?”
庄诗铭鼻子一酸,湿着眼睛道:“谢罪自刎,到了黄泉也没脸见你,严重么?”
“怎么会下黄泉呢?”北宫千帆做个鬼脸,笑道:“专情的人只会上天堂,不会下黄泉!”
东野浩然忍不住泣道:“你想要我们怎么处置你?疯丫头,你快气死我了!”
“这么快就‘我们’了,没有白被你们打。只不过,现在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堂兄爹,若你非输真气给我不可,我不会嫌多的!”
“堂兄爹?不敢当!”北宫庭森忍住心痛,责道:“我从来都是你的受气包、出气筒,什么时候被你当成兄长来尊重过?就会让我担心,哼!”
“还不是被你们宠的?活该!”北宫千帆打个哈欠,悠然将手伸出,让北宫庭森输真气,她则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活该挨打!”西门逸客心痛之下,第二句讥讽再也说不出来,叹息着替她盖上被子,只露了手出来。
北宫庭森触到她脉膊渐渐正常,这才转头道:“诗铭一个‘冲天腿’,踢折了她一根肋骨,我已替她接上。裁云在她肩头、小腿的三剑,刺得也够准,所幸血已止住。你们打累了,多订几间房,回去睡觉!”
庄诗铭与东野浩然相对摇头,不愿离开。
北宫庭森见他们依然如此不安,便道:“我要去歇了,你们想守她就守罢。邀月你替我去订房,镜如回去睡觉,明天来助拳的人不少,你们还要去应酬。”
庄诗铭奇道:“会有什么人来助拳?”
“近两个月来,整个江湖沸沸扬扬,传的便是此事。雪萍、飞灵、韵冰、婉儿不用说了,一定会来;丘二娘会带着儿子丘逸生,与东土一起来;湘云和饮雷、审同审异、俞清泓、俞清涟姐妹会来;董非和西天、谷帮主和北斗丫头、白帮主带上妙语,都会赶来;少林寺除镜如外,另有李卫如、梅淡如、杨天如,都会前来助拳。说不定摘星丫头着了急,已和芷雯、公侠在赶来的路上了——大家都知道裁云丫头耿直磊落,怕她孤身犯险,着了任义边的道儿!”
高镜如道:“如此一来,临风岂非更加难堪?”
北宫庭森摇头叹道:“这个残局当然不能让风丫头一人收拾,走罢,天亮了还有许多事!”
东野浩然等他们都走了,才回头道:“别在被子里偷笑了,知道你没睡着。饿了吗?”
北宫千帆睁眼笑道:“如此轰动江湖的壮举出自我手,怎么舍得睡着?”
庄诗铭叹道:“出了这么馊的点子,你还敢得意?唉,哪一回你出的点子不馊?”
北宫千帆忿然撅嘴道:“至少一手促成了两桩姻缘,点子馊不馊,也顾不得了!”见二人相对瞠目,心里一得意,忍不住将三个目前误伤客北斗、被梅淡如当胸一掌的辉煌历史当作丰功伟绩描述了一番。说完之后,见二人相对摇头叹息,似乎并无恭维之意,不禁大为失望。
东野浩然忽道:“今夜单独赴约,我连邀月都瞒了,诗铭怎会知道?”
“当日诗铭哥哥捉住的六个人中,敲铁板那个就是我易容的。不是见了他,我怎舍得说?”北宫千帆说罢,沾沾自喜地作了个鬼脸。
“我懂了!”庄诗铭叹道:“‘死性不改’,原来说的就是这种人!”
北宫千帆还想争辩,却已精疲力竭,兼又遍体鳞伤,只好叹道:“我睡不着,我要像小时候那样睡!”
庄诗铭笑道:“想拿谁做枕头?”
“当然是二姐!你皮粗肉厚,我怕枕你睡会磕破脑袋!”北宫千帆一拽东野浩然,把她拖到床前坐下,自己枕在她腿上,再伸手一拉,让庄诗铭与她并排而坐,顺手把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当作枕头搁在自己头下。
东野浩然皱眉道:“这种睡法你倒逍遥,可是我一点也不舒服。不如你只找我们其中一个人来枕罢,任你挑谁都可以。”
北宫千帆不依不饶地道:“管你舒不舒服,反正我舒服就好。你们的手最好握紧些,我才枕得逍遥。别吵,我要睡了!”一拉薄被,不由分说就闭上了眼睛。
庄诗铭与东野浩然并肩靠在床上,两手紧握却不敢说话,生怕吵醒了腿上这好不容易才肯睡下的小祖宗。
他们静静地握着手,互相无言地凝视。
一切,当然尽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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