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绵绵密密,屋檐下玉珠连线的落下,不疾不慢,催人入梦,仿佛又回到了江南。
雨后的空气夹杂着湿润的凉意从秋奴打开的轩窗涌入屋里。
因为昨晚的骤雨而关了窗的屋子里有些闷热,闲蒲打了水进来,秋奴给林玉安穿衣打扮。
林玉安揉了揉脖子,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睡醒就觉得脖子有些酸疼。
秋奴拿了两件衣服让林玉安选,一件杏色绣丹鹤的纱裙,一件是水绿色绣睡莲的杭绸裙,都是新做的。林玉安选了第一件,秋奴应声拿了过来。
问到要选哪套头面的时候,林玉安选了王老夫人昨儿送来的羊脂玉梅花头面,白玉温润,素净又不失清雅,和今儿这套衣服也相衬,既不拔尖儿,又不过于泯然,倒是很合适。
妆扮妥当便要去给王老夫人请安,因为昨儿林玉安就点了秋奴今日出门服侍,闲蒲在家看院子,秋奴便跟着林玉安出了闲云阁。
闲蒲看着自家姑娘走远的身影,鼻尖发酸,重重的关上了院门。
秋奴听见背后的动静,有些忐忑不安的回望了一眼,略有些担忧跟在林玉安身后。
怡然居,老夫人今儿精神不错,穿了一件天青色回纹薄衫,头上插了一直翡翠扁簪,更显精神了。
一身绛紫色杏花云锦长裙的王萱柔站在王老夫人右手边伺候茶水,王萱蕊一身蜜粉色玉兰花苏缎长裙站在王萱柔身后,余氏则站在王萱蕊前面,似乎是有意让王萱柔在王老夫人身前伺候。
魏氏则带着王萱薇姐妹俩中规中矩的站在王老夫人左手边,齐氏依旧没有现身,林玉安走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道:“玉安来晚了。”
余氏一反常态的拉着林玉安的手笑道:“无妨无妨,你外祖母最疼你了,哪里会怪你。”
林玉安不着痕迹的笑着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道:“今儿松表哥和柏表哥,枫表哥也会去吗?”
王元松和王元柏已经过了束发之年,王元枫则即将束发,有些注重子嗣的人家早已经开始为自家儿子物色媳妇了,而王元松三人却连亲还没有说。
王老夫人笑呵呵道:“去,你这三个表哥成天都扎在书堆里,也该出去透透气,指不定还能给你找个嫂子回来。”
余氏和魏氏都笑了起来,王萱柔几个却赧然的低下头去。
众人说笑一番,便见王元松带着王元柏几人走进来,给王老夫人行了礼,王老夫人见日头已经不早了,又叮嘱了几句话,便催促着王萱柔王元松他们快出门了。
又是一番折腾,林玉安几人才走出了王家的大门。
四辆挂着王家标记的马车颇有些博眼球的停在王家大门前,林玉安出来才发现王萱薇姐妹没有来,王萱柔坐第一辆马车,王萱蕊径直上了第二辆马车,后面的马车还有王元松三兄弟,她略微踌躇,往王萱蕊的马车走去……
“玉安,陪我一乘吧!”
她还没有走近,便看见王萱柔探头出来叫她,既然人家都笑脸相迎,她也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
林玉安上了王萱柔的马车,丫鬟们也都上了马车,四辆马车往城南去。
昨夜下过雨,今儿却是个晴空朗照的好天气。
蔚蓝的苍穹漂泊着几朵闲云,阳光清澈的洒落,湿润的泥土开始蒸腾。
此时,离城南斗书斋不远的美人湖上,三五条画舫或荡漾在湖心,或停泊在岸边,岸边水廊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仔细一看,原来靠近岸边还有摆渡的小船,有卖东西的货船,有条青石板路直接通往渡口,若是坐画舫,也可以从这里出入,若是买东西,可以转道去水廊。
王家的马车到达渡口时,已经有六七辆马车停在渡口外了,还有几匹矫健的骏马拴在一边吃草。
有个打扮十分体面,穿着墨绿色妆花缎褙子的妇人站在一条可容二三十人的画舫前身姿笔直的站着,见王家的马车到了,连忙上前招呼。
盈春是常和王萱柔出门走动的,认得这是永昌伯府家嫡长女胡锦绣身边的掌事徐妈妈,笑着上前打招呼。
徐妈妈满脸笑容的对王萱柔道:“我家姑娘就等你们了,王家的哥儿们就到旁边的画舫吧,我家世子也在船上。”
王萱柔让盈春过去传话,林玉安站在一旁并不做声,那徐妈妈就多看了两眼,不蔓不枝,清雅动人,是个美人坯子。
王萱蕊也下了马车走过来,王元松则带着两个弟弟一同去了旁边的画舫,几人还未走近,便有两个锦衣少年郎出来和王元松拍着肩膀说笑,目光不由朝王萱柔几人望过来。
“你家适龄的女儿都来了?我看怎么还多了一个。”
说话的是忠义侯次子庄鸿轩,忠义侯家是武将出身,这庄鸿轩也继承了祖辈魁梧挺拔的身姿,说话也率直不懂绕弯子。
这本是永昌伯府嫡长女胡锦绣组织的诗词聚会,是文人弄墨的风雅之事,可忠义侯的儿子们都还未娶妻,便厚着脸皮也来了。
人都来齐了,船开始往湖心去。王元松是个磊落的人,一边往画舫里走,一边同庄鸿轩解释道:“今儿还来了个从江南回来的表妹,因为性子娴静,家母便让她出来多走动些,总比闷在院子里强。”
一听原来是个闷葫芦,庄鸿轩就泄了气,歇了话头。
这时候王元松突然看到坐在画舫边赏风景的一个美男子,泼墨般丝滑的乌发慵懒的垂在月牙色的衣衫上,他目光悠远,望着远处丹青画般的山山水水。
王元柏则先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大表哥!”
这面如白玉,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子就是荣国公世子余嘉。
余嘉闻声转头看着王元柏,笑着颔首,王元松和王元枫这才也上前打招呼。
王元枫是三房嫡子,为了表示亲近,就随着王元松兄弟的称呼唤他为大表兄。
几人拱手作揖,余嘉却由始至终都是坐着的,这时候穿着石青色杭绸直掇的荣国公的庶次子余昊走了过来,几人又是一番客套。
王元松笑道:“今日大表兄能出来也是难得,不知舅舅舅母可还康健?”
余嘉淡笑着颔首:“都还康健。”
余嘉笑容看着十分和煦,却鲜少有人上前同他说话,主要是因为他的性格孤僻,看着清朗温润,走近才知他是个冰山,王元松好奇他出门,则是因为余嘉双腿不能行走,只能坐工匠特地为他打造的轮椅才能走动。
几人说完话,余嘉又转头看向远处的另一艘画舫,没有说话的意思,王元松就带着几个弟弟到别处去了。
这边王萱柔几人也上了画舫,王萱蕊和王萱柔各成一派,自有不同的闺中好友,上了船便分开了,林玉安一直跟在王萱柔身后。